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接连三日被赵景巍盯着喝药,晏承书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在太医的建议下,被侍女红书搀扶着到院子里晒太阳。
红书手里做着绣活儿,时不时抬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晏承书不事生产,微眯起眼睛,仰头感受初夏的太阳。
青年素白衣袍,初夏还不算灼人的午后阳光洒落在面颊上,整个人折射出柔和的光晕,看上去温柔极了。
“太阳——”晏承书在脑海里咏叹调跟系统聊天:“统子!你感受到了吗!这是太阳!”
系统超级捧场:“啊啊啊啊真的是太阳!!”
晏承书发出满足地喟叹:“我感觉我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五百年后终于重见天日,不用担心自己发霉了。”
他突然脑抽,戏瘾一下上来了:“我是花果山美猴王,现在流落此地,只差五百两银票便可打车回到花果山。你先借我五百两,待我回到花果山,重回王位,封你为镇山大将军!”
一段时间的同甘共苦,晏承书对系统熟悉了很多,称呼变了不说,连聊天都随意了。
系统纯纯一个刚出厂啥也不懂的傻白甜,晏承书做啥都捧场,在脑海里跟着嗷嗷叫:“到时候我们打上天庭,向天再借五百两!”
晏承书爽了,嘴角疯狂上扬,但身体还记得要保持庄重,强行矫正成了微笑。
他习惯了这么笑,也没觉得有问题,兀自感受来之不易的太阳:“有点儿晒了统子,但我好爱,我晒的哪里只是太阳,这分明是我向往的自由!许愿赵景巍今天通宵加班,不要有过来盯我的机会。”
上午中午赵景巍都没来过,逃了两碗苦药,晏承书心情大好,沉浸在美好的许愿氛围里,感受微风吹拂,心旷神怡。
他没发现,赵景巍站在廊下已经有一会儿了,红书也被挥退了下去,整个院子里现在只有他和静静等待他睁眼的赵景巍两个人。
实际上赵景巍也并没有在等,只是刚好审讯结束,得知了许多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解的信息,心里震动得厉害,下意识便走到了这里。
他来的时候,刚好瞧见晏承书静静坐在院子里,眉目隽秀,肤如白玉,仪态天成,静坐时,如一幅美好的画卷,宁静致远。
疯狂震动的心脏一瞬间归于平静。
赵景巍止住了想要行礼的红书,让她退下,自己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这样安静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从审讯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那些匈奴人或许看穿了什么,故意跟他讲了许多晏承书的事情,想要看他煎熬的样子。
他一开始并没有全信,可随着审问的人越来越多,他才发现,尽管匈奴人抱着恶意说出那些故事,却不能掩盖,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最让他震撼的,还是晏承书在粮草经过边关时,主动挑衅求死的行为。
晏承书在被选为质子的那一刻,便被宴国抛弃了,他再无依靠,孑然一身,但他依旧选择了那样一个时机主动求死。
因为他信镇远军会借机出兵。
不是信宴国皇室,不是信宴国皇帝,甚至也不是信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的二皇子,而是信镇远军。
或者说,信掌管着镇远军的自己。
他信自己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向匈奴发难。
要理由有理由,要粮草有粮草,赵景巍不得不承认,若自己没有造反,而是一直守着镇远军,在知道有这样大好机会的瞬间,便会立刻做出攻打匈奴的决定。
晏承书因为柏国忠的事情臭名远扬,后来被朝廷送去匈奴自生自灭,所有人都说他活该遭报应。他也是这群人之一,觉得大快人心,却没想到,那人竟是他的知己。
知道他的为人、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负。
晏承书虽困于囹圄,却也决胜千里。
这样胸中有丘壑,舍己为天下人的智者,到最后连柏溪都隐隐开始怀疑当年柏国忠的事情另有隐情……
三人散场,柏溪主动请求审理宴国皇室。
赵景巍思绪不断,一直和晏承书插科打诨的系统突然想起扫描一下周围环境,冷不丁一下子发现赵景巍那么大个人正在朝晏承书靠近。
“唔唔唔!!!晏晏!!!赵景巍在你后面!”
这话就像是说有个鬼在他背后一样,晏承书被吓得浑身一僵,然后才理解过来是赵景巍在背后,赶忙睁眼回头。
赵景巍没想到晏承书这般敏锐,他只不过刚靠近,对方便睁开了眼睛。
是一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就好像他的敏锐只是下意识反应,实际上并不在乎谁会出现在这儿。
赵景巍试图开口,他想告诉晏承书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在匈奴三个月所做的事情,却败在那双平静的双眼里。
无从开口。
太多太多,说到底,那些事情晏承书也根本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啊。
晏承书等赵景巍说话呢,结果半天也没见吭声,有些纳闷,偷摸跟系统吐槽:“赵景巍干嘛呢,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没掉毛毛虫吧。”
系统紧张扫描了一下:“没有啊,晏晏脸上很干净。”
“所以赵景巍在这儿cos哑巴?”晏承书不是很理解,干脆主动追问:“陛下,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语调如玉石撞击,清越徐缓,语气是深入骨髓的温润,让赵景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看着晏承书,对方说话之后,连表情都温柔了很多,下意识,他便将先前一直盘旋在胸间的问题问了出来:“老柏尚书的事情,有隐情是吗?”
蛤?
赵景巍说的什么?
晏承书紧急敲系统:“你听懂了吗?”
系统大实诚:“晏晏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扫描剧情!”
“咱们上次不是已经一起看过了吗?”晏承书心情一言难尽:“柏国忠因为偷摸给镇远军送粮食,被皇帝贬谪到岭西去了。”
系统愣住,不知道晏承书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晏承书也不懂赵景巍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赵景巍有些荒谬:“他现在问我有没有隐情,总不能是我让柏国忠给镇远军送粮食的吧??他有事儿吗?那可是剧情!剧情里写的就是柏国忠送粮啊!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个倒血霉的路人。”
晏承书决定搁置这个问题,反正他不回答赵景巍的事情多了。
有本事把剧情都干崩,柏国忠这事儿还能出问题,那不是直接点艹主角受buff吗,作者能干这事儿?那还要不要he了。
晏承书借口累了,迅速溜之大吉。
赵景巍有毒,能不处就不处。
留下赵景巍独自站立在原地。
他看出来了晏承书对他的回避,如果他想的话,能强留对方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看到青年苍白的脸色,却又诡异退让了。
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缩,看着晏承书有些仓促的步伐,竟有些忍不住想上去搀扶。
攻打匈奴那一夜,晏承书被柏溪死死揽在马前,脸上身上全是溅上去的鲜血。
初看时心态平静,再回想,却有些微微心疼。
一个功臣,被自己信任的大军这样对待。
明明是很整洁的一个人,却被浇得遍身鲜血。
赵景巍站了一会儿,回到勤政殿批改奏折,强行把那些让他心浮气躁的东西压下去。
傍晚,周喜过来传话,说晏承书到了喝药的时间。
白天忙着审问,他没有亲自盯着晏承书喝药,这会儿周喜提起,他问道:“白天的药他有好好喝吗?”
周喜面露愧色:“奴才守着求着,许是药苦,公子不肯入口。”
那就是没喝。
赵景巍叹息,丢开笔起身:“以后朕尽量不耽误。”
说不清是顺从本心去看那个人,还是真着急去盯着功臣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