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秦铮说:“他临走前说自己在国外有点失眠,想开点药带走。这种药不能随便开,我就帮他介绍了一位神经内科的医生。医生给他看了病开了点药,第二天他就回学校去了。这件事我本来没当回事,但后来偶然见到那位医生又聊起了他。因为他是我介绍给那位医生的,人家对我没有防备,就聊起他的病情,我这才知道,他不是简单的失眠,他在服用精神类药物,而且有一段时间了。”
贺年年难以置信……
在她的心里,蒋禹涵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这让她几乎忘了,他同样也是个会受伤会生病的普通人。
她努力回想着那段时间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结果发现那段时间关于他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他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的病,很严重吗?”她忐忑地问。
“没有特别糟糕,但也足以影响他正常的生活了,比如让他排斥和人联系,甚至无法乘坐飞机火车这样的交通工具。”
秦铮的表述很含蓄,但贺年年已经猜到蒋禹涵得了什么病。不了解的人只当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但随着周遭罹患这种病的人越来越多,关于抑郁症的科普文章越来越多,他们这些健康的人也渐渐能够窥见到一点被这种病痛折磨着的人的生活状态。
按照秦铮的说法,蒋禹涵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撑他长途跋涉地跑回来。
“可他竟然还回来了……”
“先吃饭吧。”
秦铮说:“他没提过,但我觉得他家人未必知道。”
现在的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年少时亲密的朋友、喜欢过的人和不愿意回到的过去吧。
秦铮径直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看到秦铮出现她先是意外,然后又飞快往贺年年的方向扫了一眼。
她忽然很想知道,在异国他乡的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女生头发很长很多,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衣服穿得也宽大,看不出身形,是那种没什么存在感的类型。
吃完了饭,秦铮开车送贺年年回家。
谁信?
“看他的状态应该好很多了吧。”
贺年年又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那女孩正斯文秀气地喝着粥。其实仔细看能看得出她五官不错,而且皮肤也白,个子看上去也不低。但那气质和秦铮又不怎么搭,要说秦铮喜欢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想想又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有多少感情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在他们断联的这些年,他们早拥有了各自独立的人生,现在的她不了解他,他又何尝了解她呢?
她从未听二舅提起过这件事,二舅如果知道也没必要瞒着她,那至少二舅是不知情的。她干妈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她干妈如果是知情的,她二舅就会知道,看来她干妈很可能也不知情。
贺年年问秦铮:“那是谁?”
那段时间,说她一点都不埋怨他是假的,她不理解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可以那么决绝地割舍多年的感情,连只言片语都不舍得给她。可是这一刻,当一切时过境迁,当另一段隐秘的真相被剖开来摆在眼前,她再没有怨,只有心疼。
两人并肩往小区楼下走,一路上秦铮都在叮嘱贺年年这些天的饮食禁忌。
贺年年点点头。
“胃不疼了,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见他坚持,贺年年也就没再拒绝。
大概已经不喜欢了吧,不然为什么不来找她说清楚?
不过贺年年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八卦别人,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又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着贺年年。
贺年年依言喝了口粥,她原本就没什么胃口,此时更觉得食不知味了。
贺年年被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
秦铮的车子进不了小区,贺年年本想就此道别,但秦铮却执意要把她送去楼下。
到了贺年年家的楼下,秦铮把手上的药递给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蒋禹涵最亲近和信任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病,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两人各自吃着饭,忽然间秦铮说:“稍等,我过去一下。”
此时秦铮已经站起身,走向坐在角落位置的一个女生。
意识到这一点时,贺年年心里是高兴的,可那毕竟又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现在呢?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还喜欢她吗?
