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尘埃落定(中·上)
“省亲?”天昊帝皱眉,不一会儿又舒展开去,笑道,“法子是个好法子,只是却不是最好的法子。动辄只怕前朝尚未安稳□□便先乱了。”
从前省亲倒也不是不曾有,只是多是官员常年在外任职,不见家中父母,故此帝王特批允其告假回家。可闻立康这话,显然是想着后宫的那些个嫔御。省亲省亲,回家探亲,若论这大楚谁家最合适,可不就是入宫已久却不得见家中亲人几面的后宫嫔御了。
前头只起了个头,天昊帝不见松口却也不曾驳回的主意,转头便叫天昊帝自个儿说给了燕微听:“你说说,老六这法子可有好处。”
姜黄色宽袖凤袍叫她穿得,明亮的人心觉着鲜活。自上回因三驸马的事叫禁足后虽不曾被收回宫权,天昊帝在后宫诸事上挂心不多,仰赖她比之从前更甚。许是不愿再费心力于女人之间周旋,许是年纪不比从前,精神也不如以往。
燕微的权利不仅未曾旁落,甄贵妃也不叫沾染一分半毫。天昊帝不知从几时开始,皇后之权看得极重,该燕微插手管教教养的,不论后妃哪个再得宠、风头再盛,也没有松口半分让人在这上头踩过她。
先前禁足时是叫宁妃协助,却也只是协助,重心大权依旧牢牢握于燕微手中。后妃觉着是闻立哲这些年来愈发得天昊帝看重,母凭子贵,连带着宁妃也在天昊帝跟前得脸。可唯有燕微和宁妃知晓,这协理的不过都是些琐事,即便燕微不亲自管,便是烛萤忙上一些一样能处理的。
解了禁足之后,自然又全副交与她了,只是不知为何,燕微整个人愈发淡然。高髻上只有一个小凤冠,配了几支玉钗,便再没有其他多余簪环。连耳坠子今日也摘了未戴,气质飘飘然,若非天昊帝与她相处这几十年,了解她甚深,不然也怕是要疑心她有抛下凡尘成仙去了。
内府得了天昊帝的吩咐,挑选了上品绿梅送来栖鸾殿,供皇后娘娘侍弄。此刻,人正拿了把小巧的小银剪子,在修剪梅花枝。烛萤双手拖着托盘,安静侍立于一边,垂首装聋作哑。
“自古曼妙女子入君王青眼,选入君王□□,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于是她便不再单单是她自己一人,眼中除了君王便是子嗣。”燕微选中了主枝干上往外长开去的一小枝枝干,果断利落地剪下,随手丢入烛萤手中的托盘。语速缓慢,语调慵懒,似是在说故事一般,却叫听得人觉得舒适、耐烦。
拿着剪下来的枯枝的手保养得当,莹白细嫩,与那颜色枯褐的枝桠截然不同,却意外相得益彰、分外好看。
“唯有逢年过节才能借着宴会的名头见一面家人,诉说衷肠。”燕微顿了顿,裙下莲步微动,换了个方向,面对着天昊帝,眼神仍在面前那盆栽上头,不曾分出过去半分,“依臣妾来瞧,六殿下这主意倒也未为不可。天家后妃亦不少,除开潜邸跟着来的旧人,那些如今泰半位列高位。新侍候天家的也不少,虞嫔不就是当中颜色最出挑的一个。”
天昊帝见她眼神不在自己身上,也便挪开了视线细细打量起了这屋子里头新挂起来的山水画。闻言,随口接话:“难得遇见个眼睛这般好看的,多看了几回罢了。”
他不过一句无心之语,有人却记在了心上:“眼睛好看么?这天下眼睛好看的多少,也不见得能抵得上她一厘一毫。”
“嗯?你在自言自语些甚?”燕微轻抿了抿唇,低语。天昊帝离得有些距离,听得不大清楚,故此一问。
燕微随即换上笑颜,摇摇头道:“臣妾说,天家也曾夸过臣妾的眼睛好看来着。如今一听,方明白不过是天家当年诓臣妾来着。臣妾还傻乎乎地信了。”
这回是天昊帝愣住了,眯眼仔细去看她的眉眼,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神似。脑海中飘过一个影子,随即反应过来,不愿再去想。
“朕,朕不过信口胡诌,你如今还信那些小把戏不成。”
“自是不信了,所以臣妾方才觉着自己不聪明来着。”燕微捏着银剪子的柄手的手用了好些力气,掌心与指甲相抵的地方显了白。
