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墓碑上打的全是√号
自秦欢去见了网友,周棉棉的心已是郁闷无比,随遇而安的心开始像滚烫的开水一样沸腾。他不明白秦欢为什么会犯他最憎恨的那种错误。于是他也恨他这个让他养家,曾经也让他无比喜欢的打工生活了。这是一种没有什么本事,一辈子只过一种生活,只干一种工作,像太阳一样东升西落,甚至是按分按秒地走在他该走的路上。他想就这样活了一辈子,突然觉得很委屈,于是在半夜醒来他偷偷地哭了。
过了五一,天就无比热了,太阳照得地球热浪翻滚。走在上班的路上,走过马路边的杨树林,周棉棉突然觉得,季节也是这么的相似,包括树上的叶子。他想,季节有轮回,时间有轮回,唯有人没有,可人却活在轮回里,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想到这,热爱生活的周棉棉,想创造激动想创造感动想成功,想成为人上人的周棉棉突然也不怕死了,因为活着也是活在万物的轮回里,而他却在轮回之外。
周棉棉相信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笨的人,可他又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又给了世上最笨的这个人多彩丰满的思维。他不知道那些聪明的人是否也早已想到了这些?如果是,为什么他们还是那么的高兴,而他竟是这般的痛苦。
心里有了很多事,脑子就闲不住地烦乱,周棉棉下班骑着车就撞了马路牙子。把前车圈都撞变型,人飞出去好远来了个嘴啃泥。大门牙那流出血来,胳膊肘也蹭破了皮。他爬起来拍拍土,伸伸胳膊踢踢腿还都能动弹。还好,没有什么骨折大伤。又看看车还能骑,心情便好了很多。
回到家,秦欢正在那咬着手指玩手机,豫东豫见在床上玩秦爹在外面捡来的洋娃娃。豫见给它编辫子,豫东给它画眉毛。
“回来时,脑子想事操了外心,骑车撞了马路牙子,车也给撞坏了。”周棉棉笑了下嘬了嘬还在流血的牙花子说。
“别跟我说。你原是怎么说我的:死在你面前你都不带回头的,这你还是活着回来的,完完好好的。你最好是被车撞了,轧扁了。还最好是下了大雪,轧扁到雪里抠都抠不下来,我们去给你画印……”
他本想说说,让秦欢知道他多么的愚蠢,却不想秦欢会这么说。他的心顿时很疼,便长长吁了口气。
“你吁什么气,当时你把我推倒时可没吁气。对了,家里又没钱了,明天你给我取钱来,我不管你发没发工资,反正明天我得看到钱。没钱就给你们断粮断饭。”
“爸爸,我要吃烤肠。”豫东听到妈妈说钱,停下来画眉说。
“豫东想吃烤肠呀,我夜个给买的肠子嘞,吃完啦?”
“没有,还有三个。”
“你识不识数?那是两个,不是三个,一天还去看好几回呢。”豫见边编辫子边说,连头都没抬。
“还剩俩呀。那我给你们煎了吃好不好?”
“好!刚我就说煎,妈妈说等你回来让你煎。”
周棉棉听了瞪了一眼秦欢没说什么。
“你瞪什么瞪?一分钱没花你娶了个媳妇儿,我们还倒贴你,我就那么不值钱。我告诉你吧,离开你我活得好好的,别觉得我没人要,想养我们的有的是。想给你戴绿帽子,现在就给你戴得上。”
听到绿帽子,豫东又停了画眉说:“生活想要过得去,头上就得顶点绿。”让周棉棉听了一怔,整个人生都开始颤抖。
“还有,你说有了孩子你给我请保姆。现在俩孩子都有了,你请的保姆呢?我到成了你家老妈子佣人了。别觉得你上班辛苦上班累,挣钱养着我们。你要是在河南也像现在这样把我们养得好好的,我什么也不说。可你能吗,没有我你班都上不成,要不咱就试试。没孩子时你那样对我。没想到吧,老天对我秦欢是公平的,儿女双全。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等你死了,我们给你立个碑,上面什么都不写全是√号。”
对于秦欢的唠叨周棉棉都已接受,唠叨来唠叨去就是那些事情。有些话他说过就忘,秦欢却给他记着。比如请保姆,买貂皮大衣,给她做一回蒸面条,说过就忘,或许当时想哄秦欢开心只是说说而已,而秦欢却记得刻骨铭心。也许这就是女人,你对她的好她记得,你对她的不好她也记得。
他是了解秦欢的,也知道她是爱他的,但他受不了秦欢说给他戴绿,这让他想到这世界遍地的肮脏。
看着锅里冒泡的油花包裹着两个肠子,他想不到油烧热了也竟是这般快乐。再看那两个肠子,在热油的浸泡下迅速膨胀变了颜色随之炸开来,露着粉红的肉色和馋人的香气。他想,那香肠多像一个手指,粉粉的红红的胖胖的。他突然想,把手指放进去会不会很疼,会不会也炸开花来。
凝视很久锅里的香肠后,他突然把他的食指伸进了翻腾的油锅。就像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往锅里按。奇怪的是,他没有挣扎,就那么顺从地进了油锅。也没有疼痛,只有刚入锅时那“哧”地一声微响。
对于这个厨房,那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声音,更别说对于这个世界。而对于周棉棉,随着这一声响,他的心已死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美与肮脏,以及那清纯的美少女丰满的少妇,洁白的栀子花,红彤彤的钱币,在他的心里都已激不起任何涟漪。
就那么几秒,他身体的全部感观就传递到了一股热浪的麻木。他把手慢慢抽回,闻了闻食指上的油香,咬上一口轻轻地咀嚼起来。那种味道治愈了他所有的疼痛。随之,油花溅到之处迅速起来无数红点,随着那红点的不断放大,更加灼心的痛随着泪水浸满全身。
“爸爸,你的手怎么包着布了?”一口把肠子吃下去的豫东说。
“炸肠子时不小心溅上油了。”
“爸爸,你要小心呀,你的手还要干活给我们挣钱呢,可别坏了。”
周棉棉摸了摸豫东的光头笑了笑说:“肠子好不好吃?”
“好吃!”
“他吃出味了吗,一口给吃完了,还好吃。”豫见轻轻咬了小口香肠。然后又说:“爸爸,你吃。”
周棉棉摇了摇头,然后进了那面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