回想他们重逢以来的种种,想到他的冷漠,贺年年又觉得内心涩涩的。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一个病人。”
秦铮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她只是垂眼听着,直到秦铮起身,她才再度抬起眼来,一直目送着他回到他们这一桌。
“嗯。”秦铮说,“所以他走之前让医生开了一种药,可以让他在飞机上睡足够长的时间。”
“可能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秦铮说,“所以你就也当不知道吧。”
“那他家里人知不知道他生病的事?”贺年年问。
贺年年明显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种熟稔,还有秦铮在两人关系中的强势,这绝对不是医患关系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她的视线再度落在贺年年身上,两个女孩目光相接,贺年年友好地朝对方笑笑,对方也笑了笑,只是任谁都看得出,那笑容很勉强。
很显然他当初说不再喜欢她的话纯属是在骗她,不然他也用不着不顾自己的病不管不顾千里迢迢跑回来,只为在她病房外站那么片刻了。
刚才他们进来时那里还没有人,贺年年完全没注意到那女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他现在好了吗?”
秦铮说:“肠胃炎就是这样,不至于要命却非常折磨人。这两天公司那也暂时请假吧,明天你什么时候去输液,到了给我打电话。”
“你那么忙,明天后天我就不麻烦你了,我今天是有点累才不小心睡着的。”
秦铮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到了医院告诉我,我有空就过去看看,没空就算了。”
“好,谢谢学长。”
和秦铮道了别,贺年年转身离开。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蒋禹涵在公司遇到了文文,听说贺年年生病去了医院,他立刻就丢下一大堆的工作离开了公司。
不知道她去了哪家医院,他所幸把车开到了她家。可来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他想给她打电话,但她明明刚说过以后不要再联系。
但他还是想见她一面。
算算时间,她也该从医院回来了。所以他决定在她家楼下等一等,结果这么一等就从黄昏时分等到夜幕降临。
现在她总算回来了,还是被秦铮送回来的。
理智告诉他,她生病了,找秦铮帮忙也很正常,可是看着两人依依惜别的画面,他还是觉得站在阴影中的自己像个傻子。
在成都时,大家开的那些玩笑他都听见了,那些话不仅入了他的耳还入了他的心,直到他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的心情无法形容,他惊喜、感恩,又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她惦念这么多年。
可是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很快又被她的一句“如果不是为了在一起,那表白有什么意义”给浇灭了。
而且她和秦铮又是什么关系?秦铮喜欢她吗?如果她始终不愿意回头,有朝一日她是不是真要和他的好兄弟走到一起了?
连续输了三天的液,贺年年的病总算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因为休息了几天,积攒下来的工作多了很多,她返回公司的第一天就差点忙死。
等忙完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对面的科技公司也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样子。
这种时候肯定是不会遇上蒋禹涵的,不过知道了他的病后,她倒是希望能遇上他,把有些话说清楚。
这时候的电梯很好等,等了没一会儿电梯就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
贺年年一边想着蒋禹涵的事,一边上了电梯。
电梯门在眼前徐徐关上,然而刚关到一半,门又再度打开。贺年年抬起头来,之前还在脑子里出现过的那张脸,此时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公司明明已经关灯好久了,他怎么还在这?难道是有事又临时回来了?
电梯门再度合上,贺年年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蒋禹涵忽然说:“听说你病了。”
贺年年回过神来:“嗯,老毛病了。”
“以前没听说你胃不好。”
他说的以前应该是他爸出事以前,不过他怎么知道她生病了,还知道她得的是胃病?
她观察着他的神情说:“我大四那年做过胃部的手术,从那以后胃就很脆弱。”
而他只是目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好像这件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如果不是听秦铮说,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那一次他为她回来过。
片刻后,他才问:“这次呢,是因为加班吗?”
“有关系吧。”
“其实你不用为了躲我等到那么晚才走。”
“……”
他怎么知道?
“我没有……”贺年年下意识反驳。
“我一般七点左右下班,除非赶上特别忙的时候会晚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教她怎么避开他吗?
“我最近确实比较忙,没有故意躲你。”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而蒋禹涵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揭穿她。
正在这时,电梯门再度打开,她松了口气匆匆道别下了电梯。
可一出来她就开始后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上次说的那些不要联系的话都是气话呢。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没有把握住!
