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赵归雁怔了怔,旋即眼角眉梢都爬上欢喜。
“采月,既然母亲病了,那我能继续睡吧?”
采月这次想的比较多,“老爷昨日才说让您去请安,也算正式将您的身份正名,今日好巧不巧就病了?怎么会这么巧的事?”
赵归雁眨了眨眼,动作敏捷地缩进了锦被里,露出半张小脸,乌亮的眸子一片清亮:“我当然知道不是巧合,可管她是与不是,定下来的事情都是父亲说了算,母亲再推拖也改变不了。”
采月觉得赵归雁看得通透,知晓她心中有数,也就放了心,替她将锦被掖了掖,说:“那小姐安心睡吧。”
*
赵归雁猜的不错,杨氏是在装病。
她只是不忿,最后自己还是要把赵归雁归在名下。
她一把将一支做工精美的碧玉簪砸在了地上,碎裂声响起,丫鬟慌张请罪:“夫人息怒。”
杨妈妈也劝。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道:“将屋子收拾一下吧。”
丫鬟动作迅速的将碎片拾走,杨妈妈斟了一杯茶递给杨氏,杨氏厌厌接过,喝了一口,就扔在桌上。
“这茶怎么不是今年的雨前龙井?”
雨前龙井向来是她这个院子才能用的,她记得上个月刚进了一批好货,如今就给她喝陈茶?
杨妈妈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老爷把那批新茶都送到五小姐院子里了。”
杨氏一霎那拉下脸,用力地将茶盏扫落在地,“贱人!”
杨妈妈叹了口气,没有阻拦。
她知道夫人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憋着说不定还得憋出病来。
实在是老爷现在全副心神都在赵归雁身上了,当年大小姐入宫也没见老爷这般重视。
如今府里的好东西都紧着那边,弄得像是多受宠的娘娘一样伺候着,夫人自然怨恨。
发泄了一通,杨氏想到自己的女儿,又掩着脸呜呜哭起来。
“若是我的鸾儿在,她哪敢这样对我?我的鸾儿刚走,这府里的人就这样轻视怠慢我!”
杨氏哭了一会儿,恨恨骂道:“那个烂了心肝的白眼狼,鸾儿当初待她不薄,她却恩将仇报。这还没入宫,老爷就稀罕成这样,这入了宫,我是不是要找根柱子撞死,以免碍了他们的眼?”
杨妈妈听了一惊,说:“夫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爷不过是想在五小姐入宫前卖个好,好让她入宫后对赵家多加照拂,他心里您还是他最敬重的发妻,您还是大少爷和三少爷的生母,五小姐是万万比不得的!”
杨氏膝下育有两子一女,长子赵秀荣自小聪颖,深得赵清鸿喜爱,刚及冠就被定为了下一任荣国公。
二子赵映卿年纪还小,却极为好武,早早地就被送进军营里历练,如今也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校尉,前途不可限量。
长女赵青鸾是皇后,如今虽然逝世了,可余威尚在。
这三人都是她立足的根本,就算赵归雁当了皇后,她的地位依旧稳固。
杨妈妈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杨氏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终于舒缓了下来,她冷笑了一声,说:“她当然比不得!她算是什么东西!就算赵归雁入宫了又如何,还不是要靠娘家兄弟?她一个空有美貌的小丫头,还真想着靠陛下的宠爱在皇宫里待一辈子?痴心妄想!等她在后宫孤立无援之时,就是我出这口恶气之日。”
杨妈妈见她想通了,轻舒了一口气。
她也是这么想的。
外嫁女再如何,最后还不是要靠娘家?娘家才是底气,男人的宠爱能有几时?色衰爱弛,自古的道理。等五小姐在宫里吃了苦头,总该要来求夫人的。
杨氏也不计较这些新茶了,只让杨妈妈换种茶,不再泡雨前龙井了。
不过杨氏没高兴多久,夜间赵清鸿就过来泼了她的冷水。
赵清鸿和同僚应酬完,回了府,就听到长随禀告说杨氏今日免了请安,拒见赵归雁,他顿时铁青了脸,一甩袖子就往福正院去。
杨氏正在梳妆台前拆发髻,就看到赵清鸿疾步走进来,她起身相迎:“老爷,您回来了?”
赵清鸿冷眼看了她一眼,没像往常一样笑着回应。
杨氏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原因,她佯装不清楚,柔声问道:“您可要喝些醒酒茶?”
赵清鸿径直走向上首的位置,撩袍坐下,任由杨氏忙前忙后,等醒酒茶端上来了,他喝了几口,散了些酒气,才开口。
“听说你今日病了?”
杨氏说:“就是清晨醒了头晕脑胀,请了大夫用了药就好多了。”
赵清鸿抬起头,看着她:“好了就好,我也放心了,不过前些日子和你提的事情,你也要上心。。”
杨氏眼眸闪了闪,不以为意。
赵清鸿眼尖地看到了,沉声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族谱的事情办好吧!”
