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夜
从罗黑口中得知,师傅此行是前往华山。
华山,没有确实的理由,风远当然上它不去。
再说,风远的速度也是根本追不上师傅的。
那索性就在师傅回程的必经之路上等,岂不更好?
主意一定,风远便告别罗黑,起启了。
这是多年来,风远独自离开武当的第一个夜晚。
这一晚有风,有月,也有星。
他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在芙蓉街一家铺子里租了一头青驴。
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子。它健康有力,足以驮着还不怎么会轻身功夫的风远走平坦大道或是弯曲不平的山间小径。
为什么会是驴子而不是健马?这完全与风远身上有限的银两有关。
当风远想要以师傅方才那般矫健,利落,潇洒,飘逸的姿势飞身上驴的时候,他照做了。然而,他的动作当然不够到位,且两条有力的双臂差点儿没把新租来的青驴拽得侧翻倒地。
“吁!”还好风远眼疾手快,在他右手紧勒缰绳朝相反方向猛力拉扯的瞬间,青驴没有倒下去,是的,他拉住了它。
风远骑在这匹青驴上面,昂首挺胸,啪!一鞭子打在驴屁股上,青驴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前跑去。
这要是一片开阔之地还好说,可这起始之处是芙蓉街。
芙蓉街上人流密集,行人众多,风远手持缰绳左勒右拽,在摇摇晃晃中一个把持不住,眼瞅着坐下青驴立刻便要撞上前方正在缓慢行驶中的一辆黑漆大马车了。
风远见勒它不住了,急中生智,用剑柄使猛力朝驴屁股上戳了一下子,青驴负痛,纵身一跃,在风远这个新手的驾驭之下,竟以一个完美的弧度,由后向前从马车顶部一跃而过。
驴子落地,扬起尘土一片。
待风远转头向车厢望去的时候,他的目光穿过朦朦胧胧的尘土,若隐若现地碰上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少女将脑袋从车窗内探出来寻他的一双好奇的眼眸。
风远朝她微微一笑。
少女顿时垂下头去,完全一副欲语还休的娇羞模样。
风远长年待在尽是爷们的武当山上,哪见过这样羞羞答答的可人少女。
他只觉自己的大脑好似在这一刻变成了空白一片。
芙蓉街上的吵杂声与喧嚣声,他已完全听不到了。
可风远,不是普通的少年人。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轻轻拽了拽手中缰绳,使青驴远远走在马车一侧,与其保持了一段距离。
在他手拽缰绳的时候,看似是稳住了青驴,实则他也稳住了自己心猿意马,正欲随性而为的那颗年少的心。
待那黄衫少女再度去寻他的目光之时,他已变得十分地冷静。
少女只好失望地将车窗帘子重新放下来。
而,风远已驾着青驴驰出芙蓉街。
夜渐深,迎面吹来的风,吹不散风远身下这骑青驴的得得蹄声,同时也吹不散他的思绪。
现在的他只想一夜奔走,不眠不休。
他还年轻,他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同时他又摇了摇头,好似要从脑海中除去噩梦似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黑暗中一个女人,一个身材矮小,皮肤白皙的异国女子总是不知疲倦地跪在神案前低语,那是祈祷?还是诅咒?谁又听得懂那异国的话语?
没人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对女人的排斥。
没人知道,绝没有。
被女人爱上的男子会终生陷入可怕的樊笼之中,永远得不到自由。
而自由几乎是每个侠客深入骨髓的东西。
像师傅那般厉害的男人,不也追求自由吗?否则他为何没有女人?
他的思绪还在游荡。蓦地,从道路一侧那片郁郁葱葱的杂树林中传出兵刃互击的声响。
那是斗剑时发出来的声音。
尽管风远自己不得要领,可他在武当上听得多了,关于别人怎样耍剑,他十分地感兴趣。
接着,风远立刻勒住缰绳,跳下驴背,将驴子绑在树干上,只身入林去了。
那片杂树林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以他现在的功夫,没有斗剑的事,本是不想深夜入林的。
现在他手按剑柄,以防不测,与此同时他轻挪脚步靠近斗场。
风远虽目力极好,可是夜色下的杂树林像是故意不让他看清似的,竟弥漫起能见度极低的浓雾。
以至于,此刻他的听力胜过了目力。
听,那是迅捷已极的剑法。
学刀三年成,练剑则需十年功。
刀是一种重兵器,主要用作砍杀。
而剑则是长的,薄的,实是一种轻巧的兵器。
用剑这种轻巧兵器要旨在于灵活。
剑走轻灵。
翻手为剑,覆手为雨。
此时,风远听到四周枝头上的叶子被剑气所摧,纷纷下落,落地如刀。
一股肃杀之意,油然而生。
风远顿住了脚步,他突然认为自己不应继续上前观之,正思忖间,一股强风席卷着满地的落叶向他横扫而来。
恍惚间,强风中冒出来的一只大手挟住了风远的腋窝,下一瞬,他整个人被叉开双腿,倒着绑缚在一根极粗的大树枝子上。
惊呼中,风远看到一个满头红发,面容丑陋的中年男人凶神恶煞地立在他跟前,他手中一柄不知叫什么名目的长剑剑尖上还在滴血。
血滴到被剑气摧毁的树叶上,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再往前望去,一个点苍门下打扮的弟子已丧命于夜下杂树林的血泊之中。
是点苍宋挺师兄,风远认得那人。
“是你杀了他?你这恶人!”风远怒道。
“在下从未没说过我是什么好人,善人!”
只见,红发人微贯内力的同时将手中长剑平直一伸,原本流到剑尖上的血瞬间消散殆尽。
“他在展示功夫。”风远心道。
“在下本不想与武当为敌的。可惜了,小子,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唯有死人才会闭嘴。”
红发人的剑尖已离倒挂的风远两腿间不到三寸。
“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风远的脸早已变得一阵白,一阵青的:“呸!你杀我容易!可羞辱,暴虐晚辈非君子所为。此等恶劣行径又算是哪门子英雄?哪门子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