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039章

第39章 第039章

顾崇文连夜赶去交社署遍查卷宗记载,他越看越心惊,三年来陆班续卖加在一起足有三万七千贯钱不翼而飞,而且账目做得极为细致,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仔细查算根本发觉不了。

顾崇文背后浮满涔冷汗,这些卷宗都是经他手盖过章的,且还在户部留存有一份,一旦那份折子被送上去,判他个削官都是少的,除非他把亏空补足,可是这么大笔数目,又怎是一时半会儿能凑出来的。

一直到天蒙蒙亮,顾崇文才心神不宁的走出交社署,看到等候在府衙外的青墨,他心头一凛。

青墨走上前,面无表情道:“世子请顾大人走一趟。”

顾崇文搓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方才跟上。

京兆府衙,谢策负手站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一身绯色官袍沉稳肃敛。

“顾大人想来也知晓,我请你来是为何。”

谢策声音过分清冷,一派公事公办的姿态,让顾崇文拿不准他的心思,可若是世子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单独找他谈话了,毕竟还有雪嫣与他兄长有那层关系在。

顾崇忐忑的思绪稍稍落定,正色道:“那份折子上所奏皆是诬陷,本官坦荡无愧,世子大可派人彻查。”

“我自然是信得过顾大人的为人。”谢策低眸整整袖摆,轻描淡写的启唇,“可顾大人也该清楚,断案讲究的是证据,而非我相信就够了。"

顾崇文迈前一步,急于自辨,谢策却没耐心听他说这些。

“这份折子,本官是接着递交到督察院,还是就此当它不存在。”谢策拾起眼眸,视线似笑非笑的落在顾崇文仓皇不定的脸上,“如何做,全看顾大人。”

顾崇文紧皱起眉,再看那双谢策讳莫如深,又偏带着笑意的黑眸,心里陡升起一股凉意。

顾崇文谨慎开口。“世子这是何意?”

“顾大人无需紧张。”谢策语气客气温和,但周身那股上位者与身俱来的压迫感让顾崇文始终提着心。

自己不过是个太常寺卿,即没有望族背景,于朝政也插不上嘴,世子能有什么要他做的?

谢策走到太师椅上坐下,又抬手示意顾崇文落座,看着他僵硬的神色,谢策轻笑了声,“其实很简单,我只需要顾大人拒绝我兄长的提亲。”

谢策缓慢交错摩拳着指腹,冠冕堂皇,“兄长乃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子,肩上有他应尽的责任,只是兄长固执,不顾阻拦非要求娶令女,左右为难之下,我唯有请顾大人出面方可断其念想,如此也全了顾家的脸面,还望顾大人体谅。”

顾崇文面上有几分说不上滋味的难堪,他自然知道雪嫣嫁入侯府是高攀了,若非她与大公子是两情相悦自己也未必会答应,此番世子是要他来做这棒打鸳鸯的人。

“顾大人帮了我的忙,我自然也会帮顾大人的忙,两桩事情孰轻孰重,顾大人应该清楚。”谢策最擅的就是拿捏别人的弱点,以此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并且下手之快,不给人留喘息的机会。

此事对顾崇文来说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可放在谢策手里轻而易举就能解决,他没得选择,相较于整个顾府,牺牲雪嫣的亲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唯一想不通的一点,究竟这事是巧合,还是本就是世子从中作梗,可三年前又有谁能知道大公子会活着回来,

顾崇文走出京兆府,站在石阶上摇头,世子更不可能提前谋算好就为了这一天,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要害他。

回到府上顾崇文就把雪嫣叫去了书房,他神色为难的对女儿开口。

雪嫣不似他预料中哭闹质问,只是眸光涣散的颔首:“女儿知道。”

顾崇文看着她眉眼间的苦涩,心中也生出不忍,“父亲知道你懂事,日后父亲定会为你择一门好人家。”

雪嫣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顾崇文叹了口气,“你回屋好好休息。”

雪嫣魂不守舍的回到溶梨院,在院中等她的心月愁眉走上前,干般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抿了抿唇道:“姑娘冷不冷,奴婢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暖暖手。”

雪嫣一言不发推开屋门,一团毛毛的雪团子蹦到了雪嫣脚边,是昨夜谢玩送她的小兔。

雪嬉眼圈一酸,蹲下身把小兔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它小小的身体,紧闭上眼睛,眼睛交叠轻颤。

雪嫣张口,喃喃道:“冷,好冷。”

