第三百九十六章 相思太重
或许是孤野在天有灵,一直在守护着宋明臻吧,在宋明臻用尽生命的力量去祈祷的时候,一支带着汹涌力道的箭从远处飞来,擦着宋明臻耳边的碎发,朝着幽冥台射去。箭在射中掌刑官喉咙的时候力量犹存,将掌刑官的喉管都射碎了,逼的他扑倒在地上,立时没了气息。血溅了碧落一身,却保住了碧落的性命。
顺着箭来的方向回溯,宋明臻见到了骑着赤龙宝马、挥动着清扬宝剑、穿着一身黑色铠甲、戴着一张黑色披风的男人领着大队人马向她飞奔而来。那个男人一身风尘,满面阳光,剑眉高束,一双炯炯的凤眸包纳山川大地、睥睨将相公侯。那个人叫司钺,是宋明臻耗尽了毕生的运气选定的男人。
她的神明,到了。
用一支箭羽挽救碧落性命的倒不是司钺,而是紧跟在司钺身边的周阳。坐在疾驰的战马上,还能稳稳地张弓搭箭、射穿敌人咽喉,周阳“神射手”的名号,绝对不是吹嘘。
宋明臻看得入神,却又感觉眼前愈发朦胧,有温热的液体在迅速占领她的眼眶。周围的喊杀声和哀嚎声都离她远去,尘世之中,好像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
她对周围的杀意都没了防备,一心一意用眼眸去迎接她的神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队禁军杀到了她身后,即将要摘下她的头颅。
司钺抛出了他的清扬剑。刹那间,即将靠近的两个禁军被清扬剑刺成一串,且因为宝剑的力量收不住,一下子倒在紧跟过来的禁军身上,呼啦啦,都是半天不能动弹的禁军士兵。
这就给了周阳和其他瑨国将士一个“切菜”的机会,手起刀落,喷出一片血水花。
司钺完全不等赤龙宝马停下脚步,转眼已经飞到了宋明臻面前,单腿跪倒。他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担忧地说:“可有受伤?可有受伤?——我来晚了!”
司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传到宋明臻的耳朵里,都宛如天籁。她的泪珠忍也忍不住,只是哽咽着,没有嚎啕。她紧紧抓住司钺坚硬的铠甲,说话都变了调子:“真的,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你受苦了……”司钺心疼地说。他将宋明臻融进了坚硬宽厚的怀抱中。
宋明臻抽搭了两下,咬住嘴唇止住颤抖,说:“救……救碧落……”
司钺没有撒手,反倒把宋明臻禁锢得更紧,说:“周阳救了她,你们没事了。”
没事了。
听到这三个字,宋明臻总算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打消了所有的恐慌,不顾形象地嚎啕起来。她狠狠地攀着司钺的肩膀,把小小的脸蛋埋在他的铠甲里,放肆地、畅快地大哭。
她支撑不住了,也装不下去了,做别人的依靠太累,她想靠一靠司钺,且靠在他身上,永远也不起来。
她和司钺分开的时间比和碧落分开的时间还要漫长,就像又度过了七年的时光,就像重新回到他不存在的那些日子,她必须要慢慢分解那朝不保夕的岁月,把这岁月当成存活的证明。她怕极了,还要硬撑着和命运抗争。
“相思”两个字,她曾经在碧落给她偷来的话本上看见过,在前人的诗词里触摸过,只是当时觉得酸,觉得矫情。为一个男人肝肠寸断,她觉得不值得,还有点可悲。
直到这些日子,她亲自感受到了个中滋味,才知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绝妙。
她思念他,就算控制自己不想、不念,也还是想,还是念。所谓“相思”,“思”固然妙,“相”最招惹人。只有两情相悦,互相牵挂,思念才有意义。
她确信那个“意义”。
她不想问司钺为什么会迟了这么久,不是责怪,而是不敢。她太了解司钺了,刀山火海,他也会硬闯到她身边来的,如果迟了,定是有比刀山火海更恐怖的考验。
她不愿听,她心疼。
心疼的宋明臻趴在司钺的肩头痛哭,令心疼的司钺更加心疼。
宋明臻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头脑昏花、浑身无力,哭得嗓子都哑了,细碎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司钺才缓缓卸下双臂的力道,松开对宋明臻的禁锢,等着她慢慢从他的肩膀上剥离出来。
他的眼睛也是红色,是日夜煎熬的红,也是强忍泪水的红。
他太想她了,就是这时候,才觉得以前读的圣人之言太肤浅,没有办法表达他思念的强烈,尤其在迎战接连出现的、数倍于己的偷袭军的时候,那种被阻隔的痛苦就愈发强烈。
在看到她的刹那,她摔在地上,无助地望着即将被处以腰斩的好友,许多镀着寒气的兵刃在她身边掠过,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险些碎成齑粉。原来“爱”这个字如此沉重,一旦出现了,就时刻担心失去,犹如生命。
宋明臻总算在完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停止了哭声,她的身子忍不住晃动了一下,将自身和司钺分开。借着司钺的力气向四周看,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瑨国的精锐参与的战争,与对手的数量几乎没有关系。碧落得救了,张兆昌和塔可之翼也得救了。
抬起头,满脸是血的李素生姗姗来迟。他的身上有多处刀剑伤,腋下的那一道似乎最重,怕是砍断了肋骨。他走路都颤巍巍的,正想说什么,却失了力气,跪倒在宋明臻面前。
宋明臻急忙挣脱了司钺的怀抱,站起来,奔向李素生。
“属下无能……”李素生艰难开口。
宋明臻一把抱住李素生,哭着说:“你……辛苦了,我们赢了!碧落……得救了!”
李素生将重伤的身体几乎完全托付给了宋明臻,抬着头去看幽冥台上的情况。在层层的尸体和投降的俘虏中间,李素生看到,碧落被同样拼命赶到的靳赢小心地抱下来。她浑身是伤,万幸,活着。
李素生闭上了眼睛,在宋明臻的怀里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