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丝不苟骑士

第3章-1丝不苟骑士

雨下了一整天,对于当下的季节来说,这场雨有些太大了,街道上能听见潺潺的水流声,流水冲刷着街上的脏污奔涌向地势低洼的区域,唐琇的伞是茴香借给她的,这把伞又大又重,装饰着一些没有必要的蕾丝花边。

天早早就黑了,路灯被点灯人一一点亮,法会所距离唐琇的住处并不远,这也是唐琇选择租住那间狭小房间的原因,她将伞上的水抖落,快步爬上狭窄陡峭的楼梯——这栋楼的楼梯在内部,湮城有一些更高的楼只有外部的楼梯,夏季的风暴来临时,每周都有人失足跌下。

“我回来了!”唐琇推开房门。

房间内温暖干燥,很明显被人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番,不仅床尾的衣物已经整齐地叠好,原本乱七八糟的书和各种玻璃瓶也被分门别类地收纳了起来,唐琇低下头,发现门口冲着她摆放了一双毛绒拖鞋,正在她想要把伞放到不会弄湿地板的角落里时,唐琇又在门后发现了一个专门用来放伞的瘦高木桶——木桶里已经放了一把纯黑的伞。

“我做了点饭,”桌边的男人走到唐琇面前,用软和的毛巾擦去女术士头上的雨水,“可能不如你那位叫茴香的同事做的好,不过总归还是过得去的。”

李榇有着唐琇这辈子听过的最低沉的嗓音,他比唐琇高出一个头,不太服帖的黑发在脑后低低地束起,他有着偏薄的嘴唇和浓密的眉毛,皮肤有明显的日晒痕迹;李榇穿着洗的很干净的黑色大衣,内里的衬衣和领带也是黑色,只是呈现不同织物的质感,唐琇在他身上只闻到了干净的肥皂味,她有理由怀疑这个一丝不苟的家伙在做完饭了之后还特意洗了个澡。

“你难得休息两天,我们可以出去吃的。”唐琇在对方唇上印下一吻,李榇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就是因为只休息两天,才想为你做更多的事。”

房间里有番茄炖牛肉的香味,桌子上还有一条煎得很好的海鲈鱼,李榇从蒸锅里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回到桌边坐下:“你这里做饭实在是不太方便,我从我那里的厨房做好了带过来的,有小炉子加热着应该不会凉。”

唐琇舀了一大勺番茄牛肉塞进嘴里,牛肉炖的非常软烂,这家伙看来没少花时间。

“非常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实在是太好吃了——有酒吗?”

“没有,”李榇严肃地说,“不过我煮了松针茶,说真的,你应该少喝点酒。”

唐琇挑了挑眉毛,还是顺从地接过了那杯松针茶,淡绿的茶水喝起来有微微的酸味和涩感,除此之外就是浓郁的松树香气,对于喜欢甜食的唐琇来说算不上好喝,但也不是全然无法接受。

“你回去看望令尊和令堂还顺利吗?”吃饭的间隙,李榇这样问道。

唐琇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应该也是她丢失的记忆的一部分。“还行,”她吐出一根鱼骨,“他们两位都还是老样子。”

李榇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誓言骑士看着桌子上空空的花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本来想买束花带过来的,但是这个季节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花了,你喜欢去的花店也只有绢花卖,你之前说过不喜欢绢花,我就没买。”

唐琇看着一脸认真的李榇,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方向她“汇报”的样子透露出一种世上少见的真诚:“没有啦就没有啦,清水苗圃出事了,怕是之后都很难有了。”

“神殿那边从我们这里抽调了一个小队的人,

”李榇说,“现在整个外城南区已经戒严了。”

湮城的外城基本没有常住居民,而是集中了一些加工和制造相关的作坊,清水苗圃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整个外城南区都戒严了,说明事情远远比茴香描述的污染要严重。

“污染外泄了?”唐琇陷入了沉思,“应该不至于,区域性污染的扩大需要严格的条件,整个湮城登记在册的术士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神殿那边对这件事非常紧张,‘寒水’也让我们不要过问相关的细节,”李榇给唐琇的杯子加满热水,“他从来都不喜欢那些祭仪,这次因为对方来借人还发了很大的火。”

唐琇知道寒水,这个脾气暴躁的老人算是李榇的直属上司,唐琇只见过对方一次,但很难不印象深刻——那是一个秋天的休息日,李榇和寒水一起上街,结果李榇买错了寒水想要的烟丝,以至于被对方拿烟斗敲了一路脑门,那样子像是某种类型的父亲。

