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
“咳,咳!”
江停云并不想被他们老两口喂狗粮,就暗暗捅了捅贾赦的胳膊。
正好贾赦也觉得有点撑,赶紧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还有外人在呢。
钟夫人老脸一红,背着两人瞪了张学士一眼,却还是顺手拿了个靠枕塞在他的身后。
张学士对夫人赔了个笑脸,并悄悄拍了拍夫人的手背,这才急切地问:“云哥儿,你说的是哪位高人?”
江停云道:“那位高人自号太山散人,姓燕,讳上赤下霞。”
“太山散人燕赤霞?”张学识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激动地对钟夫人道,“夫人,咱们儿子有救了!”
江停云愣了一下,“大人也认识这一位?”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泰山散人燕赤霞这个身份,三狼一共用了才两回吧?
怎么看张学士的架势,却像是久仰大名?
钟夫人也蹙眉问道:“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张学士解释道:“不不不,我不认识他。但我常在御前行走,却是听说过这位的名号。”
他正要细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肃了神色叮嘱道:“今日之言出得我口,进得诸位之耳。待出了这个门,我可是一概不认的。”
这种皇家秘辛,若非万不得已,他会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因为寻常人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江停云与贾赦都肃然颔首,再三保证不会泄露半个字。
于是,江停云就从张学士这里,通过第三视角,重新了解了一遍相国寺之事。
“若只说泰山散人,你们或许不知道。可若是提起玄胤上人,恩侯肯定知道。”
“这个我知道,敬大哥哥还专门去拜访过两次,我们荣国府也请上人去看过家里的风水。”贾赦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的确知道。
他总觉得那位上人挺面善,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前世有缘。
只可惜,那位上人来无影去无踪,也并不爱沾染红尘俗事,只在京城待了一阵子,就飘然而去了。
没能深入结交,令贾赦好生遗憾。
张学士道:“泰山散人便是和玄胤上人一道来的京城,又一同远遁而去的。”
“啊?”贾赦蓦然瞪大了眼,“这么说,敬大哥哥拜访玄胤上人时,肯定也见过这位泰山散人了?”
对他这么胡打岔,张学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听不听了?”
跟贾赦处得久了,张学士也总结出了经验,要想话题不歪楼,就不能太顾及他的颜面,该喷就得喷,该训就得训。
贾赦嘿嘿一笑,摸着鼻子道:“你说,你说,我保证再不打岔了。”
接下来,就是张学士站在圣人的角度上,对整件事进行了阐述。
玄胤上人和泰山散人,都是圣人秘密请入京城的,为的就是对付盘踞相国寺的妖僧慈航普渡。
那慈航普渡迷惑上皇,企图祸乱朝纲,是众人都知道的;
圣人还是六皇子时,就对此妖僧极为不耻,还曾当廷请旨诛此妖邪,也是众人都知道的。
只是圣人毕竟是肉体凡胎,想要为国除妖肃清寰宇,还需请高人相助。
而被圣人请回来的高人,就是玄胤上人和泰山散人。
两位高人入京之后,先是结交京中权贵,以此迷惑妖僧,静候时机。
只待时机一到,便出其不意,趁夜攻入,将满寺妖孽尽数诛杀。
“因着此事牵连到了大行皇后的遗体,皇室对此讳莫如深,外人自然不知道内情。
老夫曾听圣人透露过几句,据说第二日,大内侍卫闯入相国寺时,整个大雄宝殿,全是干瘪的人皮和死得不能再死的大蜈蚣。”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张学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但贾赦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睁着一双桃花眼,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吃瓜的强烈欲望。
“诶,诶,张兄,你说的那个……大行皇后的遗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学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也不是你该好奇的。”
“啧,行吧。”贾赦捂住嘴,表示自己不问了,心里却想着:等把泰山散人请来了,我当面问人家去。
那边钟夫人就催促江停云,让把泰山散人给请来。
“需要多少银钱你尽管说,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也给他凑出来。”
张学士大半辈子都待在翰林院,而翰林院又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日常只靠俸禄过活。
张家之所以能有这个三进的宅子,全因钟夫人的嫁妆丰厚,又经营有方。
江停云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如泰山散人这般的高人,虽然也要吃饭,但更看重诚意。”
言下之意便是:银钱不用备太多,但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若是一分钱不要,得来的太容易,便是面对高人,也难免生出几分恃弱凌强的心思。
这很不好,应该规避。
钟夫人连连点头,非常上道地问:“那我们该如何准备?”
