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佛魔一道心
呼呼……
呼呼呼……呼呼……
红衣和尚大口大口的喘息,这一记反扑对他的消耗蛮大。
巫马真凉墨绿上衣尽毁,露出胸前杯口大的贯穿伤,鲜血任然往外溢出,眸中异样的波动转瞬变得深邃,难以揣测。
“佛魔,同体!”
眯眼的巫马真凉擦去嘴角血迹,嘴角勾起冷笑,这倒是出乎意料,本以为结束,原来才开始,真是太妙了,血脉再次沸腾,战意万分盎然。
“有趣,有趣!”
只见数缕侍魔气由里赫然溢出,肉眼可见的血肉蠕动至愈合。
巫马沾衣远远看到这一幕喜忧参半。
二人遥遥相望,两股极其压抑的气息,弥漫谷底的每个角落。
红衣和尚裸露上身,由头到脚已然质变,身体右侧呈现金色,左侧呈现黑色,左右对应似是脸谱的黑、金纹路。
右眼金瞳则是溢出一缕诡异黑气,亦正亦邪。
身上伤口纵横,蚀骨剑气被逼出体外,脚下草木枯萎凋零,经文随之散落一地。
邪和尚心念一动,手腕上的“十八子”齐齐飞出,念珠刻有三十六暗金经文,即六根、六尘、六识环绕周身。
微一抬起冷峻眸光,双手合掌朝前连踏三步,气势每随一步踏出便成倍剧增,土石夹杂寒霜浮至低空,佛气不在那般纯粹,而是佛气与黑气交融蔓延。
邪和尚似笑非笑。
“佛魔同现,我已再无桎梏。
诸天龙象,法相金身!”
声若钟鸣,三步也已踏出,左手合掌,右手结印,“十八子”移形换位,阵图显化数千经文跃然涌现,数丈金身自脚下拔地而起,纵贯一方天地。
轰隆隆!
一步踏出,山谷为之一颤,爬满经文的金身迎面飞奔而来。
巫马真凉撇撇嘴,冷言一声。
“墨玉勾陈!”
嗡嗡嗡!
只此一言,披肩的满头白发,忽地尽数肆意飞扬,额头、上身浮现暗红火焰符纹,体内溢出缕缕黑红侍魔气,戾气无比。
嘭!
巫马真凉爆射红衣和尚而去,虚空遥遥一指,一座座小剑山像是雨后春笋,“噌噌”的崛地而起,势不可挡。
红衣和尚起初蛇形走位,暂避锋芒,不去硬刚,可巫马真凉身法何其风骚,攻伐一波紧过一波,红黑剑山层出不穷。
眼下更是闪现身侧,巫马真凉屈膝顿足,陡捏剑指。“哗啦”齐声骤起,一座座倾斜剑山拔地而出,呈现合围袭杀之势。
生死一瞬,邪和尚眉眼一凝,俯身朝地悍然劈出一掌,顿时地裂石崩,无数经文交织的气浪席卷,尽数崩碎剑山,继而纵身旋身蓄力,巨大的拳头砸向下空渺小的巫马真凉。
巫马真凉轻描淡写抽身挥袖,突起的剑山破碎却也挡下来势,紧接着,男人白发悉数倒立,再度施为。
红衣和尚感知脚下天地大变,只得腾空而起,从天而降劈下一掌,粉碎扶摇直上的数丈剑山,接着旋身下劈。
试图近身的巫马真凉侧闪避开,“轰隆隆”谷底乍现五指巨坑,一劈不成,一劈再劈,直到第三道掌印俯身劈下。
“呜”的轰鸣声激荡,巫马真凉闷哼一声,双臂撑起硬扛,嘴角鲜血流淌,身下凹陷,石破天惊。
二人陷入角逐,却不到一个呼吸,巫马真凉抬头怒喝一声,黑红侍魔气由双掌催生迸发,将和尚硬生生给顶开。
嘭!
屈膝蓄势待发,纵身跃起飞向红衣和尚,忽地天地风云诡异莫测。
哗啦啦!
一柄柄小剑于身后凝聚,剑越来越多,剑势也越来越强,犹如出笼猛兽般咆哮,镇压一方天地。
此时,天地似是浓墨泼画晕染开来,似烟似雾,红黑冰霜一圈接着一圈,泛着点点银芒。
锵!
数十丈的红黑巨剑立现虚空,睥睨的剑气威压倾泻而下,巫马真凉眸光杀气腾腾,双手虚抱剑身,霍然一剑下劈。
日月无光!
巨剑裹挟灭世魔威,破碎虚空,留下道道残影。
下空的红衣和尚眼中那道黑气沸腾,如今杀气已现,只听得他仰头暴怒一声。
“佛魔墟手!”
