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些被创造出来的人们
神创造出了人类。但是他一点都不有趣，虽然创造了无数人，但每个人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有一天，神心血来潮，于是就诞生了许多更为耀眼的人。可是神又觉得，这些人的存在对其他人而言太不公平。所以神只好赋予了他们缺陷，抛弃了他们。
“我们，就是被神遗弃的孩子。”
……
1
现在是上午十点过五分，我坐在一家名为「搜茶许可」的店里，悠闲地喝着凉茶。
「实现桃里莉莉的愿望。」
我回想着代理人昨天说的话。
这是我当上「神弃」的负责人之后接到的第二个任务，这种任务没有报酬，没有奖励，但却是非执行不可。上一个我完成得很失败，如果满分是一百，那么我给自己打零分已经是算过于骄傲自大。
「你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店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们这家店也有驱赶客人的传统？」
「那是什么奇怪的传统？而且你要是把自己当客人，那就给我付钱！」
「别这样嘛山吉队长，我们可是一起度过大学四年的好兄弟，谈钱也太伤感情了吧？」
眼前怒目瞪着我的店长，是我在警校的舍友，山吉宏，大三那一年他负责担任学校刑侦队大一新生的负责人，于是我就给他取了一个“山吉队长”的美称。
「唉，我说你也差不多该找份稳定一点的工作了吧？」
他叹了口气，在我面前坐下。
他会这么问并不奇怪，我的主业工作没有告诉任何人。
「怎么啦，送外卖不稳定吗？」
「可是你看你一天天偷懒摸鱼的，老板不会开了你？」
我知道他是真心地在关心我。
「这个应该不会吧，大概不会。」
「……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也差不多该振作起来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不然，来和我一起经营吧，我给你股份，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至少不会饿死。」
面对阿宏的好意，我没有直接回答他。
「啊，喝完了，能再给我续一杯吗？」
我向服务员招了招手。
「给他倒一杯白开水。」
「喂，干嘛这么小气，那我付钱可以了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放在托盘上。
「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具有特殊意义的硬币，用它们换一杯茶没准你还赚了呢。」
「行了行了。随便给他倒一杯。」
服务员点了点头，拿着托盘走了。
我朝着柜台大声说道：
「你们老板说可以做一杯店里最贵的。」
「你给我去死！」
……
续完第三杯，在阿宏差不多快急眼之前，我离开了店铺准备去外卖站点，嗯，去找桃里莉莉。
然而在开了一半的路程之后我决定还是先回公寓。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真的不太想干。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于是我把电动车掉头。
结果在路过商业街的时候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形。
桃里戴着安全头盔，背对着我，站在店铺窗口前看着手机，应该是在等待商家出餐。明明都教过她了取餐的时候不用那么提前去的。
啊，对了，趁着她还没看到我，
假装没看到偷偷溜过去好了。
于是我轻轻加速，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经过。
「诶？小青山？」
她背后是长了眼睛么？
「啊，是桃里，好巧。话说可以不要再用这个称呼叫我了吗？」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不打算继续装作看不到。
「好，那就叫小维？」
……横竖都要带个“小”是么？算了，随你喜欢吧。
「然后？应该没有什么事吧？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先走，你送餐要加油哦。」
「等一下。」
已经发动电动车油门的我被莉莉叫住。
「小维早上没有来？」
「这就是兼职优越的地方，爱去不去。」
「这样哦，那么小维你现在很闲吗？」
「还好，没什么事……哦不对，我要去见一个朋友。」
「诶？真的吗？」
「啊，是，是真的。」
「骗人。」
「我没有啊。」
桃里眯着眼睛盯着我看。
等一下，不要这样看着我，路人开始投来奇怪的视线了，就连刚做好餐送出来的店长也饶有兴致地看向这边。
「小维的眼睛在说谎。」
这都能看得出来吗？下次请务必教我这招吧。
「好吧，我很闲。」
我叹了口气。
「那帮我一起送了这些好不好？订单太多啦，马上就中午了，SWEET玩具店要来一批新款的毛绒娃娃，我得提前去排队，不然就买不到了。」
「那你把手机后台关掉系统就不会派单了，送完这些再过去就好了，哦，是不会关吗，来我教你。」
「已经关啦，但是订单已经不少了，有一单还是在相反的方向，送完回来可能就来不及了。」
桃里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喂，别这样，我真的会不好意思拒绝。
「那……要不我去替你排队好了？」
「也可以哦！那么小维知道SWEET的地址吗？」
我拿出手机晃了晃。
「我有导航。」
「嗯嗯，那我把图片发给你，是限定款的，不要买错了。」
「万一买错了就请你凑合一下吧。」
「那我就把对你的备注改成笨蛋。」
「不胜荣幸。」
「笨蛋。」
「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出发了。」
看着桃里远去，我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SWEET」我太熟悉了，完全不需要用到导航，但是已经好久没有光顾，但愿没有换新地址。
2
在毒辣的阳光下被烤了十多分钟之后我抵达了「SWEET」，门店的装修一点都没有变化。从店外的橱窗看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等待购买娃娃的人，按照这个趋势如果等桃里送完餐过来，等待她的应该只有包装袋。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冷气扑面而来。
