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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哈米特】

木剑相击与火枪齐鸣之声响彻训练场。

“哈哈,你输了,新人。”

佩斯利手持木剑,对准一位同龄人,后者被击倒面仰天空。

“我终于也能赢一次了啦!”

佩斯利被厚厚的训练皮甲覆盖着,护肩、护肘、护膝一件不落。那硕大的皮胸甲硬是比他的小个子身材大了整整一圈,看起来活像套了个乌龟壳。

他蹦跳着走上前去,弯腰扶起那位新人,脸上灿烂一如凌空暖阳。

他此刻获得的快乐像满杯之水,随时会溢出来。

佩斯利洋洋得意,咧着嘴安慰警卫队新人,谁知效果却适得其反。新人嘟着嘴,这让他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时,他感受到自己的护肩被拍了两下,后者慵懒的语气让佩斯利短暂的快乐,一扫而光,消失殆尽。

“杂种佩斯利,咱们来过两招。”

佩斯利扭头一看,随即惊恐万分——原来是哈米特。

记得两天前的傍晚,报时钟声正响。第二警卫队拖着一众劫匪,还有副队长罗斯的尸体回到了临水城。

自从那天起,哈米特看起来比以前阴郁多了,经常旷班,甚至连平时光顾的红艳小巷子也不去了……

连队长伊文思都觉得佩斯利和哈米特仿佛互换了身体。

开朗风流的家伙变得阴郁,而沉默寡言的矮个子反倒天天咧着嘴笑起来了。

佩斯利勉强挤出笑容,“哈米特,你来上班了啊。”

后者没有应答,缓缓走到武器架边,从上取下一柄木剑。

“嫖客哈米特,你想打就找别人打去……”

佩斯利看着哈米特拿着木剑朝自己走来,竟没发现自己无意间,双腿哆嗦着后退了两大步。

哈米特胡子未刮,眼袋深沉浮肿,那暗金色头发罕见地披散在肩上,他慵懒说道:

“杂种佩斯利,别退后啊。”

佩斯利感觉背后传来坚硬触感,原来自己竟退到了墙角。他窥见旁边的那个新人捧着肚子憋住一脸坏笑。

“哈…哈米特,要打,你也要把护甲穿上啊……”

佩斯利感觉自己的声带一直哆嗦,控制不住发出颤音。

“起…起码要做好最基本的安全防护吧……”

哈米特右手紧握练习木剑,走至离佩斯利面前,与后者紧贴的围墙仅隔两米。

“你先进攻还是我先进攻?”

哈米特没有应佩斯利的话,只抛出这个选择给后者,“你不选就是我先。”

佩斯利知道哈米特要来真家伙了,便一咬牙,将木剑扬过自己头顶,直冲着哈米特劈去。

这时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后者随意一挡,佩斯利就感觉自己虎口生痛。

哈米特借此空挡,左手一拳揍在佩斯利的腹部的皮甲上,后者感觉肚里一阵翻腾,酸涩味涌上咽喉,反冲鼻腔。

“咳咳,我认输……”

佩斯利木剑掉落在地,双手捂着肚子,苦痛之色布满脸颊。随即颤巍巍说道:“我不打了,哈米特你赢了。”

哈米特却没有停下攻击,好似在泄愤。正当木剑快击中佩斯利的手臂时,被队长伊文斯一剑挡下。

哈米特瞪向队长,却被队长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清俊面容逐渐被红肿覆盖,火辣痛觉直逼耳根。

“嫖客!你他妈的,还生闷气?”伊文斯恶狠狠说道。一旁的佩斯利却疑惑万分。

“罗斯死了,又不怪你!”

伊文斯双手攫住哈米特的警卫队制服,“他是被匪徒一枪打死的,又不是你杀的!”

“可是…可是我当时他妈的就在楼上!”

哈米特吼了出来,引得其他训练的队员围了过来。

“我当时要是直接把那两个匪徒宰了,不留他们性命,罗斯也不会死!”