巨大的暗金、黝黑双手,似是虚抱阴阳,游走虚空,分合之际,嗡响声乍起,原是双掌禁锢巨剑的瞬间,气劲挤压爆裂所致。
巨剑压的邪和尚由低空“呜”的双脚杵进地下,手臂猛地往下一顿,看得出手臂颤抖,抗下这一击有些吃力。
眼看剑锋就要压到金身硕大头颅,手臂金、黑经文忽然窜动,沿着剑身扶摇而上,像极了两条大蛇缠绕而去。
“喝……呃……啊!”
很快,随着低吼一声,双手猛地一搓。
咔嚓!
哗啦啦~
巨剑前端率先扭曲爆裂,崩碎之势蔓延,光暗之花交融迸发,两股强横气浪摧枯拉朽,一圈接着一圈向外冲击毁灭生机。
邪和尚纵身爆起杀人,见缝插针般先是轰出一拳,打爆护在身前仓促凝聚的一座大剑山。
和尚抓住机会,要让他无力还击,打的他口吐血花不止。
巫马真凉每受一掌,身后便金、黑经文窜动,一瞬接下三掌,轰至山壁之中。
数千经文再度喷涌而出,手臂齐齐抽向身后蓄势,全力打出最后一击,佛气如烟窜动,轰然推出金、黑、金三重经文漩涡,“嗡嗡嗡”接连三声,势如海啸山崩。
万佛沙华!
嗡!嗡!嗡!
巫马真凉脸色苍白,却得以还击,霍然弹出山壁,低眉俯地长啸一声,气走下丹田,周身侍魔气肆虐,一下窜了出去。
一剑天地彻!
哗啦啦~
巨剑尚未凝聚过半,便已饥渴难耐,转身大手一压。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头狰狞剑龙。
呜呜呜呜~
破空声起,饶是三重的“万佛沙华”,不过一息重重败退,被剑龙硬生生摧毁崩碎。
然而,剑威去势不减,势如破竹。
咔嚓!
“诸天龙象,法相金身”不堪重负,终是破碎,“十八子”暗淡无光胡乱激射,邪和尚口中鲜血抛洒,犹如顽石砸了出去。
“去!”
蓦然,“青兽面甲”之人剑指虚空遥遥一挥。
轰隆隆!
雷光掠影。
当是时,飞扬的尘埃里,一道人影急掠,一剑折断千丝,一剑了结两命。
闷声乍起,巫马真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眼瞳骇然收缩,仓惶收起剑势,剑气回流令他遍体剑痕交织,殷红的鲜血飞溅。
光影飘忽的谷底,刹那幽冷的可怕。
弥漫的尘埃,一女子血染芳华,风中凌乱,脖颈右侧剑痕明显,鲜血晕染一大片。
低头双手紧握剑柄,剑身全然贯穿伤及心脉,白衣胜雪已落残红,剑尖血红滴落,血色寒霜触地便支离破碎。
巫马沾衣紧贴坚实胸膛,邪和尚右手二指并拢置于女子眉心,佛气急聚涌入,不见喜色,眉头更是紧锁,脸色愈加苍白。
巫马真凉飞来怒斥,“愚蠢!”
二指并拢侍魔气涌出,一手取而代之,另一手封住各大命脉,延缓伤情恶化,可是似乎用处不大。
巫马沾衣声音颤抖,呼吸急促,“用不着你假惺惺……”
白衣女子本想痛斥,话半却怒火攻心,腹血逆行上涌,喉咙咔血令她说不出话。
巫马真凉见这伤势不由心神一窒,用沙哑的嗓音,柔声说道:“师妹莫怕,师父必有救你之法。”
她眼眸低垂,摇头苦笑。
见师妹如此痛苦,他试图拔出“墨霜”,可她双手却死死地抓住剑柄,不随他愿。
当剑被拔出分毫时,耳畔痛苦的呻吟声,让他沾染血迹的手大惊撤回,风中颤颤巍巍无处安放。
只因他清楚“墨霜”的可怕,伤及心肺,“罗浮宫”遥远至极,来不及,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低沉的乌云遮天,诡异的雷芒如蛛丝般闪现,狂暴的雷霆依旧轰鸣,似要摧毁所有的美好。
任凭二人呼喊,她也没余力回应。
弥留之际,深邃而灰暗的“醒魂海”,一团烟绿光团散发羸弱微光,其上附着金红铭文封印,随着生命气息的减弱,封印松动解除,光团化作烟绿流光散落。
倏然。
巫马沾衣瞳孔骤缩,某个霎那,某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
噔!
她怔愣住,猛地一抬头,迷离双眸突变有神,透过缭乱的头发,审视“青兽面甲”之人的眼睛。
砰砰砰!
呼!
呼呼~
噗呲!
一把血蟒匕首陡然插进巫马真凉的胸膛,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剑,又被巫马沾衣奋力推出数丈。
在场众人皆是愕然神色。
好在他出手抵住匕首,不至于戳个对穿,看了看踉跄的师妹,她的脸上只有冷笑,又低头看着“咕咕”饮血的匕首,巫马真凉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噔!噔!
