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来生
红月历第九年,夜。
原华夏国西北山区的一座小城中,一队佣兵正在布置战场。
时间已近六月,原本应该是炎热的天气,此时却非常凉爽.
自从大灾变以来,天空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太阳,取而代之的是十二轮红月。
没有了太阳,自然也就没有了四季之分,但人们仍然固执地沿用过去的,早已不合时宜的历法和计时方式。
这队佣兵约五十多人,一看就是个野团,他们的武器杂乱无章,不仅有突击步枪,狙击枪和迫击炮等热兵器,还有刀剑、盾牌这样的冷兵器。
佣兵们正在城市过道的两侧废墟中布置陷阱和火力点,每个人的动作都干练娴熟,五十多人分布在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忙碌,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佣兵团后方一处狙击点,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正在整理一面旗帜,这是他们黑狼佣兵团的团旗,旗面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黑狼头颅,黑狼赤红sè的眼睛仿佛盯着每一个看向旗帜的人,准备随时扑出来,择人而噬的样子。
青年小心翼翼的把旗帜叠好,并收进一个小箱子中,随后便拿起身边的一只重型狙击步枪,开始擦拭起来。
他皮肤白皙,有些清瘦,在一群黝黑、粗壮的佣兵中显得非常另类,同伴们经常说他不像佣兵,更像学生或者科研中心的实习生。
“嗨,胆小喜!”远处的一声轻浮的喊声让认真检查枪支的青年抬起了头,他看到一队手持冷兵器,身穿皮甲的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中年大汉,浓眉大眼络腮胡,每一根胡须都像黑sè的钢针一样竖着,右臂齐肘而断,取代手臂的是一只金属钢钩。
大汉身侧跟着一名身材高瘦,留着朋克头,打着鼻环的青年,“胆小喜”正是出自这名朋克头之口。
被叫做胆小喜的青年名叫张喜,他立刻迎了上去,对络腮胡亲热地喊道:“老赵!火力支援组的兄弟们已经就位了。”
老赵就是黑狼佣兵团的团长,他满意第点点头说道:“走,陪我去各个火力点上检查一下。”说完就当先走了出去。
那名朋克头的青年嚼着槟榔,再次凑了过来,大声说道:“胆小喜,你撞大运了知道吗?”他挤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天上rénjiān的小月已经放出话来,只要你能徒手杀死一头头狼,她就免费陪你睡一个月!哦天呀,小月那个sāo狐狸,一想起她,我就爽的浑身直哆嗦!”
“胆小喜,你要把握住机会知道吗?我每次做完任务,所有的报酬,也只够睡她一次的,妈的,小月太抢手了!“朋克头青年说完一口吐出了嚼过的槟榔,又塞了两颗到嘴里,继续嚼了起来。
张喜并没有理会朋克头的调笑,他们身后的队伍中却有个声音不屑道:“得了吧,yín棍乔,婊子爱钱,妞爱俏,张喜是长的比我们这些大老粗俏一些,可小月那个sāo狐狸公认的只认钱!”
朋克头回过头,看向那个反驳他的家伙,冲锋队的副队长,他的副手,坦克杜维,欧亚混血儿。
朋克头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什么?一根筋杜维!小月是只认钱,她和对门小东瀛的头牌,安倍里沙设了赌局,只要一个月内,胆小喜徒手杀死一头头狼,小月就可以赢走安倍里沙一半的积蓄,那可是一大笔钱!”
“哦,天呐,可怜的小月,他输定了!”一根筋杜维夸张地用手捂住脸喊道:“胆小喜,无论如何也不会冒险的,别说是头狼,就是普通黑狼,他也不愿意徒手对付,因为他怕不小心染上狂犬病!”
杜维的表演引起了身后一众冲锋队队员们的哄笑。
张喜苦笑着摇了摇头,冲锋队正副队长,每次大战前总要拿他这个不愿意和怪物肉搏的火力支援队队长,来开玩笑。
这个笑话本身就不好笑,而且已经讲了N便了,但冲锋队的队员们依然哄笑,原因无他,利用一些小段子还缓解一下战前的紧张气氛而已。
团长老赵看着手下这帮小伙子,哈哈笑道:“好了,乔丰、杜维,你们不要笑了,张喜有他自己的理由和选择。”
他向张喜招了招手,问道:“路费还差多少钱?”
