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一十三没有姓的罗伊
明日城综合医院，9号楼加护病院走道外，克拉拉正站在自动售卖机前，盯着眼前一排排来回闪烁的绿色指示按钮犹豫不决，最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哐当一声，克拉拉从下面出口掏出了两罐饮料，开始往回走去。
瓷质地板上倒映着上方日光灯管发出的清冽光辉，走廊里的回响将自己的脚步声放大，好似行走在幽寂空旷的海底。但没过多久，从另一侧传过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打乱了她的步调，克拉拉停住脚步，从转角处出现了一个红发女人——正是急匆匆赶过来的维姬。在她接通了尼克的电话过后，维姬几乎第一时间就朝这边赶了过来。
……
“他现在怎么样了？”维姬在她面前停住，还没来得及止住喘息就急忙问道。
“医生评估了他的伤势，情况不是很好，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得养一段时间的伤。现在那位警长正在里面陪着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维姬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变得安心了一些，两人并排着沿着走廊前行。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嘛……”克拉拉把他们去调查崛川涉的事情经过都告诉了维姬。
“啊……”维姬叹了口气，“他还跟我说放弃调查了。”
“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那为什么你可以接着和尼克一起调查？”
“这……”克拉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
“那个崛川涉呢？”
“被那位女警长拘留起来了，听她说现在正派人审问着。”
来到病房门前，克拉拉想起一件事情，回头对维姬说道：
“对了，记得不要在那位警长面前透露我的身份，就当我们之间是熟人就行。”
说话间，门从里面被推开，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应该是过来确认尼克的情况。维姬和克拉拉紧跟着进了房间，尼克穿着病服躺在床上，胸前的纱布已经被换过，支在一旁的各种仪器上的生命监测状态也显示平稳。别府警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旁，在她们进来的时候似乎正和尼克说着什么。
注意到她们二人，别府警长稍微转动了一下坐姿，礼节性地朝她们点了点头，重新坐直了身子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克拉拉递过去她要的饮料，别府说了声谢谢然后熟练地打开了拉环。尼克则举起另一只手，朝维姬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
维姬也拉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调侃道：“这就是你不带我，一个人独自行动的下场。”
尼克苦笑了一下，努力支起身体。
“我会记得这个忠告的，那么，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个先不急，克拉拉告诉我你们找到了那个最后离开维特鲁威袭击现场的人？”
“我们刚好也在说这个，别府……”尼克头歪向别府那边，“要不你接着往下说？”
别府叹了口气，视线瞥向维姬，“刚好你也来了，话说若木大厦那件事，你和尼克也在现场吧？”
“若木大厦？你是说……那、那件燃气爆炸事故？”维姬有些心虚，别府则扬了扬眉毛。
“尼克已经告诉我经过了。”
“行了，别府，她只是被卷了进来。”看到维姬被诘难，尼克出来替她解围。
“你们可真能到处捅娄子。按理说，我应该把你们俩都关押在审讯室里问话才对。
”
维姬觉得有些不妙，于是插话道：“那个，既然你们知道了公寓里的那件事，那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根据外围的监控画面计算出了当时的弹道方向，也搜查过对面大楼的房间了。那间公寓的主人被一个伪装成披萨外卖员的男子给囚禁了，按他所说那之后他被一直关在了自己的卧室，好在他们最后没有杀了他。据他所说那之后他还听到房间外面有另一个女声，似乎是那个男人的同伴，但他从未见过正脸。”
“当时我在那个赛博格的通信频道里也确实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他们似乎在向更上级请示处理办法。”尼克回想着那天晚上当时的场景。
“看来对面大楼的二人是专门来监视那间公寓，并作为第二道保险的。”别府这么推算着。
“你们在歌舞伎町抓到的那个男人和这件事有关吗?”维姬问。
“尚不清楚，由于屋主人只见过那个扮成披萨外卖员的男子，在他的描述下好歹是画出了一副肖像画，看起来不太像是他。我们还在搜索着和肖像相似的可疑人员。”
“总之，那里只剩半间公寓了，有用的线索不多，除了你们两人被目击群众看见的证词。”别府摊了摊手，“真亏得你们两个命大，爆炸居然没有伤到你们。”
维姬摸了摸头发，其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
“等等，我们说的是在歌舞伎町找到了那个崛川涉，对吧？当时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他们还没有切入话题，克拉拉忍不住插了话。