哈米特眼睛布满血丝,“大不了,大不了我因违抗命令扣工资,罚禁闭。而罗斯却……”

哈米特哽咽说完,眼泪不住流了下来。

“唉,哈米特,你总是这样子。”

队长居然罕见地没有叫他的外号。

“你执行了不杀匪徒的命令,说明你是一位好队员。罗斯死了,我们都伤心。但把你把事情的原因都划到自己的头上,这说明你就只是个娘们儿。”

哈米特没有应答,低下了头,训练木剑被他松手,哐啷掉在了地上。

“罗斯是一个好副队长,你以为我们都舍得他走吗?”

伊文斯也将自己的剑收起,不忘拍了拍哈米特的肩膀。

“他还有只鹦鹉,在办公室唤他的名字,去把鸟喂了吧,心情会好些的。”

伊文斯队长招呼着着围观的人散开,转身离去,清了清嗓子,只留下几句话萦绕在哈米特耳畔:

“觉得心情不好,我批你一个下午的假。不论是去打猎还是逛窑子,我都不拦你。明天记得给老子正常上班!”

第二警卫队办公室此刻聒噪得很。两名健壮的队员在掰手腕,其他人不忘下注欢呼。

窗外的马车声、摊贩招呼声不绝于耳,阳光被树叶剪得稀碎,透过暖色窗帘,洒到罗斯队长空缺的办公桌上。

哈米特将面包屑送入鹦鹉嘴中,鹦鹉挑动着头上的翎羽,嘴里还是同以前一样,自顾唤着:“罗斯,淡定点。罗斯,淡定点。”

哈米特久违地露出了一丝笑容,逗了一下鹦鹉,鹦鹉却狠狠地啄了下他的手指。继续叫着:“罗斯,淡定点。罗斯,淡定点……”

“你这小畜牲。”

哈米特并不生气,反而微笑以对。尽管自己脸上因队长那一巴掌肿痛,但此刻哈米特由衷感谢队长,感谢那一巴掌将自己拉回现实。

“嫖客哈米特,我都快被你整死了!”

佩斯利的抱怨声从一旁传来。“你都拿我当沙包揍了,咱们两个明明无冤无仇的。”

哈米特将面包渣全部喂给了鹦鹉,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身走至佩斯利面前,对其真诚道歉,不忘再三鞠躬。

佩斯利一怔,从未想过眼前的哈米特,那个粗鲁野蛮、直来直去,嘴巴永不留情的哈米特,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礼貌。

几天前说自己是河里王八的哈米特,仿佛已经一去不复返。

佩斯利一边微笑接受道歉,一边暗想:

哈米特真的和荷特一样,又帅,又怪呢。

“佩斯利老弟,你在剪啥呢?”

哈米特破天荒地将手肘靠在佩斯利的肩上,疑惑地看着后者在剪报。

“哦,是今天临水城日报。”

佩斯利矮小的身子让哈米特弯腰靠着有点难受,哈米特干脆起身站了起来,旁人看起来他都比佩斯利高了两个头了。

“我看看啊,这是……”

“这是关于蒸汽火车即将通车的公告啦!”

没等哈米特看完,佩斯利自己便说了出来:

“好几年了,终于快通车了!我终于可以看见蒸汽火车啦!”

佩斯利开心万分,一如窗外传来的阵阵鸟鸣。

哈米特疑惑不解,正欲询问,却看见后者的办公桌上布满关于蒸汽火车的纪念品:

各种钢笔、各种服装、杂七杂八的书刊、每天的公告报纸……

哈米特此刻恍然大悟,自己那逛窑子、打猎的爱好,就如同佩斯利收集蒸汽火车的周边一样。

佩斯利一直在旁滔滔不绝地介绍蒸汽火车的一切,仿佛亲眼见过,甚至制造过一样,哈米特的耐心随着时间被点点消磨殆尽,哈欠不止,但说者又不停。

“佩斯利,我想去墓园里看看罗斯,你自己慢慢弄吧。”

哈米特说话素来直来直去。

他将警卫队褐色制服一披肩上,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去。其余队员投来羡慕神情,众口齐声:

“嫖客,你倒好,可以休假哟。”

哈米特走至门前,拨开自己的散发,露出一张浮肿的脸。

他还不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自嘲道:“这是队长那老家伙给我的荣誉印记,拿我帅气的脸换的!”

