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是相遇错了
没有哪一棵植物
在秋的面前不褪去颜色
没有哪一种生命
在时间里永远唱歌
植物把那一抹绿
还给太阳
我们把生命还给时间
周棉棉死了,他把生命还以时光,时光也不再辜负他,或许,他和时光都累了,拼了个你死我活,最终还是像一对恋人走到了尽头,平和地说了声再见。
棉花和李傍晚去南方,并没有跟村里任何人说。但,如今把秦恋周棉棉的骨灰拿来了,秦爹和奶奶豫见豫东也都跟了来,惟不见周棉棉两口子,这谁看了心都是有疑惑的。
傍晚妈把儿子悄悄拽到一边问:“这咋回事?孩儿和老的都回来啦,秦恋和棉棉得回来一个吧,咋一个都不见?”
李傍晚一把挣脱了说:“你少说点话吧。”说完眼睛就红了一片。
傍晚妈见了,心就咯噔一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不想知道不想心里想的都变成真的。她一辈子对什么都好奇,好问东问西,这次儿子一甩膀子她不敢问了。并且,儿子那双红红的眼睛也迅速地钻到了她的心里,让她鼻子一酸眼里也竟开始涨起湿润的水来。
村里的人听说周棉棉的两个孩子都回来认亲,便也高兴来看俩孩子。可一看到秦爹和奶奶,再看俩孩子就高兴不起来了。
棉花把豫见豫东拉到棉棉妈跟前说:“豫见豫东这是奶奶,爸爸的妈妈。”
在那面叫的最多的就是姥爷,叫回姥姥也是邻居家的姥姥,从没叫过奶奶的。不过,听到姑姑说这个女人是爸爸的妈妈时,豫见感觉到什么,轻轻地叫了声奶奶。
这一声叫,便把棉棉妈的泪水给叫了出来,摸了豫见的头说:“都这么大了。”说完望了望后面问:“你爸你妈嘞?”
这一问秦爹受不住了,叫了声嫂子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棉棉妈就那么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什么问:“棉棉他在钢厂出事啦?”
秦爹摇摇头说:“棉棉和恋恋都没啦。”
“没啦?没啦!咋着没啦?”
豫东见姥爷许久也答不出这个奶奶的话,而这个奶奶的问题他似乎又是明白的,便像是替姥爷解释似的说:“没啦,就是睡着了。不过姐姐说睡着了还能醒,死啦就醒不来了。”
棉棉妈听了眼前发花,地球有了参照物般的在她面前旋转起来。她皱了皱眉又闭了闭眼,许久才又睁得开来,一句话也不再说,任凭两行泪水流下。
奶奶见了,忙上前握住棉棉妈的手说:“没事,知道了也就过去了,我们还要好好活,这也是恋恋和棉棉想看到的。只是俩孩子没有转过这个弯,趟过这个坎。”
棉棉妈感觉到了这一握的力量,这力量里充满了多么复杂的味道。就好像南方城市里的大厦倾倒,它也能推得住。又好像从南方刮来的一股冷风,让她打个激冷的同时,又迅速清醒。于是,棉棉妈就什么都不问了。
村南的小河依然没日没夜地潺潺流淌,泛起微波的水纹涌动着已干瘪的槐花和水鸭,荡漾到岸边洗衣的青石板上,映起岸边的绿柳叠翠细流……
这又是一个能唤起人们激情的季节,麦子挑旗,梧桐花开,槐花落尽,野花盛开田野。只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少了一个活着就要思考的人,一个一生都热爱文学也想为文学做些什么,可到死什么也没做得的人。他不再呼吸这世间的空气,不再揣摩红尘里的爱情,不再行走也不再为为什么活着而痛苦。他去了,像一粒细小的尘埃从茫茫宇宙飘落。又像一颗纸叠的心,被撕成了无数碎片,撒向了大海。他想被人记住,可我们记着的或不记得的最终都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遗忘。就像风遗忘了吹过的风景,雨遗忘了云。
把周棉棉和秦恋的骨灰完整地合葬于周家坟地之后,棉花看着落下一地的桐花和豫见说:“等姑死了,你要把我的一半骨灰埋在这里。”
豫见问:“为什么呀?”
“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说着攀下一枝花枝自吟道:“手攀花枝立,足蹋花影行。”
“生怜不得所,死欲扬其声。”豫见接道。
棉花听了很惊讶地望着她。
“爸爸教的答《桐花》。”说完又说:“桐花落,花不语,花落纷纷为春离。”
“为春离,还有期,来年花枝还等你。”棉花答道。
“人有泪,谁慰藉,一汪眼泪别无期。”
“别无期,青春离,年年花开再无你。”棉花答完已是泣不成声。
“你很早就认识爸爸了吗?”
“是呀,很早很早,就像你和豫东一样,那么早那么熟。”
“我知道了。你是和爸爸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说悄悄话的姐弟。我还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写《桐花落》。因为,在遥远的一片土地上,有满地的桐花落,有着“黄帽青鞋归去来,桐花落地无人扫”的诗意和梦境。”
棉花点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