张喜站起身,把枪背到身后,跟上老赵,答道:“还差一个五级元能结晶,再接几次任务就该够了。”
“你去米国,如果没有找到父母的话,就立刻赶回来。”老赵走到一处火力点前,一边检查迫击炮一边说道。
张喜苦笑一声:“老赵,我的钱只够单趟的跟团费用,回不来了。”
“嗯,那帮官老爷真是黑啊!只是搭个便车,竟然要收这么多钱。不过也没办法,从华夏去米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穿过几处混沌森林,也只有每年一次的官方车队才有实力安全到达米国。那车队每次可是都有五名异能者坐阵。黄金、白银级的高手更是人数众多”老赵点了点头说道。
张喜蹲下来帮着老赵把迫击炮移动了一下位置,说道“我打算明年再去,一来,现在钱不够,二来,也许明年能走大运,连回来的路费也凑齐也说不定。”
老赵笑道:“不必等明年,时间拖得越久,你找到父母的可能xìng就越小。张喜,我们这一票是干大的,侨丰、杜维和一帮兄弟约好,这次的报酬都拿来给你凑路费。”
“这!”张喜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他连忙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行压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兄弟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我不能拿他们的钱!”
“拿着吧,反正他们每次拿了报酬都会挥霍在女人身上或赌场中,你就当是帮他们存钱了,以后再还给他们就好了。”老赵叹了口气,站起身向一处楼房废墟的二楼走去,那里是另一个火力点。
张喜跟在老赵身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跟上去说道:“老赵,我们这次任务报酬这么高,而且没有经过佣兵工会登记任务内容,我有些担心,还是做一些防范的好。”
老赵答道:“我明白,不过这次接任务的可不止我们一个佣兵团,玫瑰与酒佣兵团、战狼佣兵团、大大小小十多个团队,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相信雇主不敢赖账。况且我们只是做外围围堵任务,不用参与主要战斗,放心吧。”
张喜还想说点什么,前方十多公里外突然传来了震天的爆炸声,随后远处的天空中像是放烟花一样爆发出各sè的光华,阵阵元能震荡也从那里传了过来。
老赵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样子参与战斗的竟然不止一名异能者。
他摸了摸右手的钢钩,随手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一把泛着莹莹红光的宽背大刀,大声喊道:“冲锋队的兄弟们,给我到前面去,张喜,做好火力支援!”说完,一马当先已经冲了出去。
不远处一直跟随的冲锋队在侨丰的带领下发出一声整齐的怒吼:“嗷!”也有样学样拔出各自的武器跟了上去,他们的武器竟然都微微泛着荧光。
张喜也连忙向一座楼顶的狙击平台冲去。
一名浑身是血,穿着迷彩服的男子正捂着胸口,踉跄的向小城方向奔来,尽管他受伤不轻,步伐散乱,但仍然速度惊人,一个呼吸间就移动了上百米。
刚到城外,男子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显然发现了此处有埋伏,他回过头担心的向后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小城两侧的山势,咬了咬牙,向小城冲去。
埋伏在不远处的老赵看了看这名浑身是血的男子,低声自语:“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最终还是选择了我这里作为突破口,这个人的判断很准啊。
负责山上埋伏的战狼佣兵团是比我们实力要强一些,不过想从我这里通过可比山上更难啊,嘿嘿!”
“碰!碰!碰!”远处响起了几声重型狙击枪开始shè击。枪声还没有传到,男子已经发觉,并开始了躲闪,他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被狙击枪子弹巨大的动能,掀起一片片飞溅的土石。
这些枪械都是经过了不断的改进强化,shè击威力大大提高,男子在接连闪过五颗子弹之后,左腿还是被击中,他被打了一个踉跄,但很快就调整好姿势,继续向城市冲来。
刚才击中男子的子弹是张喜shè出的,他和五名狙击手组成了一个狙击网,六个人配合默契,同时击发,几乎堵死了目标所有的闪避路线。
张喜立刻上了拉了下枪栓,再次瞄准,他的狙击枪是经过特殊强化的新产品,连黄金初阶的人都扛不住这把枪的直接打击,可那名男子,只是被巨大的动能打了个踉跄而已。
也就是说,他至少是黄金高阶,而团队中最强的老赵也只有黄金初阶的实力而已,张喜不禁担心起来。
见男子冲近,老赵从一栋废墟的矮墙后面站起身来,喊道:“兄弟们,干完这一票,我们就可以休息半年什么也不用干了,跟我上!”说完单手举着巨大的宽背大刀冲了上去。
后面的一众冲锋队员在侨丰、杜维的带领下紧随其后。
老赵冲到男子身前,一刀就拦腰横劈过去,男子的身形突然一晃,施展了一个诡异的身法就绕过了老赵。
老赵一惊!高等技能!他立刻回身就追,同时大喊:“小心,不要正面迎击,用游斗缠住他!”