正是因为当年糊涂,信了他的鬼话,才有那么些事!也正是自己当年的不分是非,坑了那人一把,叫她如今想起依旧愧疚难当,恨不能两人掉个个儿,那些苦难痛恨她自己担了就好,莫再牵累他人。这会子牵累了,找上门来了,才想明白自己彼时的所作所为可笑得令人不耻。
“六殿下这法子想的巧妙,不会叫朝臣抓了把柄,还能解决了天家的一块心病,甚至还能探探那些人家的老底,也好瞧瞧这些年的人心不古。”燕微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将全副心思放在眼前这省亲之事上。
便是要补偿,也得慢慢来。眼前这件事解决了,便能推她往前走一大步。
天昊帝手指点在乌木镂雕凤舞九天的宽椅扶手上头,沉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话不假,你说的也极好。朕的确是放纵了他们许久了。那些公爵人户的老祖宗是搏了命换的后头的好日子,太/祖皇帝念着这些人,方有了有爵之家如遇难处,可向国库借款之先例。又碍着情面,张不开这张嘴要钱,如此一来,这漏洞越来越大。”
“上回臣妾母亲得了天家恩典进来探望,说起臣妾侄女的终生大事来。”燕微抬眸瞥了眼上头天昊帝的神情,微微一笑,说起了家常闲话,“还跟臣妾抱怨父亲的目光短浅,只晓得看人家家世才干却不注重人本身的性情。挑出来的人选叫母亲一口回绝,还不服气来着。”
燕家燕微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燕微入宫得幸于天家如今更是成了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也是因为长女如今身份不同以往,燕家作为外戚,虽是承恩公,却也因此没了实权。家里又无男儿继承,大女儿无需他们操心,只留下小女儿燕芫。
想着以后燕府不知如何,为女儿招婿说出去叫外人如何谈论皇后母族,燕芫也便嫁了。与楚家说定,燕芫的嫡次子需过继于燕家,将来好继承燕家家业。燕微膝下无子嗣,唯有一个抱养来的三公主。不知为何又不甚亲近,燕夫人问过,并无任何答复,只好罢了。
燕芫生的女儿便成了楚家和燕家两家的掌上明珠,便是燕微自己也放在掌心疼着宠着。如今到了婚配的年纪,楚家尚在物色,燕家自然也不愿落后。只是看来看去怎也不满意,便到了燕微跟前。
这会子叫燕微摆到了天昊帝面前,按着天昊帝这性子,自然极乐意为臣子儿女做媒,说不得还真有好人选。也算是打散天昊帝一直放在省亲事上的注意力,好打个岔儿。
果不其然,天昊帝闻言,思绪不自觉地跟着她跑,也说起燕微侄女的婚事来:“若叫朕说,大楚这几年青年才俊频出,相貌好的、家世好的、人也好的不在少数。”
烛萤见燕微弃了银剪,忙换上装了清水的陶碗来。小声询问:“娘娘,今儿外头天气不好,这盆便不放在外头了罢。”
这几日气候一日较一日的冷,三五不时地常有小学飘下来。燕微不畏冷,让烛萤开了四扇黄杨木镂雕蝙蝠纹长寿的隔扇通风透气,说是闻见外头清新的气息,人格外舒坦。
烛萤劝不动,只好随她去。栖鸾殿的碳火每到这时,都额外比其他宫室的多上不少。原先也不过甄淑妃阴阳怪气地说上一段日子,也就罢了。后头来却是不知是谁传到了天昊帝的耳朵里头去,话便添油加醋又换了一副模样。
天昊帝彼时正翻看番邦进贡名册,闻言,摆摆手又吩咐内府给栖鸾殿的碳火翻了一翻,这才消停了许多。正因如此,燕微在后妃当中皇后的位置十分稳固,便是从前风头正盛的甄淑妃,还是如今宠冠六宫的虞嫔,皆及不上十之一二。
冷风穿堂过,吹起了燕微的衣摆,收回神思,摇摇头,不做回答,接了天昊帝的话口子继续:“听天家的话头想来过不久的春闱定然是有上好的人选,既然如此,那臣妾可就等着天家给臣妾物色一个好才俊来。”
“你在这里等着呢。”天昊帝笑着伸手,遥点了点她,道,“春闱还没影儿呢你就在这里候着了,也罢也罢,朕瞧着若是给不了你这个人选你怕还是要赖上朕了。”
阴沉的天气再如何不好也影响不了屋内人的心情,燕微想得开。她的侄女可不缺人嫁,如今年纪也小,并不着急。说起这个,不过就是想要分散天昊帝心内怨气罢了。
