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潮水和血雨

第5章 潮水和血雨

女孩可怜的脖子,就像一条白色的小蛇握在乔的手中。

玛丽根本不会感到害怕,或者一丝的慌张。

她只会担心自己站了起来,引人注目······那东西会看见她。

刀口下的玛丽不自觉地张望四周,丝毫不在意刀尖已经划破了她极薄的皮肤。

乔看着玛丽的反应,更加笃定,这对兄妹是一对疯子······就像镇上的人说得一样。

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想想几个月前,自己还在驿站和人大打出手,就是因为一个本地邮差说约翰和玛丽是两个疯掉的小鬼。

乔没有那么高尚的内心,为两个孩子的声誉打抱不平。他只是······或许是不容许别人说自己的雇主是一群怪胎,事实上确实如此。

死也不会承认,哪怕是打断那个邮差的门牙,也说服不了自己——自己是怪胎的佣人。

也正是这一点,成为了乔答应下约翰出城请求的理由······而约翰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驿站绿色的柱子后面,约翰嚼着青绿麦穗,默默注视乔的斗殴,肉眼记录了邮差失去门牙的全过程。

约翰找到了他的人选——一个喜欢欺骗自己的人。

“把你的脏手拿开。”

约翰低下头,眼里的冰融化了,甚至变成了猛烈的火。

每一个字都是咬紧的牙关挤出来的。

“我给你三秒钟。”

约翰的手已经牢牢攥住了布子下的枪,枪的轮廓完全显现,即使乔不用刻意去看,也知道了枪的存在。

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三。”

乔惊叫一声,身体踉跄了一下。

刀尖划了玛丽脖子一口子,浓稠的鲜血像蜂蜜一样流下一滴,顺着脖子。

乔不敢相信,刚才像娘们一样的怪叫是自己发出的。

看见玛丽的血,约翰抬起了头。

眼里的怒火消失,应该说,什么都消失了。甚至变成了呆滞,像个木偶一样看着乔。

不知道是不是乔的幻觉,紧张的空气中,似乎看见了约翰那孩子的头发在舞动,一点一点向上爬升。

就像美杜莎的蛇魔发。

“二。”

那声音冷极了,哪怕是南极的深冰。

“啊!”乔怒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子,再怎么说刀也在自己的手上,对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听我说,约翰!我们只要回去,我会给老爷为你们求情的。”

约翰什么也听不见。

“一。”

话音一落,攥着枪的手握紧,竟发出一声金属和木头碎裂的声音。

哗啦。

布下的枪管因为愤怒被一把握断,连同下面的马车木料也被一把捏碎。

乔看着这一切惊呆了,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马车挖空一孩子的手印。

透过马车下手影的缺口,透过白布,看见了黑色的泥沙和反射上来的光。

这是什么!

乔终于明白了。不对劲,这对兄妹实在是不对劲,他们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看着马车下透过的光。怪胎,乔心里肯定道,十足的怪胎。

乔没有被约翰唬住,毕竟是个成年人。

这孩子一时激动把枪给捏断了。嘴角些许上扬,万幸自己不用劫持约翰。

只要威胁约翰赶马车回庄园,自己就不用坐牢。幸运的话,甚至不会丢掉工作。

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母亲毕竟是孩子的生母。他们还能把两个调亲骨肉怎么样呢?

谁没有离家出走过?乔这样安慰自己。

顶多是几天的禁足,又能这样?难不成关进监狱?

想到这,乔心安多了。

但还有一件事,是乔无比好奇的。

“那些羊,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是说给约翰的,可是约翰已经越发狰狞,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像个饿急的野狼。

乔勒紧手里的脖子,玛丽被半提了起来。

刀子越发深入。

“约翰,我不是傻瓜!你真想让我相信酒精让我看见那些?”

约翰一只脚踩上马车,车辆随之一震。

竟把乔和玛丽抬了一下,连前面的马匹也提起了几厘米。

“不不不,别靠近了,约翰·西西弗斯。”

刀子又划一道,这次是乔刻意的。

“回答我的问题,那些羊是怎么回事!”

某种神迹?乔觉得大概是这样,最起码,那股力量一定和约翰这不合年纪的神力有关系。

约翰的牙齿几欲咬碎。

“我会把答案刻在你的墓志铭上。”

约翰未动,但乔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死亡。这一刻他好像拥有了看见未来的能力。

这一瞬间,世界静止了。

他好像个幽灵,远远看着一条干枯的车床。

约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攥住他拿刀的手。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入他的脑中。他的手掌在一瞬间被完全捏碎,约翰抓着刀子,也划伤了自己,满手鲜血。

骨头的声音没有多久,就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因为自己的头颅已经被拧断,握在约翰的另一只手里。

他眼中的神色,随着喷涌的鲜血逐渐暗淡。

他甚至看见了河水恢复,只剩下脑袋沉入河底,被鱼儿和虾蟹疯抢,透过河水望着无光的天空。

“啊!”