江停云道:“老夫人可先着人买些香烛纸马,待今夜子时,于庭院设香案,待我祷祝请神,届时散人仙踪自至。”
钟夫人连连点头答应,告了声罪,便出去催人买东西了。
江停云这才再次问起,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学士摇头叹道:“家门不幸呀!”
却原来,他儿子张渊与妻子上官氏鹣鲽情深,夫妻虽二人成婚十余载膝下空空,张渊也并无纳妾的意思。
因着张学士夫妇也是成婚多年,才得了张渊这么一个儿子,也并没有在子嗣方面给儿媳妇施加压力。
奈何上官氏红颜薄命,于两年前一病而逝。
上官氏病逝后的三个月里,张渊是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整个人熬得形销骨立,仿佛下一刻便要随妻子去了。
但三个月之后,他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通了。
自此一切行动如常,只是室内的陈设一应都保留着上官氏还在的样子,不许旁人乱动。
便是仆人进屋打扫,他也要在一旁盯着,生怕仆人将上官氏生前留下的草纸给当废纸扔掉了。
张学士夫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见儿子行走坐卧如常,读书做官与人交际,也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便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儿子想通了。
唯有一样,上官氏已然病逝两年有余,张渊却说什么都不肯续娶。
钟夫人催逼了好几次,见儿子始终无动于衷,只得放弃这条路,与张学士一起考察族中适龄孤儿,准备过继一个延续后嗣。
但就在一个月前,张渊的行事忽然神秘鬼祟了起来。
他每天晚出早归,一回家便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日三餐都只让仆人放在门口,他吃完了再把残羹剩饭放回门口,让仆人端走。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张学士夫妇是眼见着儿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眼下的青黑也一日比一日深重,偏偏他的精神异常亢奋。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种情况明显不正常。
钟夫人问了两回,什么都没问出来,张学士只得亲自出面。
但张渊这是个属蚌壳的,嘴巴严得很,便是亲爹来问也不好使。
三番两次他不肯说,人却一日一日消瘦,脸色一日一日苍白,张学士也急了,不顾张渊的激烈反抗,带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待看清房内的陈设,张学士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胆子大,他就直接掉头出来了。
屋子前后有四个窗户,此时却全被黑纱遮得严严实实,连门帘都换成了厚重的黑色,只要关上门,保证不会让半点阳光跑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屏风前摆了一张桌案,上面设着上官氏的神牌,神牌前摆着三足兽炉,炉中一支线香袅袅生烟,整个屋子都烟雾缭绕的,积累的香气十分浓郁。
“渊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学士颤抖着指着牌位,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原以为儿子早已走出了丧妻之痛,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想当然了。
他想呵斥儿子,想勒令他把这些东西都给收起来。
但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倔强的神色,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张渊说话了,“爹,您和娘不必再担心儿子孤苦无依了,辛儿已经回来了。”
上官氏的闺名,便唤作上官辛夷,“辛儿”是张渊对妻子的昵称。
张学士闻言一惊,“渊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张渊转身把家丁都赶了出去,反手关上了房门,对着那牌位道:“辛儿,快出来拜见爹爹。”
在张学士惊恐的注目下,上官辛夷从牌位中走了出来,对着他盈盈一拜,“儿媳拜见爹爹,愿爹爹福寿长安。”
张学士:“…………”
——我觉得我很可能安不了。
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此厥过去。
谁能想到呢,死了两年多的儿媳妇,竟然回魂了。
“渊儿,辛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学士整个人都在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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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说到这里,江停云已是了然。
“生犀不可燃,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看来,古代的志怪故事果然一脉相承,在《聊斋》世界里遭遇《异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前世他在老妈的推荐下,看过一个灵异题材的网播剧。
那个时候,网播剧还不流行,无论是业外还是业内人士,都不大看得上。
但就是那个网播剧,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那个剧无论是剧情、立意还是演员,都属于顶级配置。
哪怕是十几年后,网播剧大行其道,投资越来越多,却再没有哪一部,能超越他看的第一部。
也是因为那个剧的某个单元,他专门下载并打印了南宋刘敬叔的《异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