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宁死不进厨房
这是个特别的除夕,外面没有爆竹声,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苏毅鸿在单位带着战士过节,赫春梅的行程推迟,据说她在俄国采购口罩耽搁了,而陈默,则直接选择留在美国,说要和女儿一起过年。
邱家赫家两边的家族群里,全都没精打采,抢红包都没什么兴致。
和苏毅鸿视频了一会儿,九点钟,邱鹿鸣就带着秋宝睡觉了。
她并不惊慌,因为在国朝时,也经历过WY,从国朝建立到她死前,汴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经历了数次WY,什么天花、麻疹、伤寒、痢疾的,每隔六七年就有一次,赶上大灾,也会跟着一场大疫,朝廷应对措施十分成熟,与现如今是大同小异,都是从根本上阻断传播源的策略,并由惠民和剂局发放药品和避瘟符咒,来稳定人心。
仁宗时期,官家更是将私有的名贵通天犀拿出来,磨碎入药救民。
邱鹿鸣是大长公主府尚食女官,兼学了医科,对此更是了解颇多,故而最初并不是很在意。
但随后新闻中播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安。现代最大不同于国朝之处,就是交通太便利了,日行千里万里,而人又是并读的最大载体,人到哪里,就带到了哪里。
赫春梅急三火四从俄国赶了回来,带回三大箱的口罩已经捐往武城,其中一部分是她自费买的,一部分是在俄留学生捐赠的,甚至有一箱是替陌生人带回来的,只因那人是东北口音,一脸急切地央求她。
她得知陈默没有回国,也不惊奇,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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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为春节准备的食物很多,娘俩个也吃不了多少,暂时还不需要去超市购物。
超市里的食物虽然价格涨了不少,但是还不至于供应短缺。
这天,苏毅鸿给邱鹿鸣打电话,让她到小区门口取物资,她飞快地将秋宝放到婴儿车里,就下了楼。
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大门口是四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白,邱鹿鸣四下寻找苏毅鸿,却不见他,秋宝脸上戴着大口罩,嘟嘟囔囔地喊着爸爸。
“嫂子!”招手喊话的是苏毅鸿的一个战友,在秋宝生日时见过,他离着老远站着,大声喊:“嫂子!我进不去啊,你自己想办法倒腾家里去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号码在箱子里哪!”
邱鹿鸣对他挥手表示感谢。
大白对着一堆蔬菜水果米粮油喷了几遍酒精,帮着她把东西放到推车里,放不下又放到推车底下的隔板上,秋宝早被挤下推车,他戴着口罩几乎看不到路,仍然想四处跑一跑,邱鹿鸣紧紧拉着他的小手,“秋宝乖,今天不跑,你帮妈妈推车好吗,妈妈推不动!”
秋宝很痛快地点头答应,小手扶在婴儿车边,娘俩慢慢朝家里走去。
快进单元门,邱鹿鸣忽然想起赫春梅,念了声罪过,连忙给她打电话,“妈妈,毅鸿朋友给送了些吃的,我给你送一半吧。”
赫春梅有气无力,“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做。”
邱鹿鸣叹息,真有宁死也不进厨房的人啊。
“方便面不会煮吗?家里不备着饼干面包吗?我不打电话你就打算在家饿死吗?”
“吃没了。我女儿不管我,我也不好意思跟邻居要!”
“赶紧收拾几件衣服,我和秋宝在楼下,你快点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拿过来,水电气都关了,到我家来!”
就这样,邱鹿鸣过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日子。
现在,可不光是刘姐走了,连做卫生的张姐也来不了了,一睁眼睛,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几乎都等着邱鹿鸣来做,偌大房子,清洁一遍就得一个多小时。
好在赫春梅还能帮她擦擦地板。
其实,赫春梅是极有眼色的人,她的跋扈,只是针对熟悉的、她认为安全的人。
现在,她吃不了学校的食堂,也点不了外卖,自己又不会做饭,温饱必须仰仗邱鹿鸣,她就识时务地一次脾气都没发过,还主动帮忙带秋宝,当然,目的也是为了让邱鹿鸣安心做饭,有几次邱鹿鸣甚至察觉赫春梅在小心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怕她。
邱鹿鸣心里莫名的心酸之外,还有点成就感。
只是她端着饭菜摆到桌上,看到赫春梅提着秋宝两只脚在沙发上练习倒立,秋宝憋得吭哧吭哧她还哈哈大笑浑然不觉时,又变得几欲暴怒。
赫春梅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感慨,“你姥姥总说一个人享多少福,吃多少苦都是一出生就注定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我就是前甜后苦的那种人吧。唉。”
邱鹿鸣递给秋宝一把短柄勺子,让他自己吃稠粥,听了她的话,呵了一声,“你是在说,我给你苦吃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赫春梅眼皮都不抬,快速而优雅地吃着饭,“这只是一种比喻,是在反省我自己曾经身在福中不知福。哎哎,你就让那孩子把大米粥撅得天上地下都是啊?哎呀下手抓了!快拿来我喂!怎么有你这种当妈的!”
邱鹿鸣拦住她,“他刚学用勺子,还掌握不好力度,过几天就好了。饭粒我会捡起来,放到窗台喂小鸟。”
“一岁半都不到......”赫春梅的电话响了,是陈默,赫春梅立刻住口,放下筷子,坐到沙发上,与他视频聊天。
邱鹿鸣拿着勺子给儿子做示范,“用勺子尖舀一点,慢慢放到嘴里,对,不要伸着脖子,微微前倾就可以,真好!手放下,真棒!慢慢咀嚼,嚼碎了,真棒!”
邱鹿鸣表扬完,给他夹了切碎的青菜,又舀了勺肉沫蒸蛋。
那边赫春梅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我不去!你就陪着你女儿,我也陪着我女儿!......你放屁!但凡有点脑子都能联想到,分明是那个运动会后的事情,那绝对是贼喊捉贼!陈默,你要是个中国人,你就赶紧给我回来!”
秋宝看了赫春梅一眼,又看看邱鹿鸣,“哦!”
邱鹿鸣装作不懂,眨巴着眼睛,“你说什么?”
“哦哦!”
邱鹿鸣摇头,“妈妈听不懂。”
“...打!”秋宝一使劲,冒出了一个字。
赫春梅正好收线走过来,听见了笑,“你个小哑巴孩儿,打什么打?哦,对,姥姥刚才在打电话。”
“他的意思是你在打架。”邱鹿鸣翻译。
“呵,秋宝,姥姥懂俄语,还懂点日语,就是不懂你这婴语啊!”说完,赫春梅在秋宝腮帮上捏了一下。
邱鹿鸣打她的手,“啧,人家吃饭呢!”
赫春梅讪讪住手,“你不好奇我和你陈叔叔吵什么吗?”
“不好奇。”
赫春梅盯着面前的一盘菜,悠悠地说:“老天爷不可能再给我第二个那么好的人了。”
她抬起眼皮,看着邱鹿鸣,语气认真,“鹿鸣,你说,我现在就死,是不是也找不到他了,他是不是早投胎了?”
邱鹿鸣低头吃了一大口菜,“嗯。肯定找不到了,你就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