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世界
入夜,天目熄灭了,巨兽沉睡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下次的苏醒,斯格兰人对于时间的概念很模糊,他们所遵循的一切都来自于那从旧时代带来的圣经,此时他正静静地躺在那座中心教堂中,他规范着斯格兰人的生活。
如果说“斯格兰之目”是母亲,给予人们无限的宽容与慈爱,那么圣经就像是父亲严格地教导着他调皮的孩子如何去生活。
虽然机械协会的大科学家们对于圣经的存在嗤之以鼻,但这仅限于对那些愚蠢信徒们无知的猜想,他们更愿意相信他是真理的起源之地。
一抹火光稍微照亮了昏暗的房屋,康森起身点燃了蜡烛,昏黄的火光照在康森的脸上,这温暖的感觉让他安定了些,随后端着蜡烛走向他的那个小房间,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个小长桌,一把椅子,唯一可以算是大物件的也就是那个用来存放一些文件的高柜。
康森径直走到柜子前,在那一沓沓文件中翻了翻,拿出其中的一个,文件上已经生出了灰尘,康森轻轻地拍去灰尘,走到桌子旁,将蜡烛放在上面,借着蜡烛微弱的火光看着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
斯格兰人对于重回地表的渴望从未停止,对于自身起源之地的向往从未熄灭,但在那个探索时期,斯格兰人还因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着,所以只能搁置,更重要的是因为百年前发生了一次历史断层,在那场灾难中他们失去了太多了,多到他们已经与过去彻底断代了,他们回不去了,斯格兰人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但他们只得抹去眼泪,向前迈进,这不代表遗忘,一代代斯格兰人的期望终将在某一时刻彻底爆发。
在经历了长达百年的探索时期,工厂体系的框架基本确立,斯格兰人终于摆脱了死亡的威胁,进入了飞速发展阶段,“天目”计划的确立与完工,工厂体系的完善与形成等等这一切竟然仅仅在十几年的时间内完成,一切都已进入正轨,只待沉淀,那时斯格兰人对于未来无比自信,他们距离那个希望越来越近了,正如当时的议会主席盖希维森无比激动地宣布:“我们已经看到了她的轮廓,剩下的只需用双脚去丈量。”
再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这种思想更是达到了高潮,于是在以新任主席康森德雷为首的新党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溯源运动,旧党对此十分抗拒,他们认为太早了,如果失败了,他们很有可能要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但这并不能阻挡运动的展开,斯格兰的人民已经等了太久了,新党的权势达到了顶峰,旧党只能选择沉默,这次运动在历史上也被称为“新世界”。
经过三年的准备工作一支由两千多人的开拓队伍建立起来,其中有工人有军人有机械协会的委员有狂热的教徒,但毫无疑问都是年轻人,他们代表了斯格兰人所有的希望。
由五位工厂负责人和议会成员为领队,在那个名单上就有路庭的名字,对于这次运动所有人都抱有绝对的自信。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场运动仅仅持续三年就戛然而止,两千人的开拓队伍只有不到一百人得以逃生,这无疑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这仅剩的几十人也绝大多数都疯了,像是得了癔症,每当提起外面的事,他们都会大喊大叫着怪物!怪物!这同时加剧斯格兰人对于外界的恐惧,外面真的是地狱。
那时雾霾汇聚在每个人的头顶,甚至有部分人选择了自杀,其中有一位甚至是新党中的骨干成员,
只有二十四岁。
他们败的太惨了,几乎损失了整个年轻一代,随后在当代大主教撒切斯的带领下开始了一场复古运动,那些原本被人们遗忘的告诫又重新出现,“现在我们已生长在乐土,无需窥望外界的地狱”,安抚住人们的惶恐。
复古运动过后,新党彻底衰落了,虽然康森德雷依旧保持主席的身份,但大多数新党成员在下次选举中都退下来了,人们无法再相信他们了,此后再无人提及溯源的事,彻底沉寂下来,那个时期就像是被深深地埋入了地下,他们亲手埋葬了过去与未来。
人们对于那次远征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只是从那极少数幸免于难的人中的寥寥几语窥探出一二,只是这批人不久后就离世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他们带着那个疯狂时代的一切进入了坟墓。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男人憔悴的面庞,他的心气早已随着那个时代一起消散了,他无法再面对自己的那位老伙计,是他亲手将他们送上了死路,他看到了一个个悲剧,每个家庭都失去了他们的亲人,妻子失去了她的丈夫,孩子失去他的父亲,父母失去了他们的儿子,无数的怨恨与谩骂他都认下了。
这十几年来他都生活在煎熬中,他永远忘不了那位老朋友像个血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眼里尽是绝望与恐惧,所以当他看到路庭重新站起来,还与一个善良的女孩结了婚,生下了两个孩子,他就能舒服一点,尽管是欺骗,那也已经很好了。
康森将眼睛从文件上移开,望向窗外,只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叹了一口气:“一切都让他过去吧....”
人们常说没有一个人的无眠,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一定有另一个人和你一起。
与此同时在中心教堂中,还微微亮着,苍老的撒切斯神父身着和白天没什么区别的服饰,头发与胡子打理的一丝不苟,仰头望着高大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是伟大的斯格兰尔,那个为人们寻来乐土的伟大领袖,即使他的样子早已随着历史段层中丢失,他的信徒们还是让最好的工匠重现了他的容貌。
经过了匠人们数百次的刀敲斧凿使男人的面庞棱角分明,凌乱的长发向后吹起,仿佛面对着狂风,他高举着火把,象征着斯格兰人精神高塔,让他们不再迷茫。
撒切斯仰望着那双坚毅的眼睛,耳旁又响起父亲那宽厚的声音:“撒切斯,看!那位是我们的一切!”年幼的他懵懂地听着父亲的话,当时他不知道父亲的眼里充斥着什么,现在他明白了。
他经历过百年探索,经历过那个疯狂的溯源时代,随后的那场复古运动还是他亲自掀起的,他想做的只是想为那位守住这最后的乐土。
年迈的信徒微微佝偻着背,在他的面前,他甘愿成为卑微的仆从,守卫着属于他的王国,成为这衰落王国的最后守秘人。
撒切斯微抬起头,“王啊,我应该怎么做?”那部圣经躺在雕像之下,此时却无风而动,撒切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教堂的地面仿佛在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错觉,教堂中四周的黑暗此时竟然在蠕动,像是一块块黑色的血肉,高大的雕像此时却显得格外诡异,原本就昏暗的灯光,现在更微弱了,如同飘摇在风中的烛火。
“蒙顿,你也察觉到了吗?真是一个好孩子。”撒切斯苍老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慈祥,像是爷爷在哄着调皮的小孙子,只是回应他的只有闷闷的响声,像是低沉且充斥暴躁的兽吼。
原本神圣的教堂大门,此时在黑暗中倒像是怪物的巨口,等待着无知的孩子来里面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