“天家若是有心,老六这法子不可谓不好,既解决了天家的困境也能探实了那些人的老底,倘若做得好,天家自个儿还能赚取一笔,国库那头的亏空也可稍有缓解。若是师出有名……”
陶碗烧制得好看,上头的花纹是老师傅磨了许多时候才出来的成品,精雕细刻,实乃上品。精巧一只落在燕微的手中衬得那双手越发白,白的不像是人该有的程度。
陶碗中的清水是烛萤前些日子落雪时集的雪水,化将开来,干净澄澈却也透冷十足。燕微却是神色如常,感觉不着冷似的,十指尽皆没入水中,沾了一手的水珠,轻轻一挥,便像是落雨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在枝头各处,最后浸入枝干唯留水渍在上头以示自己曾来过的痕迹。
“后妃自入宫以来,唯有高品阶后妃方有资格向天家讨取恩典,得见娘家人一面,获取短短几个时辰诉说思念或者旁的闲话。余者一概不能。”燕微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绿梅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往上头洒水,“臣妾与母亲许久未见,舐犊情深,总有说不完的话,然,规矩不可废,只好作别。天家不忍,念及后宫诸多女子离家多年不得见。听从臣妾谏言,允准后妃归家省亲,无可厚非。”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好的名头。一国之后由己及人,从而向天家进言。若是好了,这本是她身为国母该进之责,无功;若是难了,便是燕微僭越,有过。横竖,都与天昊帝无关。
“嗣音。”
天昊帝声音低沉,唤这两字时多了些许鼻音,仿佛这两个字里头有莫大的重量,压在他心头鼻尖喉咙,因此总是叫外人听来竟品出了哽咽的意味。
嗣音,子宁不嗣音,出自《诗经·郑风·子衿》,意为音信。
这是燕微入潜邸时,天昊帝为她取的字。很多年没有唤过了,一旦出口,理所当然地带上了另一曾意思。
燕微神色未动,唯有眼眸闪动。敛眉垂帘,借着睫毛挡住眼眸中思绪闪动。
你唤我不过愧疚,愧疚我如同多年前的元后,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让你与是非隔断,略去那些会阻碍你鸿鹄大志的路障。你总在我身上去寻元后当年的影子,将一切弥补于我。
可我呢?我唤她,想弥补,要她回头,却再无机会……
“天家。”燕微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将眼角的那点湿润敛去,笑着抬头,“我只是,想要天家能遂意罢了。”
冷风从外头吹来,拂过燕微的肩头,带起了几缕发丝,衣袖裙摆摆动着。冰凉的温度带走了燕微眼底的那抹动容,留下的,叫人浑身寒冷。
天昊帝起身,快步过去,拉住燕微冰冷的手,视线一直锁定着她的眼睛:“嗣音,你总如此叫我舍不得松开手。”
“既是舍不得,那天家可要握住了,要握一辈子才好。”燕微微微笑着,眼里装满了天昊帝的身影。
省亲一事最后是由薄荷带回来回禀的:“天家默认了六殿下的主意,虽则如今并未松口,可瞧着形式,定然是允准的,无非时间早晚罢了。”
林乐曦坐在炕上,地龙烧得暖暖的。关雎还特意在屋子里放了一盆燃得正好的炭盆,里头的碳烧的通红,外头罩了个金丝笼,防着火星溅开让甚个物件儿遭了殃。
浅青色刺着金银双线芙蓉花宽袖镶边上襦,宽大的袖子上头用苏绣绣了一圈细密的白色碎花。罩在衣袖里面的柔夷纤细白皙,腕子上套了一串白玉十八子手串,用的是上品的羊脂白玉手工打磨完成,莹润光滑,到太阳下头能反出光来。
染了茉莉花的指甲养得有些长了,搭在藕荷色蜀锦带同色流苏的暖手炉套子上,分外好看。手炉搁在膝头,底下垫了块锦帕以防烫了腿。浅色长裙底下遮盖住的绣花鞋松松地搭在脚炉上汲取暖意,脚掌心热乎乎的。
“听着这省亲之事大抵定下算作数了,可是这意思。”浑身暖洋洋的人放松了全身,整个人慵懒惬意地歪在石青色彩绣盘金绣引枕上,一只手曲起撑着头,语调也是懒散舒缓,语气倒是不容置疑般的肯定。