好，决定了，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待在这里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导购员小姐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想要一张躺椅，然后要一杯冰凉的柠檬茶。」
情不自禁说出了此时心里的想法。
「本店没有那种东西哦，但是我可以给您倒一杯白开水。」
「啊，抱歉，太阳晒得我有点头晕了，请给我一个这种毛绒娃娃。」
我把桃里发给我的图片拿给导购员看。
「这款娃娃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售哦，还有十五分钟，请客人暂时在休息区稍等吧。」
果然，我就知道。
「你等我一下。」
我用手机登录这家店的网购平台，然后把会员信息那一栏拿给她看。
店员接过手机确认之后还了给我。
「原来如此，但即便是这样开售时间也不可以提前，不过，我会给您预留一个，请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我点点头，行使特权的感觉真棒。
……
半小时后，桃里送完了所有订单来到店里，手里拿着两杯饮料。
「辛苦了。」
她将其中一杯递了给我，看了一下标签，是柠檬绿。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我记得个人信息里没有写这个才对。」
「那种事我不知道耶，我只是刚好买了两杯自己比较喜欢的，小维也喜欢柠檬茶吗？」
「嗯，因为其他的茶太难喝了。这个给你。」
我把包装好的毛绒娃娃抱给她。
「非常感谢，一共是多少钱？」
「扣去这杯柠檬绿的价格，刚好三千日元。」
「这怎么可以呢？小维帮我排队也很辛苦，饮料我请客哦。」
她坚持按照原价把毛绒娃娃的钱给我。
「……好吧，但是我没有排队，店员给我留了一只，我只不过一直在这边坐着而已。」
「还有这种好事？莫非小维是这家店的店长？」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因为我有个朋友在这里花过很多钱，我借了他的会员卡，可以免排队。」
「是这样啊，那你朋友应该也很喜欢毛绒娃娃吧？」
「不，据我所知他好像对这种不太感兴趣。」
「那还花很多钱买，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挺奇怪的，改天我问问他吧。好了我要去找个地方吃午餐了，下次再见。」
「等一下，我也还没吃午餐。」
桃里抓住了我的衣角，又快速放开。
「……嗯……真巧？」
「这是什么新的装傻吐槽方式吗？」
「不然我该说什么呢？」
「这种情境的话，你应该问一句「要不然一起去？」才对吧。」
「要不然一起去？」
「好哦。」
桃里带着甜甜的笑容看着我。
……干脆等会儿借机问问有关愿望的事好了。
3
由于她说随便选一家店就好，于是……
在我刚推开「搜茶许可」的玻璃门时，阿宏一声洪亮的「出去！」传了过来。
「我要投诉，叫你们店长出来！」
「我就是店长，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反正我也不会听。」
阿宏交叉着手臂，不屑地看着我。
「喂，不想做生意就快点给我关门。」
「每次都是过来白吃白喝的人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可恶，我是没给钱还是怎样，不要太过分。」
「那也叫付钱？等你以后开店了我也要用两块钱把店里最贵的东西都点一遍。」
「居然说这么无情的话，亏我为了照顾你无人问津的店带同事过来消费。」
阿宏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桃里，意识到自己有失形象，咳了两声然后瞪了我一眼，像是在告诉我「有妹子为什么不早点说」。
「哇，眼神超凶的。」
阿宏没有理会我，走到桃里面前，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这里的店长山吉宏。」
但是桃里并没有跟他握手，我察觉到有些异常，因为她看起来很紧张。
「你好……那个，我是小维的同事桃里莉莉，请、请多多关照。」
「自我介绍就到这里吧，我们肚子很饿，快点做两份猪排饭，对了桃里，阿宏做的猪排饭在这一带评价还挺高的，就点这个吧？」
我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
「嗯？啊，好的，谢谢。」
桃里愣了一下后才看着我点点头。
「麻烦你咯山吉队长。」
「少用这个外号叫我。」
说完他在我胸口来了一拳。
「好痛，这顿饭我不想付钱了。」
「你敢。」
说完阿宏就走进了厨房。
我和桃里找了个位置坐一下。
「我大学同学，跟我关系很好，刚才只是我们日常开玩笑，他其实是个性格挺不错的人。」
「嗯，我看得出来。」
真的吗？那刚才人家和你握手为什么还要那么紧张。当然，我不会直接这么问。
在等候的时间里，桃里好奇地看着店里的环境，脸上的表情很放松。
「对了桃里，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想问什么？」
「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这个？嗯……好像没有哦。」
思考了一小会儿之后她给出了一个不能算答案的答案。
真让人头疼。
「也不一定是愿望，比如想要的某样东西，或者想做的事，都可以。」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话说怎么突然问这个呢，我生日还有一段时间呢。」
总不能直接说这是某个奇怪的人强制安排给我的任务吧？
「因为桃里小姐入职以来都没有给我惹过麻烦，所以我想表达一下感谢。」
我如是说道。
「这样的吗，那这顿午饭你请客就好啦。」
敢不敢再敷衍一点啊？
「我觉得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下，毕竟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我很真诚地看着她。
「……有是有，但是，总感觉不太可能实现。」
她的目光垂了下来又迅速和我对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感觉得出来，那一刻她的心情很难过。
「没事，你慢慢考虑。」
我在想是不是有必要为了完成任务而调查一下，短暂的思考之后我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对了，你们那组的同事，你有和他们交换联系方式吗？」
