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冷静从容,不骄不躁”是梅雪嫣在入职第一个公司时,HR跟他们说的职场小白要领,虽然后来梅雪嫣才知道那是因为那份工作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兼职售后客服,打包小妹,跑腿打杂端茶倒水一条龙服务……
但这也确实让梅雪嫣锻炼出来,遇到突发情况能快速冷静下来的本事。
比如说现在梅雪嫣在咒骂了宋溪亭十秒后,突然噤声,想起宋溪亭根本就不知道这具猫猫身体里有一个二十多岁年轻温柔漂亮体贴懂事无敌美少女的灵魂。
所以,哪里谈得上摸.胸.老.色.批。
梅雪嫣余光瞄到王府管家冰冷的眼神,眨了眨眼,她身子一歪,昏倒装死到底。
遇事不决,先昏一个。
当然,她没忘记好好善待自己,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倒在了宋溪亭丝滑的衣袖上,半点没沾泥。
宋溪亭没有发话,王府管家不敢妄动,瞧着那只蠢猫不止抓了自家王爷,还将脏兮兮的身体倒在王爷的衣袖上。
只觉蠢猫真是蠢到天际,九条命都不够它死的。
宋溪亭受伤的那只手伸向梅雪嫣。
王府管家眉梢微挑,主子这是想自己动手?
王府管家从未见过宋溪亭亲手杀人,倒不是宋溪亭不忍心慈,而是宋溪亭爱洁,鲜血总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不只王府管家,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梅雪嫣死定了。
就连梅雪嫣心里都起了些许小九九,只不过极其相信宋溪亭是骨灰级猫奴的她,跟别人的脑回路有点不太一样。
【这猫奴该不会一下子气大发了,要克扣我的小罐罐吧。】
【不管了,饿两顿不会死,就当我抓伤他的代价吧,别说,这衣料贵有贵的好,还挺适合睡觉的,就是白石子路太硬了,有点硌得慌,回头得让宋溪亭给我找个堪比五星级大酒店的床才行。】
宋溪亭动作一顿,垂眼看向扒拉在他袖子上装死的梅雪嫣,她装的安详,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生死危机,还惦记着吃喝睡。
过了一会,宋溪亭卷起衣袖,手臂往内折,受伤的手隔着丝滑的衣料,托着那只脏脏的胖橘猫后背,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朝内院走去。
……
于是也就有了现在的种种,侧卧在软塌上躺平装死的梅雪嫣回忆着。
耳边,太医的声音还在念着药方,说是要一日一副。
梅雪嫣听着想皱眉,表情不敢动,内心已然皱成一团。
【装病的代价,还要喝苦药,算了,谁让她理亏在先,先前听张太医说的,宋溪亭的手伤还挺严重的,也怪她当时应激反应,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
坐在榻边的宋溪亭轻轻抚动着矮桌上的白瓷茶杯,疏冷的眸子不辨情绪。
【不过,如果能不喝苦苦药就好了。】
过了会,宋溪亭将白瓷茶杯上的玉兰转朝向了外面,薄唇微启,似有话说。
“张太医。”
“静王,您有何吩咐?”张太医声音有些紧张,静王能让他来给一只猫看病,足以想见对这只猫的重视程度。
张太医想了想自己的药方,斟酌开口道。
“静王可是觉得加了苦丁太苦了些,但这苦丁确实能让静王的猫病情好的快些,且量越多效果越好,下官综合考虑,已然酌情减少……”
【害,我干嘛同情宋溪亭,他可是书里最大的反派,是我的乖女儿和乖女婿的头号宿敌,哼,我这是替男主女主报仇,谁让他做那么多坏事,早晚用肉垫捂死他。】
宋溪亭沉默片刻,将茶杯原样又转了回去。
“在药方里,再加一味苦丁。”
……
而当梅雪嫣看着那比她现在的脸还要大的碗里的苦药,她圆溜溜的眼扫向一旁专心致志盯着她喝药的宋溪亭。
虽然知道宋溪亭多加苦丁是希望她早点好起来,但梅雪嫣的猫脸还是忍不住皱着一团,可见宋溪亭神情比她爸还严肃关切(?),她也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心间叹气道。
【诶,这沉重的爱啊!】
***
宋溪亭在一旁看着梅雪嫣把那一大碗苦药吃完,才吩咐王府管家亲自看着梅雪嫣。
眼下梅雪嫣被安置在宋溪亭的书房,从书房出来,一直跟在宋溪亭身后的黑袍人低声道。
“王爷。”
似是知道黑袍人要说什么,宋溪亭打断。
“你先去前院。”
宋溪亭说完,转身朝着右边的月洞门而去。
泉水潺潺,从灰白的山壁缓缓而下,袅袅白烟,飘荡在鹅卵石构成的偌大温泉池里,雨后天清,雾气氤氲。
温泉池四角支着四个高高的麒麟青铜炭炉,麒麟口齿大张,里面的炭火烧出滚烫的红印。
静王府里有一个天然温泉池,这等豪奢放在哪里似乎都让人惊诧,可放在静王府又觉合该如此。
静王手握天下权柄,一个普通的天然温泉池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守在温泉池跟前的下人们还是有些诧异。
王爷,怎么白日便过来沐浴了?