乔大叫着后退,刚刚的瞬间如此真实。

刚才的幻象!短暂而漫长,那是什么!乔控制不住大叫,那是什么!

但是,时间没有流逝,已经停在了约翰冲上去的瞬间。

“嗯嗯嗯?”

忽然出现了第四个声音,打断约翰的动作。

那孩子在冲刺过程中停住了,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声音从乔身后传来,可是乔却回不了头,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玛丽害怕地只能吸气,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猛烈快速的吸气变成了短促的呻吟。

就像扼住脖子的鹅。

“嗯嗯嗯?”

声音很悠闲,每个声调都像是教导孩子时委婉的提醒。

就像厨娘拿走四岁的小姐,手里的半成品蛋糕。

伸出食指,摇晃着表示不可以,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在那时候发出的声音——嗯嗯嗯?

一只羔羊站在了乔的肩膀上,微笑着看着三人。

玛丽斜眼看着上方的羔羊,嘴张得老大,却只能发出吸气的嘶鸣。

羊站在乔的肩膀上,好像无物,似乎它没有重量。

“乔·达尔。”羊的脸贴在乔的脸边,“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乔的身体动不了。

原来那是警告!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羊的声音充满磁性,却极度深邃。

“我想让你早点回家,可你怎么能偷尝我的蛋糕呢?”

话音一落,乔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一大抔鲜血吐在了马车上,也在这时候,乔松开了玛丽,约翰见机抱着沾血的玛丽,连连后退。

咩!

一声羊叫从乔大张的嘴里传出,就像一个大饱嗝。

乔仰着脖子,拼命地抓挠脖子,好像什么东西要出来——

噗嗤!

一只羊腿从喉咙里迈出,羊腿乱蹬,在乔身上找落脚点。

紧接着,他的五官,皮肤,无不渗出血液。

咩咩!

传出羊叫的不再是喉咙,而是他身上的每一处。

噗嗤,噗嗤,噗嗤!

羊腿,羊尾从身上各处钻出。挤开了乔身体的肌肉和骨头。身体断裂的声音和聒噪的羊鸣此起彼伏。

哇,又是一口鲜血。

一只羊首从胸口探出头来,乔张着血口,颤抖地看着胸口的羊头。那羊头没有尖叫,没有恐惧。

只是温顺地叫着。就好像刚刚出生,急切地寻找母羊的乳汁。

噗。

乔的身体完全炸开。在血肉和碎骨的礼花中,三只羔羊落在了地上。如果不是肮脏的血液,它们一定会和婚纱一样洁白。

乔的幻象没有出错,他的头颅真的飞了出去,落在了泥沙中······等待潮水。

羔羊们,落在马车和地面上,舔舐地上的血肉。

而笑羊高高站在马背上,俯视着如临大敌的约翰,玛丽的脸埋在约翰的胸口,不忍看这骇人的一幕。

约翰缓缓后退,看着几只从乔身体里钻出来的羊羔,正吃着乔剩下的肉块,玛丽一阵恶心。

“小约翰。”

马背上的羊笑了。

“你可能不知道。”羊的眼睛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羊也是吃肉的。”

任谁看上一眼笑羊眼睛中辐射出的邪恶的金色,那可怜的脑袋中的所有理智都会蒸发殆尽。

就像火中的干冰。

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得毫无意义。

脆弱的人类的意志,就像一支短蜡烛上的一星火苗;它终会消失,即使是跳动燃烧着,也照不亮一坪窗台。

无力而无用,却又执拗地燃烧着。

但是,笑羊永远也想不到的是——约翰和泛泛人类,可能有所不同。

就在乔炸开的瞬间,透过血雨看见的并非是孩童的恐惧,而是一个思考并迎接战斗的男孩。

他看着的不是恶魔,而是一个敌人。

“我不会被绊倒两次的。”

说着,约翰全力抬手,竟一把把马车掀了起来。

整个车厢掀离地面,连着车头的瘦马都四脚离地,板车的车斗在空中划出一道快速的弧线。

反过来,直压站在马腰上的羊而去。

一切骇人的神迹都只是烟雾,约翰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玛丽。

就在这人仰马翻的空隙,约翰一把抽来马车上的油布,将油布披在身上,环抱着玛丽,缓缓后退。

约翰心中泛起了嘀咕——不论是来时成群的山羊,还是乔可怖的死法,这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不和谐的共通性。

似乎存在着一些可理解的规律······

但现在不是细细思索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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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斯加克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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