林素兰得知这事,破天荒的和顾崇文大吵了一架,就连顾老夫人也搞不懂顾崇文为什么要把这好好的姻缘给推了。

顾崇文自然不好跟她们说明缘由,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不容反驳的做了决定,让人往侯府递话,委婉说是因为舍得不女儿,何况头上还有两个姐姐未嫁,想再留雪嫣几年,不敢误了大公子的终身大事。

吕氏面色不好的把谢珩叫到跟前,“你也看到了,并非母亲不答应,是顾家反了悔。”

吕氏眉心凝着不虞,发生这样的事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不过她原也对着门婚事不满意,如此倒也算称了心。

坐在一旁的谢语柔并着脚尖,忧心的看着自己兄长,她初听到这消息也觉得愤怒,可转念一想,雪嫣姐姐和大哥明明那么相爱,怎么忽然就说不嫁了。

谢珩默了默,对吕氏笑道;“母亲稍安勿躁,这事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吕氏叹着气摇头,并非她要看轻,可但凡是重诺之人,也不会做出临时变卦的事,到底是小门小户。

谢珩沉敛着眉心,还是笑,“母亲,让我来处理这事。”

吕氏温柔的嗓音严厉了几分,"顾家都给回绝了,你还要如何处理?"

“母亲消消气。”谢珩话语虽温缓,起身的动作却不带迟疑。

他此刻只想找到那个让他心肝疼的小姑娘,他想不到她竟是铁了心,给他判了定,却连个罪名也不给他,让他束手无策到这个地步。

顾玉凝急冲冲的走进溶梨院,心月忙迎了上去,“二姑娘。”

“雪嫣呢?”顾玉凝径直往正屋而去。

心月一看她这架势,脑袋都大了,姑娘这会儿正是难受,可经不起折腾,于是拦住她说,“姑娘身子不舒服,二姑娘还是晚些来吧。”

顾玉凝走一步被辩一步,也急了,瞪着心月,“你再拦,我生气了。”

心月为难犹豫的功夫,顾玉凝已经绕开她快步推门进了屋子。

顾玉凝在屋里看了一圈,目光投向呆坐在窗子口的雪婿,"出什么事了?"

她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雪嫣为了谢珩连替身都肯做,怎么会说不嫁就不嫁了,她心里猜测必是与谢策有关,现下再一看雪嫣的神态,就更确定了。

“阿姐。”雪嫣朝她望来,唇畔弯出极浅的笑。

顾玉凝见她这样,心里也一阵难受,满肚子想问的话噤在了口中,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门咣当被推开。

心月喘着气进来,“大,大公子来了。”

顾崇文看着面前气度温雅沉静的谢珩,颇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这件事我已经说明缘由了,还请大公子体谅。”顾崇文字斟句酌的说。

谢珩从容不迫的说:“顾大人是觉得雪嫣作为四女赶在姐姐之前出嫁不妥?”

顾崇文点点头,“正是。”

谢珩微笑:“如此,可以将婚期定在二姑娘与三姑娘之后。”他神色自若的望向顾崇文,“雪嫣等我三年,换我等她也是应该。”

顾崇文目光一闪,笑得尴尬,这位大公子看上去比世子更为斯文高洁,可那暗含的气场却是不见弱。

今日他是势必要在这两兄弟之间得罪一个了,权衡之下,顾崇文只得道:"小女实在不敢高攀谢公子,这件事,就这么作罢吧。”

谢珩淡笑点头,“若是如此,还请顾大人让雪嫣亲自来与我说明。”

谢珩再温文好说话,可那也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子,身份摆在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更是刻在骨子里。

顾崇文无法,只能答应。

待顾崇文走出花厅,谢珩敛笑将卫萧叫到面前,“去查查顾大人这两天都见过什么人。”

雪嫣对他语焉不详,顾崇文也拿话搪塞,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卫萧拱手领命,“是。”

另一边,顾崇文找到雪嫣,沉凝着眉告诫她,“在大公子面前切忌不可乱说话。”

雪嫣垂下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女儿可不可以不见。”

顾崇文也不忍心见雪嫣如此伤心,这件事情说到底她是无辜的,这种情形还要她去面对谢珩,委实太过残忍,只是这事拖不得。

顾崇文不得已劝道:“你只将事情推于父亲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做不得住。”

雪嫣把苦涩咽进喉咙,“好。”

她让心月给自己补上脂粉,好让眼睛看上去不是那么红肿,在心里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建设,将破败的心防重新撑起。

谢珩等在花厅,见她过来便站起身跨步上前,“雪嫣。”

高大的身形将雪嫣纤弱的身段笼罩于身下,雪嫣不敢看他,低垂着眼帘盯着地面,如同一个没有魂魄的木偶,生涩艰难道:"该说的昨夜我都说了,已经是这样了,你就当我们有缘无份。"

“哭过了?”谢珩声音很轻。

雪嬉眼底水汽晃动,轻翕开双唇用力呼吸,她用尽全力忍耐,泪滴悬在眼眶,将纤细的眼睛压的不堪重负。

谢珩心口抽痛,“雪嫣,是谁为难你了?”