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没有。」
然而桃里的回答却让我有点惊讶。
「半年了啊，你该不会，都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吧……？」
她点点头。
「可是这样的话，万一配送的时候出现什么困难，就找不到人可以帮忙的了。」
「不要紧，我有小维你的电话，如果有那种情况，小维应该会帮的吧？」
等一下，我是不是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这个嘛，视麻烦情况而定，有时候我也很忙，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其他同事打好关系。」
「可是……」
她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没，没事。我以后会试着去改变，但现在暂时……」
桃里的声音小了下来，而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就这样沉默地等待了一会儿，阿宏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久等了。」
两份热乎乎的猪排饭摆在我和莉莉面前，虽然卖相一般但是尝过许多次的我知道阿宏的手艺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
「先说好哈，我的嘴巴可是很严格的，这份猪排饭要是不能让我满意，那这账我赊定了！」
「那你以后晚上送外卖给我小心点。」
「不好意思哈，我是兼职，晚上时间正好休息，而且最近囤了好几部连续剧所以并没有出门的计划。」
在我们即将开始争论时，桃里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们可以开始吃饭了吗？」
「听到没有刘队长，顾客已经开始投诉了，如果不想惹更大的麻烦那就赶紧端两杯免费的饮料上来。」
「做梦吧，白开水都不可能给你倒，不过，这位可爱的小姐我们会给你提供免费的清凉果汁，当然了。」
阿宏看向我这边，微微一笑。
「账算在你头上。」
「喂。」
于是我们就这样在阿宏的店里度过了午餐时间。
出门之后，桃里又戴上了安全头盔。
「我说，你该不会打算继续送餐吧？」
「是呀，虽然是午休时间但是我还不想休息。」
「如果很缺钱的话，你直接说愿望是一千万日元说不定也能实现哦。」
虽然是这么说，但我的话只有一半是开玩笑。比起麻烦的任务，用钱如果能解决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我知道，桃里并不这么想。
「愿望的话……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在那之前，先保留着，可以吗？」
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
看来内容会很沉重。
而我是否有能力保证去实现它？
「嗯。」
我没有正视她，但点了点头。
「谢谢小维啦，那我先走了。」
看着桃里驾驶电动车离去的背影，我出神地站在原地。
往日那幕在脑海中不断上演的场景再次浮现。
……
「维，原谅我，我不会再犯错了，求求你，救救我。」
披头散发的女人抓着我的手臂，苦苦地哀求。
「放开，放开我！我告诉你，理纱，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我给不了你机会，好好保重！」
我粗暴地挣脱，完全没有心思在乎她是否会因此受伤。她想再次抓住我的手，却被两名协警紧紧地拉住。
「对不起，维，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戒掉的，对不起，不要丢下我。」
「理纱。」
我停下来转过身，平静地叫着她的名字，眼前的女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们分手吧。」
听到这句话，她无力地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后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至今我仍然无法忘怀那对绝望的目光。
可我又能怎么办？
「你怎么还在呢？」
阿宏从店里走出来，看我倚在墙边抽着烟。
「来一根吗？」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递给他的烟，接了过去。
「自从开店之后我就很少抽烟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着。
「那你装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只是一个习惯，烟瘾上来的时候，拿出来打一下，算是一种自我暗示吧。-」
「然后，就这么戒掉了？」
「很神奇对吧？不过可能也跟我烟瘾不大有关系。」
我没有回答。
「你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
「桃里莉莉，怎么了，是你的菜吗？」
阿宏看了我一眼，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
「她长得挺可爱的，不是吗？」
「这种话你自己跟她说吧。」
我弹掉烟灰，坐上电动车准备离开。
「那你倒是帮我约出来啊。」
「我才不要，这种麻烦事可不是请我吃一两顿饭就能够解决的。」
「怎么大学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小气的人，哥们后半辈子的幸福你都不管了？」
「烦死了，下次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就再带她过来店里消费，OK？」
「OK，你可以滚了。」
这混账东西！
……
回去的路上，手机短信铃声响了起来，有别于其他三种铃声类型，这次的声音代表着有新的委托。想到之前老爷子说过的话，于是我决定，先去酒馆。我打开手机通讯软件在「神弃」的聊天群组里发了一条「晚上七点，酒馆集合，有活干」。
群组里一共就四个人，结果我收到了三个「No」。
「发薪。」
于是我补充了一句。
结果除了一个挂着大叔头像的发了个OK的表情，其余两人都说准时到。
这些家伙！
决定了，中午请桃里吃饭的费用就从公共经费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