宋溪亭将院中下人挥退,他垂下眼睑,薄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这身云水蓝衣上,他看了片刻,又像看了许久,过了会,他将衣衫外袍解下,将它丢到了最近的麒麟青铜炭炉里。
火舌迅速将衣袍吞下,一点一点将其从云水蓝染成灰烬黑。
宋溪亭穿着薄薄的中衣,身形并不孱弱,反而宽肩窄腰,宛如挺拔青松。
他就静静地站在麒麟青铜炭炉跟前,看着火舌吞衣,面无表情,近乎于麻木。
但也不知是炭火不足还是为何,衣袍并未全部烧尽,留有一角苟延残喘。
宋溪亭看向那一角上金贵的纹路丝线全被勾缠打乱,杂乱无章显出了破坏者的暴力。
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张皱巴巴的委屈胖猫脸。
须臾,宋溪亭伸手扯过那未燃尽的一角衣袖,轻轻摩挲了下那杂乱的丝线。
***
宋溪亭出现在前院之时,他换上了一身黑色锦袍,锦袍上全无绣纹,只用着腰间山河纹玉带做点缀。
黑袍人一直站在前院议事厅中间等候着宋溪亭,他朝宋溪亭行了个礼。
“见过王爷。”
宋溪亭点了点头,两人往议事厅后的茶室走去,茶室似用特别的材质所制。
两人一进来之时,连外间的鸟叫都瞬间消音。
茶室就是打扮成茶室的模样,中间是长条矮桌,矮桌前后各自放着一个草编蒲团。
迎着长条矮桌的墙面挂着一幅横幅山水图,另外三墙做博古架,每一个木格子里都放着一罐菊纹沉香木茶罐,其上雕有茶名,细细看去,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北梁名茶皆在此收录。
宋溪亭抬了抬眼睑:“莫老有何喜好吗?”
黑袍人褪下帽子,露出满头银发,脸上的沟壑证明已然上了年纪,他半边脸被掩在垂下的银发中,回着宋溪亭的话。
“王爷,属下没有喜好。”
宋溪亭点点头,随意从最近的架子上取下一个茶罐,示意莫老坐下,自己则坐在莫老对面。
宋溪亭用着长条桌前的一套青釉茶具,行云流水地走了一遍茶道十三艺。
宋溪亭将茶汤分到闻香杯里,递给莫老。
“莫老请。”
莫老并不是文雅之人,看不懂宋溪亭的雅趣,便是看懂了也不会当宋溪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君子。
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人,如何都称不上文弱?
至于君子,北梁境地,恐怕谁也不会将宋溪亭同这“两字”联系在一起。
莫老豪饮一杯,茶水滚烫,他却仿若不觉,放下茶杯之时,莫老改坐为跪,同宋溪亭拱手道。
“王爷,属下知错。”
宋溪亭没说话,茶室里只剩下轻轻的竹片拨茶声。
莫老眉心下沉,继续。
“属下不应妄自揣测王爷的意思,同齐管家商量山墨的去留,还被旁人听了去,差点误了王爷的大计。”
“莫老慧极,如何会犯下让旁人听去的错误?”宋溪亭凉凉道。
莫老身子一僵,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瞒不过宋溪亭,快速俯地道。
“属下甘愿受罚,自请去刑部水牢思过受刑。”
竹片拨茶声并不算好听,尤其随着茶粉的减少,竹片刮在瓷器上,有些粗粝刺耳。
少顷,声闭。
宋溪亭淡淡道:“十日。”
莫老藏在袖袍中的手稍松。
十日水牢,这事揭过。
宋溪亭又给莫老续了一杯茶,这回莫老没有豪饮,而是握在手里,手中暖意能稍稍驱散他后背寒凉。
“莫老有话说?”宋溪亭似看出了他的迟疑。
莫老瞬时皱眉:“王爷,即便您再罚属下在水牢里多呆十日,这话属下也一定要说,山墨误食世上唯一的读心子蛊,如若不取其心,将子蛊挖出,这精妙的读心术岂不作废,您为何要留山墨的性命?”
宋溪亭身上有读心母蛊,他能读到吃了子蛊的人或动物的心思。
早些年,宋溪亭一直让莫老大力寻找读心子蛊,此物定然是他极其所需之物。
可眼下,竟被一只蠢笨的畜生所吃。
先前,宋溪亭将山墨迁出东院偏房,便是因为书房同东院偏房离得近,宋溪亭每每处理公务之时,便会听到一声“喵”“喵喵”“喵喵喵”。
宋溪亭这才将山墨迁出,但一直也没说如何处理山墨。
莫老知道读心子蛊对宋溪亭的重要性,便故意让下人们听到“杀猫”一事,想神不知鬼不觉将山墨处理,让此事彻底尘埃落地。
只是未曾想,弄巧成拙,非但没能未宋溪亭分忧,反而差点误了他的大事,可莫老不解,宋溪亭为何要留下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猫。
宋溪亭抚了一下茶杯:“留她性命?”
莫老愣了愣:“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宋溪亭垂眸看向杯中清亮的茶面,淡淡道:“今晚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