男子绕过老赵,直接面对朋克头侨丰,这次他不在施展刚才诡异的身法,而是直接一拳砸向侨丰,拳头竟然泛起了金属sè泽。侨丰见装,大叫一声,把手臂上的小圆盾挡在胸前,抽身暴退。但还是被一拳击中,被砸出了十几米远。
侨丰龇着牙,这小圆盾是他的宝贝,此时上面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凹坑,但他又冲了回来,喊道:“好消息,老赵,他是体质强化类的异能,而且没有完全觉醒。”黄金巅峰的强者,一般都会觉醒部分异能,但和真正的异能者实力天差地别。
“我知道!”老赵已经冲了回来,又和那男子拼了一记,吃了个小亏,嘴角都渗出血来。男子击退老赵,冲向包围圈外的另一名冲锋队队员,这名队员实力较差,反应不及,被一拳击中右胸,整个胸口都塌陷变形,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男子击破冲锋队的包围,刚要加速脱离,一颗子弹就已经提前shè向他逃跑的必经之路,他再次被打了一个踉跄,被老赵追上再次缠住。
一番缠斗之后,男子的实力,攻击方式已经被冲锋队慢慢熟悉,大家以老赵、侨丰和杜维为中心,不断的sāo扰,攻击男子,就是不硬拼,众人配合多年,心有灵犀,进退之间,互相掩护,一时间那名男子竟然无可奈何。
男子浑身是血,脸sè也愈发苍白,明显事前受了内伤,他在战斗中向后方看去,心中越发焦急。
情急之下,他突然冲怀中掏出一副牌组,向远处丢去,喊道:“你们不就是要这个吗?给你们!”
“老赵一看,正是雇主描述的任务物品,一个闪身,就接住了那套牌组,男子趁机冲出了包围,又躲过了狙击网,向远处逃去。
但他没有逃出多远,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带着面罩的黑衣人一把抓住,刚才还打得黑狼佣兵团主力狼狈不堪的男子,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人一把抓住!
大家紧张起来,老赵却说道:“大家不用担心,这位就是这次任务的雇主,不是敌人。
浑身是血的男子对黑衣人说道:“东西已经被你们拿去了,放过我,只不过是个黄金级的宝物,至于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出动这么多高手吗?”
黑衣人发出了一种金属摩擦一样的嘎嘎笑声,声音明显是伪装过,他说道:“黄金级?咯咯,你们根本不懂它的价值,那不是什么黄金级的宝物,那是神器!好了,你可以去死了。”说完,手中突然发出一道折光,一柄刺剑就刺穿了男子的左胸。
谁知男子临死之际突然一拳击向黑衣人的面罩,这临死一击竟然突破了黄金领域,直接进入异能者的范畴,黑衣人躲避不及,面罩被砸了个粉碎,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
黑衣人yīn沉着面孔,看向四周的黑狼佣兵团的人,一时间整个小城安静的落针可闻,因为大家都认识这个黑衣人,天京城卫戍副司令之一,罗战!
老赵他们没有听到黑衣人和男子的对话,并不知道手中的牌组是什么来头,他原本要将手中的牌组交给雇主,但此刻也一脸惊诧的停下了脚步.
