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步之遥

第19章 1步之遥

金色的发条机械怀表滴答作响,表身镀金。黄金足赤,常年深藏在神父胸口口袋里没有变色,依旧闪亮。

怀表被白色长手指拨开,咔哒一声,露出纯白色的表盘和银色的指针。高贵的金色和西格神父手的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指针一动一顿,时针指到两点。已是午休时间。

彻斯特教堂位于东边小山山脚下,周围只有一处茶田,被里根爵士买下,划成庄园。其余便都是黄绿的荒地。茶镇的中午本就安宁,更别提这片长不出茶叶的后山脚。

盛夏无风,只有没有尽头的虫鸣。

没有人知道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彻斯特教堂周围的一切都如平日一样平静。

手指一拨,怀表的盖子盖上。

时间差不多了。神父站在餐厅门前。即使是强行闭气,这么长时间也一定毒发了。

这是效果猛烈的汽化毒药,年轻时在太平洋海岛上当随船传教士的时候,跟岛民学习的毒药配方。

岛民们从海蛇和彩蟾蜍身上提取的一种混合油状毒液。回国后,西格便发现这种毒药即使汽化依旧作用惊人。

钥匙转动,餐厅的门打开。

门后的房间已经被香味填满,是一种树木混合着海洋的香味。

神父打量四周,漏网之鱼乱发果然不见了。

没有迈步进去。餐厅的桌子很高,下面藏不住人。其余的地方也是一览无遗,那么乱发的尸体在哪便不用猜了。

桌子下的暗门敞开着,黑洞洞的方形空间,似乎飘出阵阵寒意。

苍蝇在黑暗的洞口飞舞盘旋,好像一张在焦急等待食物的大嘴。如果是平常人,远远看一眼那块敞开的黑暗,都会察觉到异样,必然会产生不适。似乎那扇门本身就预示着危险。

但是对于西格来说却截然相反。那里简直就是温柔乡,是一片色彩和艺术的幻想世界。是军械爱好者的枪械库,是酒鬼的藏酒地窖,是独属于西格神父的神域。

眼下,看着打开的地洞大门,西格神父只担心一件事。

“希望那小子的血不会污染我的画。”

神父很小心,一点点挪步靠近。期间一直在注意四周,生怕突然消失的乱发可能藏在某个不被注意的柜门后面,准备逃跑。

但这基本是不可能,他已经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这个空间不可能再有活物。即使如此,西格神父依旧是慢慢靠近,警惕着一切可能威胁到如今和平生活的可能。

田园小镇的神父,没有比这更舒适的身份了。在这个身份的掩护下,西格的艺术中也在逐渐成熟。

实际上,西格对于杀戮并不存在痴迷,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没有感觉。出于一些原因,西格对于除自己以外的生死已经没有了应有的情感,在一些极度充分,不可置否的原由之下······

一切都是为了推动世界。

西格还需要沉淀,今天的他还无法给自己满分,但是分数会涨的,将这些作品推到阳光下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等到一副,即使是自己也没法在复刻的神迹,从自己的手中诞生的那一刻,也便是他惊动世界的那一天。

神父有预感,丽丽很有可能成为那副画作的主角。丽丽的生命不会失去意义,他会像圣母怀里的圣子一样圣洁,沐浴在神的阳光下。

一想到这,西格已经按捺不住,他的双手渴望颜料和画笔,他的眼睛饥渴,急切地渴望色彩。

就在他即将走到画室门口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一些噼噼啪啪的声音。

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木头木屑爆开,动静很小。

西格神父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最害怕的声音。

“那个畜生!他······”

一个箭步冲到门边,跪在画室门口,看见了自己的地狱。

画室里火光大作,平静的画作变成了狂欢的火焰,红色的烟火吞噬一切。画纸,边框和每幅画上无光的脸,都在火中慢慢变成灰烬。

火势刚起,却也来势汹汹。画室里已经是烟雾弥漫,白烟升起,刚好触碰到西格的脸。

来不及愤怒,大脑快速搜索一切能利用的水源,想起炉火旁边还烧着一壶开水。

刚一起身,便看见了乱发。

乱发站在餐厅木门的旁边,躲在门后的阴影里,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握在他的手里,刀尖直指着西格。