薄荷点头颔首:“六殿下提的主意,只是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手下幕僚的。”
“是谁的不重要,”林乐曦直起身来,端正地坐着,左手捂着手炉,暖得手心发烫的右手伸向了放在团云纹案几上的盒子,指腹摩挲着上头的花纹,似是要从上头得出甚结论来。
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正对着的窗子,影影绰绰的,分不清是人影还是廊檐旁的那颗梧桐树落下的影子。
“重要的是天家答应否。”
菖蒲注意到林乐曦的视线,屈膝一福,悄没声息地转身去了外头。
薄荷上前两步,说道:“过几日奴家里那口子要跟着镖局跑一趟镖,去往江南。”
林乐曦倏然微笑,嘴角弯起:“还是薄荷灵透,簿姑姑还未回来,去见见罢。跟着簿姑姑一道回来也无妨,都中情况想来你是清楚的。江南东西好,你眼睛也好,簿姑姑的更好,你们两个放在一处事半功倍。我也放心,将东西运回来,我让塍行家的去接应你们。做事干净些,莫让那些人精子瞧出苗头来,到时咱们可就亏了。”
“诺。姑娘放心,奴明白的。”
薄荷接了令出去,菖蒲便压着人进来了:“姑娘,这丫头片子在外头窗子底下蹲着,叫奴抓了个正着。请姑娘示下。”
跪着的女孩子身上穿着红色绫袄,外罩粉色比甲,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不见她身形发颤,想来是镇定的。
比甲是入冬做冬衣时林乐曦特意吩咐卢平家的,要她将库房里头那些积压已久的布料寻出来,添了里子做成比甲给三等女使们御寒。
这些三等女使虽比粗使丫头们好些,却也不见得好去哪里。那些布料在库房久了,也是积灰浪费,拿出来做了冬衣发下去,既能御寒也不算浪费,又能彰显林乐曦的心意,一举几得。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林乐曦不意外,神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来。
底下女使小心抬头看去,却与林乐曦的目光撞了正着,立刻又低了下去,不敢再看。
这原是要去繁英阁给黛玉使唤的女使,后来簿姑姑将人留在了维桑院,说是瞧这丫头机灵,维桑院三等女使正好缺了一个,便暂由她补上。因她那日穿着桃色的衣衫,年纪又小,便直接唤她“小桃红”。
林乐曦只是想着簿姑姑做事从不无凭无据,如此作为想来自有她的主意,如今倒是叫她看了个明白。原来一开始便已然看出了不妥,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自然是好过放在他处日日担忧得好。
“说说吧,哪位大人物瞧中了林家的甚,叫你来探。”屋子里暖,烧了地龙还特意放了炭盆,手炉捂了好些时候,整个人热得脸有些发烧。林乐曦此刻有些不耐烦,将暖炉递给艾草拿着,自己下来。
小桃红垂着头,蓦然眼前出现了一抹浅色,便知道林乐曦站在了自己跟前。如此单刀直入,她心中打鼓,不知她是何意图,更不敢随意开口。
见状,林乐曦眼神倏然转变,没了方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尽是狠厉,这是她来都中之后头一回露出这般神色。
葱管儿似的的手指挑起小桃红的下巴,细细打量着:“颜色是好颜色,可惜了了,落在了我手里。让我猜猜,可是甄家三公子。”
林乐曦手上用力,她下巴立时起了红印,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自是没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嗤笑一声,道:“瞧瞧这身皮子,养得水嫩,这一掐就留了痕。也不知道你家三主子是怎么想的,舍得这么一个美娇人儿来。怎么?你们甄家是要吊死在我林家身上不成。一个二个总惦记着林家人。”