“但是神殿那边的借口是他们需要疏散湮水孤儿院的孩子,不得不说,对于誓言骑士团而言,这个借口是无懈可击的。”李榇笑得很勉强,“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骑士团都不会容许孤儿院的孩子生活在一团魔法污染旁边,毕竟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也是来自那里。”

“你们要怎么安置那些孩子?”唐琇伸手在对方的脑袋上揉搓了一番,“骑士团一直是孤儿院的最大出资人没错,但是据我了解,你们的驻地是缺乏照顾儿童的场所的。”

“差不多到年龄的、愿意加入骑士团的就进入正常的训练流程,不愿意加入骑士团的,我们会出钱送他们去教会学校寄宿,”李榇抓过女术士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这些其实和一般的流程差不多,无非是提前了半年,问题出在那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几个团长在商量要不要开放已经中断多年的团内领养制度。”

唐琇对团内领养制度略有耳闻,这项制度不同于湮城的领养制度,它要求被领养的孩子在骑士团或者其下的相关机构服役至少十五年,同时对领养者的审核也不尽相同,想要领养孩子的誓言骑士必须已婚或者已经订婚,同时不能有自己血缘上的后代,而由湮城官方制定的领养制度则要求领养人和被领养人有至少四十岁的年龄差,有没有结婚或者有没有孩子并不是需要考虑的标准。

“寒水相当支持这个提议,但是有两位女团长认为还需要更稳妥的计划和考虑,”李榇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碟,“后天他们应该会再开一次会。”

唐琇把杯子里剩余的松针茶一饮而尽,她想了想,还是把昨天在街上的见闻告诉了李榇。

“红袍子一贯以来的风格,”誓言骑士在唐琇身边坐下,“这一次无非就是不体面的样子被看到了——当然,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这件事石沉大海。”

见唐琇没有说话,誓言骑士试探性地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如果那个人是白神祭仪的话,他也未必就是无辜的,红神神殿那边有太多可以让人开口说话的把式,烧死算是其中比较利落的下场。”

“白神的人祀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记载了,况且如果是人祀,不会没有任何残留物,”唐琇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荡着腿,“人祀只是我思考到的一个可能性,关键问题在于魔法污染是如何发生的……”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李榇不解地问。

“那个能够引发这种程度魔法污染的人,他的危险程度会比湮城所有的术士和祭司摞在一起都要高,”唐琇说了个不完全是谎言的理由,“现场如果没有找到他的遗骸,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神殿介入地这么积极,说明这里面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要么是那个人,要么是那个人这么做的理由——无论是哪一点听起来都很危险。”

最重要的是,我想确认这件事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我想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神殿自己的术士并不可靠,”唐琇开始在房间里溜达,“你知道关于魔网,术士们其实可以分为两种立场吧?”

李榇点了点头:“保守派和激进派,-神殿的术士全是激进派的。”

“对,湮城上方的节点是整个苍陆上比较稳定的,但也仅仅是‘比较’,”唐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节点及其历史》,“激进派想要深入魔网,就必须克服肉体上的痛苦,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选择为神殿效命,问题在于,肉体是有极限的,痛苦在很多时候其实是魔网一种无意识的保护机制,既保护使用者,也保护自身。超出了这个限度的深入很有可能造成节点不可逆转的崩坏,这并不是没有先例,上一个崩坏的节点已经把置于其下的城镇化为了死地。”

“所以其实不管是清水苗圃那个始作俑者,还是现在接手清水苗圃的红神神殿,都有类似的风险暗藏其中,”李榇接过话,“法会所怎么说?”

“茴香很明显不想掺和这件事,她绝对知道点什么,”唐琇瘪了瘪嘴,“但她肯定不会告诉我——所以你能帮我搞到去清水苗圃的通行证吗?”

像是早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一般,李榇冷静地回答道:“我可以搞到通行证,但我不会给你。”

女术士立刻垮下脸,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停——”李榇无奈地打断了对方精妙绝伦的演出,“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因为,我擅长的方面在理论研究,我是个实操非常不灵光的术士,”唐琇沉闷地说,“第二是因为……因为……我没有和你说实话。”

“那么实话是什么?”李榇注视着那对黑色的眼眸,“你究竟为什么对清水苗圃的事故如此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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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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