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论古道今品画弈 观新鉴旧话诗书
“小妹妹有些学问。你们能得到这些名贵字画,说明你们也有资格与我一谈,你等着。”说着,五魔王拿出几张宣纸,依次摆在石案上,虞落上前帮他一一用镇尺压住宣纸两端。接着五魔王从右往左开始写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篆、隶、楷、行、草五幅不同字体的书法作品便跃然纸上。我们见了都拍手叫绝,只有虞落只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虞落在诗国收集了天下所有优秀书法作品,自然对好字已是屡见不鲜了。五魔王见她点头又摇头,心中有些不快,说道:“你来说说,我的字体如何。”虽然心中不快,嘴上却也不说。
而单纯的虞落,不知他心中已然生气,看了我一眼,征求着我的意见。我正有杀杀五魔王锐气的想法,只苦于自己对书法的了解实在浅薄,有虞落这个博览全书的内行替我出战,我自是感到喜出望外。于是我点了点头,虞落上前一一点评了起来:“这一幅篆书,笔法瘦劲挺拔,但你为求新意故意加粗线条,字体上还是没有出李斯的笔意。隶书笔法丰润,可能你能临的碑帖有限,字体几乎可与《衡方碑》以假乱真,但终究没有自成一体。这幅楷书,可以说是颜筋柳骨的集合体,中规中矩,美则美矣,但还是少了点个性。行书倒是有些神韵,如这个“禅”字,起笔如王羲之一般遒美健秀,收笔如米芾沉着雄逸,但唯独少了笔画里应有的思想。真正的书法作品,先不看字的内容,每一笔都应带着书法家的喜怒哀乐,比如王羲之的《兰亭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你应该有所耳闻。而你的书法只有像,却没有思想,就像精美绝伦的雕塑,却没有灵性。在看这幅草书,在你得到《自叙帖》之前,应该是一直临摹张旭的草书,现在又特意添加了怀素的狂气,给不明白书法的人看了,确实是飘逸狂傲,但终究少了他们潦倒的人生醉意。其实草书写的,就是自己的人生。总而言之,你还没有跳出前人的桎梏,我曾听苏轼说过,书法就是笔墨写人生经历。你没有太多经历,能写得这么好已经十分难得了。”
虞落一番话说的我连声叹服,看她天真可爱,却也不是胸大无脑之辈。一旁的五魔王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也无力反驳,直看着自己的书法连连摇头。
“夫人,我有一事不明?”一旁的老巫师问道。
“么西么西,呵呵,请说吧!”虞落天真答道。
“那苏东坡早已去世了一百多年,你是如何见到他的?”老巫师疑惑的问道,这一问,一旁的五魔王也疑惑的看着她。我心下大急,虞落在说话时太过投入,竟忘了自己已经到了我们的时空。现在是大宋朝嘉定十六年,按这个时间算,此时苏东坡确实已经去了诗国一百二十余年。
“这个……这个……”虞落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这时恭朵插话道:“苏子作品诗文无数,虽然去世,却还活在敬仰他的人心中,这叫做跨越历史的知音。四魔王不是也有众多历史知音吗?”恭朵一席话将话头又引向了五魔王。
只见他忽然将自己的五幅作品揉作一团,狠狠的摔在地上,失落的道:“我五岁开始学习字画,勤修苦练二十多年,所感悟的竟不如一个小丫头深。”她不住摇头感叹。他只有二十年的勤学苦练,却不知虞落在诗书画中的感悟已超千年。为了防止他恼羞成怒,我上前安慰道:“内人不知轻重,胡乱评说,五魔王莫要见怪,这等年纪,在琴棋书画上已有如此造诣,已是古今罕见了,何必自怨自艾?”
“她说的很对,”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钥匙递给了我,又道:“其实我书法的路子一直隐隐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我孤傲的性格,明白人不敢说,兄弟们也不懂,所以我就此盲目临摹,以为临便天下所有好字就可以自成一家了,哪知道还远远不够。是她说出了我心中的顽疾。书法还是要经历人生的历练,让每一笔又要有思想有灵气才对。”他对虞落点了点头,又道,“在对书法的理解上,我已输了。”
“么西么西,但你的琴声真的美妙绝伦,我们已经输了一次了。”虞落道。
“还有那幅巧夺天工的深谷图,我估计这一辈子也是画不出来的。还有棋,我们一窍不通。”我接着道。
“过奖了,只是个障眼法,那琴声最终还是被你识破了,我先发制人,赢得不算光彩。画也不必比了,画与书法同源同理,我终究没有摆脱古人圭臬,一味追求古意,至今无法自拔。书和画我败了两场,琴算我胜一场,至于棋,我们已经打和。”他渐渐除去了先前傲慢,竟变得谦谦有礼起来。当他说道打和之时,我们都一脸茫然,因为此刻我们连棋盘都没看见。
他见我们一脸疑惑,用手指了指四周的碑林,道:“我们就身处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中,这些汉白玉碑便是棋盘上落下的白子,用盗贼岭火山熔岩之地盛产的黑曜石制作的黑色石碑,便是棋盘之中的黑子。闯关者是黑子,我是白子,黑子没有胜算,只有败与和。若你们没有挣脱我琴声的迷惑,就会走上必败之路,但你们挣脱了。那也不算,这盘棋的和棋位只有一个,便是我所站的天元位正北方一格——“弈”位,正是这位夫人所站的位置。”他看了一眼虞落,又道:“其实我很期盼能有人来和我切磋书法,只要来切磋,就会站到这个位置,这棋便是和了。如果不来切磋,就算琴和画都胜过我,这书法和棋就是必输的了。”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多亏了虞落胆大,不然我们是绝对闯不过这一关了。
“这样你们两胜一负一平,我甘拜下风。沿着中线向南走,渡口在棋盘边缘的岩洞里。后会有期。”他又说道。说完他将怀素的《自叙帖》也交还给我们,飘然跃上了身后一方汉白玉石碑,一个跳跃便不见了踪影,最后有一段话从远处传来:“无帖胜有帖,无形胜有形,感谢各位,在下受益匪浅……”
声音渐行渐远,我们收起《自叙帖》,向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