原来这小子没有藏在画室,他一直躲在门的后面,自打西格进来就站在他的身后,可是握着刀子的手不听使唤,停不下来颤抖。

本来都计划好了······

剩下一丝意识的乱发忽然醒悟,明白了那杯让西格神父歇斯底里,怒斥我们不要去喝的咖啡里面就有解药。在漫长的等待解药生效的几分钟里,乱发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米九的神父和自己当然是不对等的,丽丽和乱发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冰冷。只靠自己一个人想要击晕或者生擒西格是绝无可能的。

直到灵光一闪,注意到餐厅木门和墙壁之间,只能容纳一个九岁孩子的空隙的时候,乱发看见了生的希望。只要躲在哪里,那里大概是西格视野的盲区,更有甚者,那里也绝对是他思维的盲点。

因为通过锁眼,西格神父能看见餐厅的一切,只要自己匍匐,绕过锁眼的视线,藏在锁眼旁边,从外面就没法发现乱发的行踪。

事实上在之后神父透过锁眼观望餐厅里面,发现乱发不见的时候;乱发就靠在门上,通往外面的锁眼就在他的手边。

光是如此远远不够,他需要一些东西吸引住西格神父的目光。让他一进到餐厅,眼睛就被吸引,这样他才能逃离。

乱发需要找到火!能把那些变态油画付之一炬的大火。在想到利用火的时候,脑海里暗室内部的烛台一闪而过。

高烛台是固定在地上的,他和眼镜已经试过,即使是两个人的力量也推不倒它,那么把蜡烛掰下来呢?

不得不说,西格神父的教堂设计的很是巧妙。西格只对孩子的尸体感兴趣,成年人的身体在他眼里毫无美感。

于是把能帮助孩子们一切工具都拔高到了差不多两米的高度。西格神父自己只要伸伸手就能给高烛台换上新蜡烛,但是对于一个最多一米五的孩子来说是绝对够不着的。

乱发试过,即使是全力跳起来,也只能碰到蜡烛的底部。

乱发的意识逐渐恢复,这个时候,西格神父还在最后的摆弄丽丽的身体,蓝色的眼睛为阳光下丽丽的纯洁美丽落泪。

抓着壁炉的砖缝勉强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却感觉是胸口越来越好受了,在喝了壶里滚烫的咖啡之后。

斜眼看着燃烧的炉火,火中的木炭噼啪作响。

很可惜,炉火旁的拨火棍是顿头的,西格连这一层都想到了。靠火棍把木炭插出来并不可能,最多只是把木炭碾碎,那就只剩一个办法······

在匍匐到门后的阴影之前。

乱发将手臂伸进了燃烧的炉火中。火焰刺痛着年轻男孩的手臂。忍着剧痛,眼睛却死死注视炉火。以最快的速度锁定木炭,并从火里抽出。

炉火边的铁围栏很高很深,用什么东西把木炭拨出来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上方拿出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奋力一甩,扔到地窖。

暗室的门口距离炉火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打开的大门也有一米宽,并不存在扔不进去的问题。

问题在于,地面和暗室之间还有这好几阶很陡的石头台阶。密室里面堆满了画作,只要木炭掉进去,基本不用担心烧不起来,毕竟里面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西格巴不得用油画把里面完全填满。

好在台阶的方向和炉火的所在位置一致,蹲在地上的乱发甚至能从外面看见一点点画室的内部。也就是说,乱发必须向神借来一点运气,祈祷扔出去的木炭不会停在石头台阶上,而是会弹跳着落进画室,那些恶心的肖像画就能燃烧起来。

只要有一块木炭过关,乱发心里打着包票,一定会烧得很旺,旺到西格神父只要想到今天的大火就会心疼地捂住胸口,嚎啕大哭。

乱发的运气不错,刚到第四块,木炭便径直飞进画室,甚至没有触碰到台阶,直接落到了地上的一打画纸上。

此时,门外的西格刚拿出口袋的钥匙。

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了门外转动钥匙的声音。乱发暗叫一声该死,懊悔自己的醒悟实在太迟了。

他像一个被抓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炉火旁边,只要大门一开,西格就能看见自己,和刚刚燃烧的画纸。

这时候火势还没起来,只要一杯水就能浇灭。

乱发闭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光是想象站在门口目露凶光的神父就不敢呼吸······

可是等了许久,门还是没有打开。

门外的神父轻声自语:“再等一会吧。”

拿出怀表看着时间,等到二十分钟,即使那小子憋气,二十分钟毒也发作了。

乱发生的希望来临了!

