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缘起

“哟,两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正在不知该如何收场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内监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穿蟒袍、发辫微白的老太监站在他们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梁总管。”明珠和索额图向那太监点头示意,又分别嘱咐自家的儿子,“这是慈宁宫太皇太后身边的总管梁四时梁大人。”

“梁总管好。”四个少年见礼道。

“好好好,几位爷好。”梁四时笑眯眯地说,目光划过众人,在书致身上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问明珠,“那件事情,想必索大人都告诉您了吧。”

“是,”明珠神色沉重地点点头,“能为皇上和太皇太后效力,是犬子的荣幸。”

“那就请大人带上二爷随我走一趟吧。”梁四时说完,便将他们父子三人带进了东华门内一间偏僻的庑房里,然后自己远远地站着,善意地留出空间让他们父子说话。

“阿玛,出什么事了?”预感到有大事发生,双生子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期待从他那里获答案。

“朝中出了大事,狩猎恐怕是去不成了。”明珠先摸了摸成德的头,嘱咐道,“你就在此处等着,不要走动,别同生人说话。”

刚才梁四时只说让二爷随他走一趟,成德也猜到此事多半与自己无关,不由担忧地点点头,把目光投注到弟弟身上。

果然,明珠又抬手按上小儿子的肩膀,神色凝重地说:“太皇太后是你额娘的救命恩人,咱们家欠了她老人家很大一个情。如今她有一件为难的事要你去办。待会到了乾清宫,你不要多说话,只管听皇上吩咐就是。”

他虽然说得云山雾罩,但书致毕竟是看过《康熙大帝》的人,对陈道明饰演的康熙大帝的一生印象深刻。

如今康熙刚满十四岁,九龙都还是母亲肚里的胎细胞,皇子夺嫡自然是没有的事;吴三桂尚在云南当土皇帝,沙俄外蒙还在试探性地勾勾搭搭,台湾仍在郑氏手中,西藏青海都安安分分没出幺蛾子。除了鳌拜这个大冤种,朝堂上还有什么“大事”能让孝庄为难、并且轮得到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出手相助?

虽然书致早已记不得儿时所看电视剧中康熙擒鳌拜的过程,但总归知道结果是好的——康熙平平安安地当了许多年皇帝,想来跟随他的人也不至于有太大伤亡。书致便略微放下心来。

明珠又来来回回地打量两个儿子。因为今天是随驾出行的正式场合,所以兄弟二人都穿了一身簇新的沉香色缠枝莲纹织金四裾长袍,只不过成德衣襟上绣的是本色莲花纹,书致是暗色莲花纹而已。

但是细节到配饰上,兄弟俩的选择就完全不一样了。成德手上戴着翡翠扳指,腰间系着素色缎子,上面挂着一个银八宝纹镂空香囊,一块福寿三多垂绦汉玉和一个暗金色妆花璎珞荷包,华丽异常。而书致腰间全无装饰物,只是很实诚地挂着火石、匕首、荷包等物,连扳指也是很普通的鹿骨扳指。

明珠不由指了成德腰间那块汉玉,问小儿子:“这劳什子,我记得有两块,这一个是福寿三多的纹样,给了你哥;另一个是爵禄高登的纹样,想来你额娘应该是给了你,怎么不带出来?”

书致莞尔道:“除了某些第一次随驾的菜鸟,谁会带着玉佩出来打猎?”

他这一身看似简朴,实际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单那鹿骨扳指就是十几年的老东西,用料取自黑龙江成年驼鹿的鹿角,髓腔孔中有空洞,黑璋环绕,能够吸汗防滑,拉弓的时候不会滑弦也不会勒手,是能够提高射击精准度的实用名品。

明珠点点头,吩咐道:“除了扳指,你们俩把身上其他的东西都换过来。老大,把你那玉给弟弟带。”

哈?这是什么道理?

