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留痕迹的尸体
警视厅,暂时扣押泷泽将太的拘留所。
封闭的室内,透不进的光,没有窗户,分不清黑与白,分不清时间流逝快慢。泷泽将太躺在单人床上翘着腿小声地哼着歌,悠闲自得,没有一点悔过的痕迹,唯一不让他痛快的,让他懊恼的,便是自己的谎言被伊藤佐里识破,他没能揽下所有罪责。
“哒,哒,哒……”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有一种预感,是来找他的。于是,细微的哼歌声伴随着尾音终止,百般寂静的周围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
侧耳听着,她说:“岛田警官,辛苦了,这么晚过来打扰。”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是要找哪个嫌疑犯审讯吗?”被称作岛田警官的男人客气道。
“泷泽将太,说不上带到审讯室,不过旗木警部要我紧急找他问些关于案情的细节。”
“好好好,跟我来,我帮你开门。”说着,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响起,频率不同,但也容易想象到坂井警官跟在岛田警官的身后:“搜查一课真是繁忙啊,辛苦的不是我,是你们。”
话音刚落,两名警官出现在铁门外,看清来的人果然是几个小时前冲进审讯室劝说拉架的坂井泉之,泷泽将太瞧不起地“切”了一声,随后不以为然地扭过头面朝墙。
“谢谢你了,岛田警官。”泉之礼貌地笑着。
“不用谢,应该的。我去门口站着,有什么事叫我。”收起钥匙返回。
目送岛田警官离开,一如既往地关上走廊尽头的门,给办案警官和嫌犯留下充足的空间。
“坂井警官,是这么叫你吧?”上扬的语气听着很不舒服。
被隐隐嘲笑的泉之嘴角的微笑依然没有放下,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很正常的笑容,可将太看久了却觉得奇怪,渐渐更有种渗人的感觉。
“那个自以为是的旗木警部要你问我什么?该问的不都已经问完了吗?你们警察做事真是磨磨唧唧的。”
“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一句话听出猫腻,意识到不对劲的将太迅速起身,莫名其妙地盯着泉之,眼神中的迷茫不解越来越浓,虽然是同一副皮囊,同一副穿衣打扮,可与前几个小时的坂井警官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是带有危险性,攻击性和神秘性的。
将太不禁退到冷黑的墙角,似乎在寻找一种庇佑。
“你到底想干嘛!你以为警察就可以乱来吗!”
双手一摊,无辜地说:“医学生就可以乱来了吗?”
面对未知的恐惧,泷泽将太也同时被泉之的话扼住了咽喉,贴紧墙壁的身体颤抖不止。
泉之自顾自继续说道:“差一点,就要死在抢救室了呢。泷泽将太,你果然是早稻田大学医学系的优秀学生,开车撞人很有水平。我实在想不通,作为一个男大学生,你是怎么忍心踩下油门去伤害一个女孩子的。”
“不对,你根本就不是坂井警官!坂井警官根本不会这么说话,下午她还因此事拦下动手的旗木警部!你到底是谁!为何与坂井警官长得一模一样!”
忽视将太的话,泉之向前迈上一步:“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是公平。她受的痛苦,你也得受。”
慢悠悠的腔调,下一秒,戴着手套的左手毫秒间径直掐住泷泽将太的脖子,紧的他喘不上气,想大声呼救却又叫不出声,好像马上就要昏迷过去。手舞足蹈地挣扎,双手握住泉之的左手臂拼命往外拽却无动于衷。将太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一个男生的力气会比不上一个女生!