“的确，尼克，在我们进来之前里面发生了什么？”别府其实也对下午在冲突发生之前舞厅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尼克于是把那天在店里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遍。那天在拥杂的人流中，崛川涉一个人走进了VIP包厢，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他等的人似乎还没出现，就在尼克还在犹豫要不要冒险上前安放窃听装置时。崛川涉刚拿出打火机要点烟，却突然像是看到了鬼魂一样立刻就招呼保镖打算离开，尼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那名重度改造过的Lilim，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直接解开了大衣外套，从底下掏出了两把微型冲锋枪，对着阻拦他的护卫，开始向他们倾泻火力。
冲锋枪的高射速很快就清空了弹夹，男人双臂义体的射击稳定平台使得他单手操作的枪口几乎没有上跳，一瞬间就击毙了几个挡在包厢外围的保镖人员。当然，崛川涉的保镖们也都不是莽夫，迅速找到了掩体寻找机会还击。只不过他们手上的武器似乎对男子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子弹直接被男子身上液化后又迅速固化的泰坦磁流变液护甲弹开。一直等到了男子弹药告急的这一刻，他们立刻冲了出来，试图近身干扰他的换弹。然而，男人身上配置的改造义体比起护卫们所装配的更为致命，在义体设备的加持下，无论是身体的力量还是迅捷度男子都远超他们，几乎是压倒性的，义体男子立刻就将涌上来的几名壮汉迅速放倒，在倒地的一瞬间他还故意折断了他们的两只手臂，让他们失去了作战能力。
崛川涉也没有闲着，趁着手下拖延时间，他一边起身向着后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还试图用手枪回击，但很遗憾他的枪法根本没有准头，只是在胡乱开枪。见到崛川涉就要逃走，尼克和那名男子都上前追了出去，但凡人的躯体终究是无法和机械力量相提并论的。越出两三步之后，男人立刻就赶到了崛川涉的面前，他手里指过来的枪口也立刻被男人的机械手拉到一边，凭借着机械手指慢慢闭合的咬合力就直接让手枪从他手中滑落。崛川涉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也因为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男人不为所动，泛着蓝光的电子眼隔着墨镜直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他们两个似乎早已互相认识。
“喂，那边的伙计！”尼克掏出左轮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但不巧的是，我也有事找他，在我从他口中得到情报之前，可不能让你先夺了他的性命。”
……
尼克当时还没有认出他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神秘男子有些熟悉，看起来和崛川涉有着某种私人恩怨，也许是来向崛川涉寻仇的。但要是再这么坐视不管，崛川涉可能在吐出情报之前就会丧命，于是这才掏出枪上前，保持着射击距离，命令男子退下。
“他身上的那些增益我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我们把他关押起来后检查了一下，甚至找不到任何生产信息。”别府说。
“是啊，跟其他的赛博格比起来，他就像一辆重型坦克，他可以轻易将我撞飞，一拳打在我身上时，那感觉就像是被攻城锤击中一样。”尼克回忆着当时缠斗的情景，“别说是进攻了，我连防守都承受不了，只能拼命躲闪他的攻击。崛川涉这小子还想趁着我们僵持在一起时溜走，但很快被那个男人放倒在地上。我只能想办法保他性命，但他一个人对付我们两个都绰绰有余，你也看见他那从手腕伸出的长尺了，幸亏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坚持不了多久……”
“没想到开曼群岛那次任务特制的lilim病毒枪还能起作用，这次多亏它了。”别府感叹到。
“崛川涉有问出来什么情报吗？”维姬问。
“我暂时把他交给我的下属审问了，我会让他吐出情报的。”别府向尼克保证。
“我见过那个人，”克拉拉说，“他在进去那家店之前，在外面我坐着的那家酒吧里点了一杯威士忌。当时我还在想，像他那样的全身改造怎么会忍受得了排异反应。”
“后来我才发现他不是人类，而是一名lilim。”克拉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我们能及时赶到也不是凑巧，而是我们已经在追踪他了。得益于你提供的情报，”别府解释道，“你给的那张照片虽然在犯罪数据库里面没有案底，但我们还是通过城市里的监视摄像头网络发现了疑似的面容匹配对象。那之后我们就派了干员跟踪他，直到后面看到他进入了那个歌舞伎町，然后从里面传来了枪声……”
“他到底是谁？”
“嗯，现在我们抓到了他。”别府对尼克说，“他是个lilim，而所有lilim身体内部都有着身份识别码。”
别府起身在桌子上找到一块投影屏，把手掌放在上面，移到众人面前，暂时地把手机终端转到屏幕上操作，“原来，尼克，这个人是我们的老相识了。”
……
别府把屏幕递到尼克面前，维姬凑近看到身份栏上的登记——序列号T6X73ML14F/A，默认产品名：罗伊。后面姓名自主更改登记为“罗伊温特斯”，一旁的照片是他还没有经过义体改造前的样子，第三代仿生人，2073年出厂，已经是第三代仿生人的末期型号了。
尼克把屏幕放下，口中念着“罗伊温特斯”这个名字，那个名字从陌生渐渐变得熟悉，几秒过后尼克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惊讶地看向别府，往事如潮水般涌出，随后变成了话语吐出，
“血腥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