当他拔出匕首,抬眸看去更是心神一窒,原是师妹的眉心多了一朵紫焰魔花,极为冷艳扎眼,眸光越发杀气凛然,浑身紫气垂落,犹如一头狰狞野兽。
巫马真凉的神情,比被插了一剑还要震惊,“……十,十,“十魔神心”?不,这不可能!”
“十魔神心”既是“罗浮宫”最强禁术,更是禁忌禁术之首,需顶尖强者以侍魔气灌输心窍命脉,凝结“十魔血咒”,致死率高至九成九,而“十魔血咒”一旦功成,催发后血脉爆裂式沸腾,充分激发潜能,却也是由生向死的疯狂。
砰砰!
砰砰砰!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量充斥着身体,只可惜巫马沾衣弥留之际,刺出一剑已是极限。
噗!
巫马沾衣抽出体内古剑,踉跄的跑出两步,张开颤抖的双臂,歪头仰面,看上去一副疯癫模样,嗤笑着,“啊哈哈哈……等你死了,就会了然……”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和尚,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噗”的一朵血莲花抛洒苍穹,无助的灵魂,如同坠落幽暗深渊,孱弱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
“师妹!”
“衣……儿!”
倒在巫马真凉怀中的巫马沾衣,呆呆地望着他,蓦然桀然一笑,一滴血泪摇摇欲坠,余光里只有小和尚。
轰隆隆!
前奏已久的一场暴风雨,将要拉开帷幕。
师妹死前留下一个疑团,他不知,眼中无光,心仿佛被挖去般,脑子极为的混乱。
忽明忽暗的谷底,一双可怖眸光,忽地扫向邪和尚,静的可怕。
纵使红衣和尚禅心如莲,此时此刻哪里还遭得住,试图爬向不远的巫马沾衣,尽管他用尽一生气力,却不得挪动寸许。
沾染血与土的手只好凌空虚抚,忽地眼神陡变,咬着牙关,仰天呐喊。
“我佛慈悲,却有三不渡,何来众生?
红尘叩首三百年,佛见为何不渡?
天未崩,地未灭,成佛何用?拜佛何意?敬佛何来?
当……噬佛入灭,求魔众生!”
红衣和尚左眼金瞳生出另外一股侍佛魔气,浑身的纹路也随之改变,不再是泾渭分明的金与黑,而是皆由黑色纹路取而代之。
心有千千结,天地悠悠然,纵有执念万千,今生已矣。
红衣和尚颤颤巍巍的手终是落下,慈悲相也尽随风去。
轰隆隆!
忽而眸光一转,尽显冷漠无情,巫马真凉赫然盯上一人。
见得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巫马沾衣放在一堆红枫叶上,随后漠然起身,没等走出两步,“嗡”的一声低鸣,红衣和尚夹杂着土石、枫叶陡然而起。
而这一踏,巫马真凉赫然不见,再见时,只见一道虚影绰绰,昏暗里听得“呜呜”的拐弯声,那是被撕裂的风在嘶鸣。
冗长的红黑弧光乍现,像切割万物般,横切眼前一切,刹那隔断了天地,一记掌刀径直砍向那人脖颈。
喝……啊!
巫马真凉沙哑的嗓子嘶吼着,已是手起刀落。
噗呲!
起初不见波澜,一瞬就见血光崩现。
斗大的脑袋满地乱滚,一命已是残身,“扑通”一声,直愣愣的倾倒在地,鲜血横流四方。
“当死,即杀!”
巫马真凉低眉斜视,眸光冰冷刺骨,冷然吐出一句,满头白发肆意翻飞,血红飞溅侵染脸上剑痕,犹如人魔泣泪。
哗啦啦!
谷底大雨磅礴,冷风潇潇,十二把霎灵围绕一座无名墓冢,碑前断剑作伴。
脸上剑疤交错的男人黯然神伤,凝视眼前碑文,头戴斗笠,手握面甲,裸露的上身伤痕遍布,大雨洗不去胸口血污,负剑背影任凭风雨吹打。
半晌。
那人戴上“青兽面甲”不在逗留,独自转身离去,转过身时,可见面甲沾粘着泥土,干枯的血迹。
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被黑暗与戾气淹没。
哗啦啦!
忽见身后迸发千百道纵横捭阖的飞剑,将谷底吞噬,顿时漫天血雨重重,一十二人无一生还尽数陪葬。
“路遥遥,路遥遥,天道尽头谁为空,不见星河万古哭,一世落花贪嗔痴,无始无终葬花人!”
遥远的尽头,沙哑沧桑的迷茫嗓音,悠悠沉寂于这场暴风雨。
那是墓碑上的刻字,正被血雨侵染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