走出写字楼,她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今天没看天气预报也没带雨伞,贺年年有点郁闷。
北京的秋天是一场雨一场寒。
她搓了搓手臂,拿出手机来打车,结果排在她前面的竟然有四十几位。
正发愁,一辆黑色SUV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降下,她看到了几分钟前才见过的人。
“上车。”他说。
她稍一犹豫,也没矫情,拉开车门上了车。
下雨天必遇堵车,车子行驶得很缓慢。
雨滴细细密密打在车窗玻璃上,显得车内格外的安静。
还是蒋禹涵先打破了沉默:“去东山壹号吗?”
她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净想些有的没的,竟然忘了报地址,不过这种路况她也不好意思让他绕路送她。
“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就行。”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你平时住在东山壹号吧?”
“嗯,不过今天的路况不好,不用送我了。”
“没事,顺路。”
“哦。”
她想问问他现在住在哪,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却主动说了:“我住在如苑。”
贺年年愣怔了一下。
他继续道:“那房子,我买回来了。”
听到这话,贺年年心里五味杂陈。
要说贺年年大学里最轻松的记忆和最酸涩的记忆几乎都和那栋房子有关,此时闭上眼还能回想起那栋房子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俩曾在那一起住了大半年,在蒋禹涵离开后她也时常想起那段日子。可是在他爸出事后如苑的房子就被他卖掉了。
她一想到有其他人住在那里,落地窗前的钢琴不见了,斗柜上的照片不见了,家里的摆设布置全变了,她心里就堵得慌。
此时忽然听说他把那房子又买了回来,说不高兴是假的。
她想了想,想到电梯里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于是鼓起勇气说:“其实,我那天说的是气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哪天?”
“在成都那天,我说没必要联系的那些话。我当时喝了点酒头脑不清醒,又生气你拿我当挡箭牌,才那么说的。其实你之前不理我的时候我确实挺生气的,不过现在气已经消了。”
他看她一眼,似乎有点不相信。
贺年年:“我这回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的意思是,毕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应该经常联系,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彼此说。”
说完这话,贺年年偷偷打量着蒋禹涵的神情。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很快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因为下雨,贺年年和保安打了招呼,放他们车子进了小区。
到了她家楼下,贺年年犹豫了一下看向驾驶位的人:“要上去坐一下吗?”
蒋禹涵回国的事贺恒和陆灵芝也是刚听说不久,他们说起来也是感慨好几年不见,说话间也流露出挂念他的意思,可是两家的关系早不如以前,再不能随意打个电话就把人叫到家里吃饭了。而蒋禹涵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贺家其他人。
他朝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还是拒绝了:“下次吧,这次没有提前打招呼。”
贺年年点点头:“那就下次。”
她正要推门下车,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年年。”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
小区里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从车窗照进来,让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说:“张媛入职我的公司了,以后你可能会在办公楼里遇见她。”
贺年年愣了一下,确实有点意外。
蒋禹涵继续道:“她在国外的研究方向和我们公司的一向正在开发的技术很吻合,她的导师也是这个方向的泰斗级专家。所以我去成都除了参加大嘴的婚礼,还有一件事就是招揽她。”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合作。
“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不是你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你说吗?”
“哦,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是跟你说一声。”
贺年年讷讷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好。”
直到进了家门,贺年年还在琢磨着那个问题——他为什么忽然没头没脑跟她说他公司的事,难道是怕她过几天在公司见到张媛误会他俩的关系?
不应该。事情说开后,她就不再误会他们了,他应该也看出来了。
她又想起那天发生在KTV包间里的事,那天他为了让张媛死心拉她做挡箭牌,让张媛误以为他俩是一对儿……难不成他是怕以后他俩的关系穿帮又让张媛故态复萌,所以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让她见机配合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