几乎在停下脚步的同时,他用尽所有力气高喊道:“快逃!分散逃跑!快!”说完一把拉住身边的杜维,向远处跑去。
黑狼佣兵团的人都不是傻子,大家立刻明白了老赵的意思,一哄而散,向四周逃去,分散逃跑,活命的机会才更大。
罗战并不急着追赶,他嘎嘎笑了几声,自语道:“本来你们也算立了功,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一笔不菲的报酬。但命运弄人,既然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就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
所有佣兵团的老兵油子们都知道,像黑狼佣兵团这样的底层佣兵,在天京城上位者的眼中不过蝼蚁,他们一般封锁消息的普遍做法就是随手碾死可能走漏消息的蝼蚁。
罗战突然升到空中,直接飞了起来,像抓老鼠的老鹰一样,一个起落就引起一片惨叫,带走几条生命。
听着身后的惨叫,老赵心如刀绞,他带领速度最快的侨丰和杜维,跑到城市的另一侧,张喜的狙击点下,张喜已经等候在那里。
老赵一把将手中的牌组塞到张喜手中,一边跑一边说道:“你们几个分开跑,张喜,这个应该很值钱,至少卖了钱能帮你寻找父母,我有种预感,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说完几人就分散开来,等几个年轻人跑远,老赵却停了下来,看着几个年轻人的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长辈的慈爱。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像个老妇人一样低声嘟囔着:“孩子们,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你们多争取几秒的时间,你们可要把握住啊!”说完他转过身,扛起赤红sè的宽背大刀走了回去。
朋克头侨丰在一处小楼前也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自语道:“老赵啊,自从你从收容所中找到我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父亲了。哪有做儿子的看着老爹去送死的道理,嘿嘿,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跟去的,就算是地狱,我也要跟去!”他用双手理了理自己的发型,从口袋中抓出一大把槟榔,全都塞到嘴里,也转身向小城奔去!
张喜拿着牌组一路奔逃,跑到城市边缘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杜维的怒吼声,他担心杜维,立刻向那里跑去。
转过一道街角,一副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一根筋杜维,上半身平躺在路面上一片血泊中,胸口凹陷变形,他的双腿,挂在远处的一座断墙上。
杜维仍然没有死去,他的视角正好看到了狂奔二来的张喜,蓝sè的眼睛中立刻溢满了泪水,他回光返照似得高喊道:“张喜,快跑!老赵和侨丰都死了,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我们黑狼团不能死绝了,快跑!”刚喊完就就失去的生息。
张喜这才注意到站在杜维双腿旁边的罗战手中正拿着老赵的宽背大刀,他瞬间目眦尽裂,“啊哦!”一声冲着罗战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一把将手中的牌组塞入口中,用力撕咬。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向试管一样的透明细管,里面装满了蓝sè的液体。这是张喜早就准备好的光荣弹。
在战斗中失败的人类常常沦为异族的食物,所以很多人有准备光荣弹的习惯。张喜的这颗炸弹威力巨大,爆炸时产生的动能和热能足以将自己炸成粉末。他此时已经被仇恨充斥了脑海,抱着必死之心冲向罗战。
他知道这炸弹不可能炸死罗战,甚至连炸伤都做不到,但至少可以毁掉口中的牌组,即使不能为老赵报仇,也要毁掉牌组,然后喷仇人一脸的尸灰,缕他几根虎须!
罗战冷笑着看着目眦尽裂,双目赤红的张喜,他好像看穿了冲过来的年轻人的想法,不过他冷笑一声,神器是那么容易混坏的吗?他并不躲闪,任由张喜冲进身前,引爆了爆炸试剂。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张喜的身体仿佛是烈焰中的蜡烛,迅速的消融。
大灾变以来,张喜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死去时是什么感觉,此时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在巨大的爆炸撕裂、融化身体的短暂的一瞬间。他的灵魂中回放了一生二十多年的经历。
此时,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他回忆起了童年的幸福时光、大灾变以来的种种经历,连很多平时早已忘记的细节也一一映现出来。
随后脑海中出现了父母、老赵和佣兵团众兄弟的面孔,他们就在自己面前被一个黑影一一杀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张喜的灵魂突然震荡起来,他挣扎着想做点什么,年幼时淘气,惹祸让父母cāo碎了心,末世后与老赵相遇,自己畏缩、逃避,不敢直面现实,多次由于自己的失误让老赵处于危险之中。无尽的悔恨和不甘充斥了整个灵魂,先前的记忆被挤到了一角。
他的灵魂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哭号:“我不甘心!恩未报,仇未雪!我不甘心啊……!”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双无形的由黑暗形成的巨手,抓住了张喜的灵魂,向无尽的黑暗中拖去。
此时,张喜口中的牌组已经浸满了他的鲜血,牌组突然震荡了一下,仿佛被叫醒了一样,迅速的变大,飞向张喜的灵魂,截断了无尽黑暗,正在哭号挣扎的灵魂坠入了牌组之中。
原本刻满符文法阵的牌组,在吸收了灵魂之后再次震荡了一下,变成空白的白sè卡牌,随后卡牌中再次出现了图案,不过不在是原来的模样,而变成了一副扑克牌!
然后一注巨大的光束在罗战面前冲天而起,仿佛连天空都刺破了,光柱一直持续了近一分钟才消失不见。然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罗战目瞪口呆的立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