杨氏猛地抬起头,盯着赵清鸿,失声道:“这么快?”
赵清鸿沉下脸。
杨氏脸色微僵,很快调整好表情,强行解释:“这不是担心委屈了小五吗?过继是大事,这样匆忙不太好吧?”
赵清鸿捻了一下胡须,道:“没两日陛下的旨意就要下来了,你这边拖拖拉拉定要耽误大事。相较于入宫,过继不是要紧的事,小五自会理解。况且这仪式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小五身份才没人发现。”
杨氏心思全在第一句话上了,紧接着问道:“过两日旨意就下来了?怎么这么快?”
赵清鸿说:“我听陛下的意思是想着将小五接进宫,一应礼仪都由宫里教导,我们不用插手。”
杨氏脸色微变,“陛下这样看重她?”
赵清鸿脸上露出一抹笑,“这是好事。也不知道小五怎的就入了陛下的眼,当初亲自赠了她发簪,如今又说将她接入宫好生教导。我记得当初鸾儿都没有这殊荣。”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都很震惊。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如今的恭亲王和王妃就是这般。
恭亲王和王妃自小认识,可是互相看不顺眼对方,后来裕太妃想了个法子,将王妃接入王府,亲自教养,没成想日久生情,两人竟生出了情意。这也是一桩没谈了。
恭亲王和王妃至今都很恩爱。
赵清鸿自然是希望赵归雁越得陛下看重越好,这也是他对赵归雁偏爱的缘由。
他一向利益为先,若是赵归雁没有用处,她位份再高,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赵家送女子入宫简单,难得是得陛下看重。
杨氏眯了眯眼,眼里闪过戾气,她还指望着赵归雁入宫前她能多折磨一下她,没想到陛下让她提前入宫了。
真是便宜她了!
不过杨氏转念一想,又放宽了心。
亲王这样做无碍,可陛下选的是皇后,一国国母,这样不按礼制来,满朝文武百官,可不是吃白食的,定然会出声反对。
*
两仪殿内,程景颐看着堆满了桌子的奏折,揉了揉眉心。
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什么事情都要跳出来反对一下。
不过是先成婚,后授礼,不过是想将他的小皇后尽早娶进宫,这么难接受吗?
左右皇后之位是赵归雁的,先让她入宫有何不可?
侍立在一旁的曹公公见状,意外了一下。
他侍奉陛下多年,深知陛下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他的脸上罕见地出现几分燥意,他如何不惊讶。
曹善来弓着身,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偷偷看了两眼,发现这些折子都在说同一件事。
——立后该按规矩来,不能不顾礼法。
曹善来恭恭敬敬地将折子摆放好,又往一旁站了站。
程景颐指尖搭在折子上,敲了敲,忽然沉声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曹善来一愣,抬头看向程景颐的方向。
就见帝王撑着下巴,神色倦懒,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曹善来斟酌了片刻,知道了自己刚刚偷看奏折的事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好拱了拱手,道:“奴才粗鄙,如何能议论国事?”
程景颐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曹善来额头冒出了冷汗,知晓自己的回答让陛下不满意了。
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道:“陛下向来一言九鼎,旨意已下,朝令夕改的话,有损陛下威信。且百官都说不合礼制,可奴才寻遍大魏仪制,可也没有明确规定,先成婚是不行的。”
程景颐这才抬起眼睛,斜睨了他一眼,说:“曹善来,没成想你还记得这所有的仪制?”
曹善来陪着笑,说:“奴才伺候人的,来宫里第一堂课就是学规矩,自然时刻记在心里,以免犯错。”
他见程景颐终于说话了,就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他很满意。
曹善来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冷汗。
这御前侍候,也不容易啊!
今上心思深沉,他伺候多年都摸不透,好在陛下宽宥,不是大错他都不会罚。
可曹善来却知道,温和不过是假象罢了,骨子里陛下还是一个锋芒毕露,深不可测的人。
他有时候只是懒得计较,他对大多数事物都冷冷淡淡,不上心。
今日这立后的事情,也是见他难得计较。
不过明日满朝大臣就要倒霉了。
*
宫里的事情赵归雁一概不知,她深夜被人领着去了祠堂,还有些发懵。
大半夜祭祖?
赵清鸿焚香沐浴,换了一身朝服,正站在祠堂门口,见了她,露出一抹慈和的笑。
杨氏也换了一品外命妇宫装,神色恭谨地站在一旁。
除了他们,旁边还有两人,一人是小公爷赵秀荣,另一人是德高望重的赵家族老。
一旁的奴仆没有资格进入祠堂,这偌大的祠堂里除了他们五人,就只剩下满屋子黑油油的牌位。
赵归雁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赵清鸿见她小脸微白,笑了下,温声说:“今日为父唤你来,就是打算将你归到你母亲名下,以后你也就是我唯一的嫡女了。”
赵清鸿为了拉近和赵归雁的关系,还虚情假意地问一句:“小五,你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