青筋暴起,面颊通红,脸色铁青。相比之下,泉之不慌不忙的动作实在优雅,从右口袋掏出一颗绿白相间的胶囊,掐在指尖摆在将太面前,耐心解释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TK-48。没有经过人体实验,因为那不道德,你很有幸成为第一个。”
“但你千万别妄想可以成为第一个逃脱者,毕竟制药水平到达一定的境界,是不需要人体实验的。”
单手撬开闭紧的嘴巴,不留情面没有感情地把胶囊塞进将太的喉咙口,捏住下巴扬起,被迫咽了下去。泉之终于松开手,突然没了支撑点的将太被丢弃似的摔在地上,试图干呕将药吐出来,只可惜于事无补,吐了半天不见胶囊的踪影。
很快,药剂作用开始发挥,是被火灼烧的痛,时间漫长,抱紧自己在地上一切都不在乎地打滚,身体内部仿佛要被撕裂开,刺痛每一个神经末梢,或者说,每一根神经都在一一崩裂。如毒蛇般缠绕,吞噬生命的意识,如细菌感染,侵蚀颗颗细胞,无法抵抗。绞痛持续,迸沁着冷汗,不死不休。
地上的人在哀嚎,站着的人在默视。
安静了,她深吸一口气,从铁门走出。门外的岛田警官由于隔音墙的缘由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回应道:“问好了?”
“嗯,几个小细节,不费时间的。”泉之点着头挥手道别。
走出警视厅,拐进小巷,打开车锁,坐进主驾驶位,一切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随着一丝冷哼,脸上的面具从左下角撕开,随意地向后抛丢在后座。调整好车内后视镜,里面映衬着Sharon的模样。
摘掉变声器的她散下自己的亚麻卷发,撩起,带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甜味:“Joe,事情办好了。Jolene那边你不用太担心,Chanel会看护好她的,只要Jolene醒过来平安无事,Chanel会第一时间向我们报备。”
“辛苦你了,Sharon。”
“是你给我自由,给我享受自由的机会,所以,我应该做的。”
踩下油门,可见红色跑车的车尾灯在十字路口无影无踪,潇洒离去。
隔天清晨,东都千代田区幸初街道10号。
屋内传来女孩稚嫩的嗓音:“妈妈,门铃响了,我能去开门吗?”
“才七点,这么一大早有谁会来找我们,诗织,是不是听错了?”大概是洗衣机的噪音掩盖了门铃的事实,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本桥夫人并没有听见。
半信半疑地搁下手中忙着的锅铲,探出半个身子在厨房外,懂事的诗织在一边夸张地捂住嘴。果不其然,又是一阵门铃,本桥夫人解下围裙快步走向客厅门口。
“你是上次在法院的伊藤侦探?”记性不错的本桥夫人倚着门不禁感到惊讶。
佐里半弯腰问好:“早上好本桥夫人,关于抛尸案,我还有些问题想向您们问清楚。”
“哦,好的好的,快进来,外面很热吧。”本桥夫人替客人拿好拖鞋招呼他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我老公还跟我这起案件有关乎到法院的权威,要认真配合警方破案。伊藤侦探,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谢谢,叫我佐里就好。还没请教本桥夫人的名字。”
“本桥优衣。”
身后传来本桥法官的声音:“优衣,有客人吗?”刚穿戴好西装的彻也从卧室出来,佐里寻声望去。“原来是佐里啊,案情进展怎么样?等等,你这手臂和腿上的石膏是怎么回事。”
“不碍事,就是一起交通事故。”
“办案的时候要小心,看得出,你爸爸妈妈是真的对你放心。”
“不说题外话了,本桥法官,我查到资料说您一家在五年前是居住在东都新宿区叶阪街道27号的,我比较好奇您为什么搬家。”
本桥法官低头看眼手表上的指针,道:“离法院有些远,我每天早上上班都在赶时间很不方便,而且那房子对我夫人来讲有些旧了,既然经济允许,那就索性换一套。其实,多年前我们就有换房子的想法,只可惜嫌搬家太烦,一直没行动。说到底,契机还是五年前久保田那件案子,我作为审判长多多少少是要背负舆论的,不论是久保田夫妇,高砂进夫妇,还是一些报社记者,都有上门找我。不是问我对案件的看法,就是找我判死刑,要么就是向我求情,把我和我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为了不再被打扰,我们下定决心搬家,离哗然远远的。”