继续自己的计划。趴在地上匍匐向前,往黄色大门爬去。

在他俯身的前一刻,看见了厨台上的一把切水果的小菜刀,这把菜刀刚好在手臂能触碰距离,自己的双手也刚好能牢牢握住。

那把刀简直是在向他招手,好像在呼唤他。

他现在只想逃命,可是丽丽惨死的样子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竟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叼着刀子在地上爬行,同时也改变了计划——从逃走变成了——刺杀神父!

但是乱发错了,在神父走进餐厅之后。

乱发有无数次机会从背后偷袭,将刀子插进他的后背,但有太多的东西在扰乱着他。无数的声音,无数只存在于想象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看见西格被他刺中,倒在血中,警察赶到把自己带走,不论他如何解释西格神父实际上是一个对孩子尸体有着痴迷的变态,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证据正在燃烧。

他又看见了。神父轻松把他击倒,夺过来他手里的菜刀。神父拿着刀子一点点割着他身上的肉,在剧痛和恍惚之间画成了油画。

神父站在画室门口,疑惑乱发为什么还不动手,那个菜刀分明是对准自己的。

可是乱发只是举着刀子,在门后不住地颤抖。

他的右手已经肿的像个肉球,烧伤一直延续到胳膊上,紧握刀子的手,浓水顺着刀柄流到地上。

在他本就一层烧伤的手又填了一大层烫伤。

神父个子实在是太高了,他的脑袋简直是处在云层,那张脸隐藏在高空的阴影之下。

神父莞尔一笑,声音温柔得就像哄着女儿入睡的父亲。

“不烫吗?”

乱发大喊着回答,可能是因为愤怒,也可能是因为害怕。

“我的手早就受过考验了!”

乱发烫伤源自四岁,是贪玩掉进热水缸里的结果。

刀尖摇摆不定,双手越来越颤抖。

“你想杀死我吗?”

乱发睁大眼睛,自打今天以前,他从未想过要杀死任何人。

事实上,只要乱发冲过去,手里的刀子一定能吓退神父,疯狂的劈砍定能给予神父不可逆转的损伤。

可是乱发退缩了,他只是一个喜欢小偷小摸的普通的孩子。

大叫一声,刀子扔了过来。

神父一个侧身轻松闪过。就在这个空隙,乱发冲出门去,黄色木门重重关闭,紧接着是钥匙从门锁拔下来的声音。

餐厅又变成的密闭的空间,而这次关着的是西格神父。

乱发惊叫着冲向大门,用尽全力想推开。可是紧闭的铁门又把他重重推了回去。

大门,大门也锁上了!

乱发暗叫,恐惧爬上了他的脖子。快点逃,这是他此刻所有的想法——快逃。

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那只是彩色玻璃墙壁,并不是窗户。虽然可以走两边的楼梯上去,来到那片彩色玻璃面前。

那不是窗户,并不能打开。

我需要······乱发胡乱转头,在身边寻找什么东西。

我需要······我需要一个能······什么都行,能打碎玻璃的东西。

照亮丽丽的阳光因为太阳的运动微微偏转,照亮了丽丽脚边的圆面包。

它掉在地上,在木地板上砸出个小坑。因为剧痛十分清醒的乱发当即明白了那不是一块面包——而是更坚硬有力的东西。

丽丽的阳光给他开辟的生的希望。

可是他刚要弯腰去捡,却看见了丽丽长凳下面的影子里,黑暗中露出了一张笑脸。

那不是人的笑脸,而是一只不足月的羊羔的脸正在温柔地微笑,可是那笑容中却蕴藏着漆黑的邪恶。

它就趴在椅子下面,静静地笑道。

“你好啊,辛里斯,你有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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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斯加克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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