小桃红也不知道林乐曦一个娇滴滴的女娇娥为何有如此力气,她挣不开眼前人的桎梏。
“你可以不开口,我想着,既然你叫我看穿了,若是叫你回去,不论你是否全须全尾,总归是不会再受重用了,留在何处都一样。”林乐曦松开手,立着的两个婆子立刻上来压着人。
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如今开口便是能叫人寒碜入骨的狠厉:“按着规矩料理了。”
菖蒲面色平静,垂首答应:“诺。”而后摆手,示意人跟着她出去。
艾草将手炉给了蒹葭,自己上前将那扇窗子开了,好叫屋子里的气散出去,轻声道:“姑娘,都中也出了眼线。那扬州那头怕是更多了。”
“固也发现了却不发作,该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他长到这般年岁了,行事作风早已养成。身边还有簿姑姑看着,不会有事。叫他放手处理罢,很快,就要回来了。”
“诺。”茱萸脆声答应,也跟着转身出去传信了。
林乐曦转头,视线焦灼在那盒子上,瞳孔里皆是势在必得的光亮:“甘棠,留意宁国府那位少奶奶的情况。荣国府既弃了她,我想知道,她嘴巴里还守着怎样的秘密。”
“诺。”
林家这两年在都中发展得甚好,根基早些年时便打下了。林乐曦是个有手腕的,不过两年,都中林府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避世低调隐忍的林府了。宁国府早安插了眼线,这时候便该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邢夫人过去瞧时,正赶上贾蓉送一位眼生的大夫出来:“蓉哥儿这行色匆匆的,可是出了意外?”
秋蝉连忙低声回答:“是珍老爷从冯紫英府里请了一位医术精妙的大夫来给小蓉大奶奶瞧病,刚刚那位,想来就是了。那神色,大抵是有些本事的。”
闻言,邢夫人神色一凛,握着秋蝉腕子的手不仅用了几分气力,压低了声音叮嘱:“老太太的吩咐,记在心里刻在骨子里,少嚼那些个舌根。叫我听见了,东院可留不住。”
“诺。”秋蝉心神微颤,当即不敢再多言。
尤氏带着她一道去的秦可卿的屋子:“婶子今日怎的想起来过来瞧瞧媳妇,她方才才瞧过大夫,这会子怕是要睡下了。”
“本是琏儿家的来,老太太惦念她肚子,要她在屋子里安生待着,你二婶子又忙着府中庶务。可不就只剩我一个闲人了,带了些补品过来瞧瞧。让大夫断一断,若是可用便用,若是不可用,扔了也无妨。”
邢夫人能这般说,作为小辈的尤氏却不能如此顺溜的接茬。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笑脸道:“这是哪里的话,婶子说笑呢。盼着婶子过来坐坐只怕婶子也不得闲呢,哪里就如此了。”
秦可卿歪靠在床头醒神儿,她折腾了一趟这会子仍尚未回神,只觉着无力却又不困。
“奶奶,西府的大太太来瞧你了。”瑞珠揭了门帘进来。
“大太太?”秦可卿皱眉,她与那边儿的交情还不如王夫人来得深,怎好端端地过来瞧她,“就说我累了,歇下了,不便相见。好生送大太太出去罢。”
瑞珠不知该说些甚,只好点头答应,出去回话。
“她既歇下了,不见也无妨。”邢夫人从善如流地接了话口,笑着与尤氏说话,“前些日子老太太兴起,摆了个小宴,你怎的不来?老太太还问了。”
闻言,尤氏讪笑:“媳妇这病若不有个定论,心里总不踏实,这才未去。只是……老太太摆小宴可是有喜事?”
她从贾珍口中听到些许消息,奈何零零散散,凑不成句,心有按捺不住,只好从邢夫人这头打探。
邢夫人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作回答。
“太太!”秋鱼步履匆匆进来,“二奶奶临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