优衣感同身受地感慨:“那段时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的确,被人叨扰的生活谁都不能忍受。”佐里回应道。
“泷泽将太,您认识吗?”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空间,那一瞬间优衣的眼睛是有光的:“将太啊,那小家伙可不就是我们曾经的邻居嘛!我跟你说啊佐里,这孩子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课外的体育活动也很丰富多彩,平常对我们这些户主也很有礼貌的,在走廊里遇见都是主动打招呼的。是吧,老公?”优衣轻轻拱了拱本桥法官的手臂,期待他的肯定。
本桥法官笑着表示赞同:“不错,我们邻里都挺喜欢的他的,优衣还经常会做些面包烘培送给他,我想想,那个时候将太才上国中吧,也不知道现在他人怎么样了,考上哪所学校了。”
“过去竟是这样的小孩,可是,他现在变了。他考进早稻田大学医学系,可惜,没机会继续学下去了。”佐里平淡地讲出这句话,即使在本桥夫妇的口中对泷泽将太的评价很高,但那永远无法遮盖他的恶行,但凡病床上的纯优没有安全醒来,佐里悬着的心始终无法放下。
优衣不太明白佐里的意思:“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这一身伤都是泷泽将太造成的,我的搭档由于直接重创在抢救室九死一生,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到头来,只不过是他想为真凶开脱罢了。”
凉意飕飕,本桥夫妇不能接受地向后稍微仰去,一时间难以置信。
“我知道这与你们印象中的泷泽将太相差甚远,但,人是会变的,这不可否认。”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佐里接起电话前说:“抱歉,是旗木警部打来的电话,可能是案件有进展了,我得接听一下。”
“没关系的,快接,别耽误。”
“喂,旗木警部,什么事?”
“佐里,方才风见警官打电话通知我,泷泽将太在拘留所死了!”
佐里忽然失去表情管理,对着手机再次确认:“什么!死了?!撞墙自杀吗?!”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风见说泷泽将太的皮肤表面没有任何损伤,甚至连淤青都没有,唯一有点变化的就是他的脖颈处有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询问过昨晚值班的岛田警官才知道昨晚只有坂井警官去过,理由是我让她去审问嫌疑犯一些犯案细节。但很明显。我自己做的事我难道会不清楚吗?我根本没有给坂井警官发布过这项任务。”
“调监控了吗?”佐里迫不及待想问。
“上面明明白白显示着坂井警官拿出证件进入拘留所,但过问坂井警官的时候,她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并没有去过拘留所,案发时间她正在家里休息,因为这几天忙于案件实在太累,因此当晚将资料转给我们后就回家了。”
佐里一向镇静:“我相信不是坂井警官所为,她没有理由去动一个素不相识的嫌犯,而且,警部您别忘了,昨天冲进审讯室阻止您冲动的就是坂井警官。”
“我知道,我们搜查一课也没有怀疑坂井警官的意思。但是法医尸检下来,泷泽将太并非死于被人掐住脖颈窒息,体内也检测不出任何药物残留,目前还查不出死因。”
“我晓得了,我现在在本桥法官的家里,一会儿就赶回警视厅。”在对方同意后挂断电话,佐里起身说:“警视厅有些突发事件,今天感谢二位的招待了。”
本桥夫妇一同起身送客:“不要紧的,正好我吃完早餐就去上班。诗织,跟佐里哥哥说再见。”
诗织收拾好手中的公主娃娃,伸出可爱的小手:“拜拜,佐里哥哥。”
“嗯,诗织再见。”
走路不便的佐里摇摇晃晃,但他并不在意,聚焦精神于泷泽将太的死亡事件。如果去拘留所的人不是坂井警官的话,那必然是易容成坂井警官的模样,其次,对一个嫌犯下手,最恐怖的是杀人手段不留痕迹,又能够轻松出入警视厅。刹那间,纯优昏睡无意识的侧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组织替安藤的复仇吗?”佐里如释负重地松口气:“对于这件事,我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也更加确认了我内心的想法,警视厅一定有组织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