雪嫣惊醒过来,退了开一步转过身,深深喘了口气,将眼泪逼回,逼自己说绝情的话,“没有谁为难我,我说了三年太长,一切都变了。"

谢珩摇头,他又怎么会信,若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哭得让他这样心疼。

“雪嫣,若这是你真心所愿,我即便再有不舍,也必然成全你,可看你如此,我怎么放心的下。“谢珩声音如轻柔的风,继装淌过雪嫣耳畔,“你可知我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想得是什么,我想得是,我只是一个子然一身的镖师,而你是顾府干金,我该如何才能予你喜乐安宁,之后想起一切,我最庆幸的是终于可以护你疼你。”

雪嫣胸口激荡,干般苦痛翻涌在心上,令她近乎窒息,她张嘴汲取空气,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刀刃割过。

谢玩珍而重的说:“雪嫣我不怕你不要我,我怕的是你连护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雪嫣本就是假作出来的绝情濒临决堤。

“对不起,你便当是我负了你。”

谢珩拢在袖下的双手紧握,眼里流露出痛色。

顾崇文适时进来,看了雪嫣一眼,“你先回去吧。”

雪嫣如蒙特赦,狼狈快步离开。

林素兰来找顾崇文,恰看到雪嫣煞白着脸,步履虚软的从花厅走出来,忙过去扶住她,“因儿,你怎么了。”

谢珩追随在雪嫣身上的目光骤然顿住。

他无声在口中咀嚼着林素兰唤的那两字————因儿,同时眸中生出一种极为复杂荒唐的神色。

顾崇文朝谢珩笑笑:“我就不留大公子了。”

谢珩敛起眸色,不含情绪的目光从顾崇文身上扫过,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

日过正中,晃眼的阳光自层叠的树影间洒落,卫萧踩着斑驳的光影一路去到谢珩书房。

“如何。”谢珩听到脚步声,启唇淡问。

卫萧抬了抬眼眸,谢轩静静站在窗棂前,素雅的雪衣与外头的积雪一致,洁白中透着冷意。

他低下视线回话,"属下查过了,有人看到昨日清早时候顾大人去过京兆府,至于为得何事就不得而知了,而主子不在的这三年,也没有传出过与四姑娘有纠葛的人。”

谢珩眼里看不出情绪,“你觉得二弟是如何一个人。”

卫兼沉凝半晌,如实道:“世子与主子不同,世子性子冷,对什么都不看重,多数时候有些不近人情。”

“你说对了一半,二弟对不在意之事确实寡薄,但实则性格执着,自小到大,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会想尽办法得到。”

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谢珩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性。

“主子是觉得此事和世子有关,可是这没有任何理由啊。”卫兼说出自己的看法。

谢玩未置可否,若不是,谢策这样性子的人,该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雪嫣用恶语。

念及此,他眸中的神色愈淡了几分。

有些事早有征兆,根本禁不起深究,也不能深究。

"主子是觉得此事和世子有关,可是这没有任何理由啊。"卫兼说出自己的看法。

长久的沉默后,谢珩道:“你说得对。”

他望着廊外被霜雪压折至不堪重负的树枝,淡淡道:“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谢策散值从京兆府回到府上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下了马车往府中走,同时耳边响起马蹄身。

谢策侧目看去,是谢珩。

他停下步子,待人走近后笑着道了声,“大哥。”

谢珩看着他,片刻才挽出笑意,“二弟。”

两人并肩走入府中。

“大哥从哪里回来。”谢策不经意的问,凤眸轻扬,是难得好心情。

“入宫了一趟。”

谢策脚步稍顿,转过视线,谢珩那双与他相似的黑眸里同样含笑。

谢珩道:“我去请了皇上赐婚。”

谢策瞳眸缩紧,眼里的笑意一寸寸敛起。

谢珩淡淡而笑:“稍迟一些,赐婚的圣旨便该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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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腰为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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