书致不禁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擒拿鳌拜可是个体力活儿啊,自己打扮得环佩叮当地过去做什么?还是说康熙已经拿下鳌拜了,只是想让他过去做个见证人兼优美的花瓶?可如果是这样的话,纳兰成德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他不禁一头雾水。成德却毫不犹豫地照做了,在他看来弟弟要去面圣,吉凶未卜的时候,打扮得体面一点总归是好的,于是取了腰间玉佩,亲手替书致系上。

兄弟俩换装完毕,明珠又从腕上褪了一串阳绿翡翠手串,绕了两圈套在书致胳膊上,然后板着小儿子的肩膀,左右正反各检查了一遍,终于确认是富贵体面了。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这回却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明珠大人,二位公子,奴婢是慈宁宫掌事宫女苏麻喇姑,奉太皇太后之命来接二公子去乾清宫。”

梁四时不过是明朝留下来的宦官,而苏麻喇姑却是孝庄从蒙古娘家带出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贴身侍女,身份贵重,非一般宫人能比。明珠连忙过去开门,道一声:“姑姑辛苦。”父子俩一起目送着书致跟随苏麻喇姑去了。

苏麻喇姑是个高高瘦瘦、脚步轻快的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杭绸宫装、蓝绸白底软鞋,梳着干干净净的小两把头,浑身上下不着一点装饰;走路的速度很快而且从不回头,却总是知道该在什么地方稍微停顿一下,等书致跟上来。

宫里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路上,书致见慈宁宫、乾清宫两处守门的仍旧是太监,而非全副武装的侍卫。长街上三五成群地走着宫女,仍旧是一派富贵安宁的气息。大约走了一刻钟后,乾清宫巍峨的重檐歇山顶便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皇上和小曹公子去了武英殿那边。请二爷先在这里稍候。”苏麻喇姑指着廊下一排像是侍卫值班处的空房对书致说。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莫名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书致点头道谢:“此间之事,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了结。如果要在宫里过夜的话,还请姑姑代我照顾兄长,送些吃食和被褥过去。”

苏麻喇姑有些惊讶:“你不问我带你来乾清宫到底有什么事吗?”

“这个总会有人解惑的,皇上既然要我做事,总不能让我一直蒙在鼓里吧?”

苏麻喇姑点点头,眼角堆起和善的笑纹,颇有些感慨地说:“真是年岁不饶人,我还依稀记得你母亲小时候的模样,转眼间竟然连她的小儿子也到了能说会道的年纪。”

“原来姑姑是额娘的长辈,失敬失敬。”书致拱手行礼,笑道,“其实她的大儿子也就比我大了一刻钟而已。”

二人正寒暄着,忽然听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个一瘸一拐的紫衣少年,他见了二人不禁眼前一亮,喊道:“纳兰书致!”

“雅布?”书致回头诧异道。

来人乃是满洲镶蓝旗人、先简亲王济度之子,爱新觉罗雅布。他在家排行老五,是济度的老来子,如今老王爷早已去世,简亲王的爵位已经由雅布嫡出的三哥德塞继承,前几日被觉罗氏盛情称赞的新娘子就是他刚进门的三嫂。

简亲王一族是清初封的八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之一,又是镶蓝旗的旗主,地位异常尊荣。雅布平日里在镶蓝旗的宗学里上学,与书致只是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见过几次面的关系。不过在这个风雨欲来、吉凶未卜的时候,能够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已然是一件足以令人欣喜若狂的事了。

雅布高兴地上来,伸手握拳,锤了一下书致的胸口:“太皇太后推荐的人竟然是你!阿弥陀佛,我总算没有坏了皇上的大事!”

书致则看向他提在半空中、不敢沾地的右腿:“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倒霉催的。”雅布双手握拳,一脸悲愤,“他们都告诉你了吧?皇上要拿鳌拜这狗贼,带着我们一帮亲贵子弟演练了大半年了,行动的日子就定在今天。不曾想昨个儿晚上最后一次演练的时候,我竟然摔了一跤,从乾清宫的丹陛上滚了下来,然后就成这样了。”

“真惨啊.......”听了对方这番犹如“深夜复习,累得睡着,结果错过高考”一般的经历之后,书致由衷感到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就是来顶替你的了?皇上给你安排的什么任务?”

“这个嘛,”雅布挠头,嘿嘿笑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兄弟,我知道你是使弓的,但我是摔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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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之子(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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