哈米特抚着铁扶手下楼,楼上办公室的笑声被他仍在身后。出了警局,便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白菊被他紧握在手中。

临水城的墓地位处一方土坡之上,正好遥望警局。

墓地不大,环绕墓园的青石墙将城内喧嚣隔开,墓地内满是松柏,虽大小不一,但给人无比幽静之感。

微风拂过哈米特的头发,微微摆弄着他的衣襟。墓园中安静的很,连白色铃兰之下的微弱虫鸣都听得清晰万分。

他窥见前方的空墓处,有一位黑头发、紫眼睛,还围着一圈红围巾的年轻男子,矗立不语。

那家伙对着空坟哀悼,真奇怪。

哈米特收回心思,走至罗斯的墓前,才掩的土壤夹杂着花瓣,还散不去泥味。

漆黑的墓碑在阳光下烁烁发亮,墓碑四周刻满常春藤,中间的名字印证着临水城第二警卫队副队长罗斯长眠于此。

哈米特默默将这束白菊放至碑前,回忆却不禁涌上心头。

哈米特将疑惑吞进肚子,不去看那个怪人。不知过了多久,哈米特在不觉间对着罗斯的墓啜泣起来。哈米特脑袋中想起:

自己当初如何从穷小子,变成临水城的街头混混。

又是如何结识罗斯副队长,受邀参加警卫队。

最后又是如何立功常常捉拿匪徒的……

这一切却随着前些天的那个雨夜,随着匪徒头子的那发子弹被无情带走。

哈米特后来听验尸官说,罗斯副队长尸体的内脏蹊跷,仿佛被那发子弹搅在了一堆。

火枪子弹射中东西只是钻个孔,钻个致命的孔。可那发子弹却好像一把餐刀,把内脏像抹奶油一样随意搅合。

更奇怪的是,罗斯队长尸体的血液好像也有点问题。

血液的颜色变得黯淡起来,话说尸体残留的血液再干,也不会变成焦黑颜色……

哈米特停止了想法,傍晚已经降临。

在那金黄天空的尽头,先冒出了几颗星星,此刻墓园里的一切仿佛被残阳覆上一层金砂,青翠松柏的枝头也俨然挂满金黄之色。

哈米特说完了最后一句缅怀悼念之语,便由衷地对罗斯副队长的墓碑行了个队礼,转身朝着墓园门口走去。

走出那墓园的斑驳铁门,那位奇怪的年轻人走在他前面,男士香水的味道幽然钻入哈米特的鼻腔……

皓月当空,墓园死寂一片。

守墓人老杰克瘸着左腿,手握酒瓶一如平常在墓园兜转两圈。-

他走到一棵常青树下,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好像听到一位年轻女子同一位中年男子在墓旁细语。

杰克走近,果然如此。

他随即躲在不远处的一方矮墓旁后。那耸立的墓碑,在月夜里正好可以挡住他们的视线。

“爸爸,那个实验体就被枪打死了啊。太可惜了”

“呵呵,傻女儿,实验体死了不可惜,若是丢失了研究数据就可惜了。”

“哦,爸爸,我懂了,所以这就是来取回实验体尸首的原因吧。”

“你真聪明,毕竟咱们是为了‘治病’嘛!”

“是的爸爸,我们从王城来这,就是为了治病……”

年轻女子与中年男子边说边互相亲吻,就在罗斯队长的墓碑前,就在这苍白的月光下,老杰克觉得诡异极了。

他脑海中翻腾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说。那两人的淫言秽语,刺激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

“爸爸,我发现好像有一只肮脏的老鼠。”

“乖女儿,把他抓住呀!”

老杰克听到这句话,不禁一哆嗦,酒瓶发出了刮擦墓碑的声响。

突然,他发现那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想要大声呼救,却被手刀击中脖颈。

老杰克在彻底昏死之前,最后听到的一番话便是:

“爸爸,我们怎么处理这只不安分的老鼠呢?”

“输点上位者的血,把他变成和你妈妈那样。”

“哦,爸爸,我猜到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变成野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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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之夜与黯淡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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