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暧昧
方清芷的手按住门侧,她问:“那是……”
她微微侧脸,有些讶异,有些不明的心安,她抬手触着胸膛,里面有些东西似乎并不属于这个身体了。
方清芷在茫茫然中有些惴惴。
陈修泽说:“上次吵架,我说了些不合适的话。”
方清芷问:“比如?”
“比如,”陈修泽说,“上次讲我再也不管你,是气话。”
方清芷的手指不自觉点着门框,一下,又一下,像是要用柔软的指腹将门框也抠出一个好大的空隙来:“我知道。”
陈修泽站在月光里:“有些话虽然冲动了些,却也是我肮脏的念头。”
方清芷指腹沁出汗,湿漉漉地磨门框,一下又一下:“我也知道。”
陈修泽说:“比如想搞到你哭,将来一同老了,变成魂也要同你做。”
方清芷:“我也……不知道!”
她说:“你又讲下流话来惹我。”
“话虽然糟糕了些,”陈修泽微笑说,“但我的确没想过再有其他人。”
方清芷无言,她再流些汗,就要将木头也浸透了。
分明是凉夜佳夕,此刻的她怎会额冒汗脸也发热。
都要怪陈生无耻,还要做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就这些,”陈修泽说,“那些天说了许多令你难过的话,又让你哭那么久,是我的过错。”
方清芷踌躇:“其实我也讲了好多不对的话,我不该骂你,更不应该讲那些气话。”
陈修泽说:“我知道。”
方清芷又想说,她想说那句“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还有“我到死都不会爱上你”,这样两句话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
期期艾艾。
左顾右盼。
难以启齿。
都怪今天月光明亮,照得人连话也不敢讲。
陈修泽静静等了一分钟,始终未等到方清芷开。他也不急不恼,说:“我也知道。”
方清芷怔:“我还没有讲。”
陈修泽说:“但我能猜到。”
方清芷急急:“胡说八道。”
“真的,我讲过,清芷,”陈修泽温和地说,“你一看我,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呀。
又是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句话,方清芷问:“那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陈修泽说:“你在想,我一定要什么都不想,好让陈生猜不到。他那样得意,一定要狠狠地让他想法落空,给他一个教训。”
“才不是,”方清芷侧身,让出一条空隙,她若无其事地将散落的发往耳后轻轻一掖,她站在月光碰不到的夜里,鞋尖落了一掬柔软的月色,她说,“我在想,好久没有回来休息,今天晚上被子一定很凉,或许需要一个人替我暖一暖。”
陈修泽笑了,他说:“或许陈生能够自荐枕席?”
方清芷抬起手,尚有汗水的手指落在月光下,皎白明丽。
陈修泽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陈修泽这次的确是自荐,终于能轮到方清芷掌握主导权,她不许陈修泽动,只双手搭在肩膀上,她努力上下而求索。她已经快要被糖的甜迷惑到忘掉了一开始的艰难,或许花总要依附荆棘而生长,也或许等待潮涨前总要困难地容纳巨石、攀爬到遥遥高高怎样吃都不到底不到边缘的沙滩。大约事情也如此,万事开头难,过了起初开垦的难,剩下的都是尝不尽的甜。可也并非世间所有事都如此,也有的是开头难,步步难;或者甜头只是一时,今后又是凄风冷雨兰因絮果。
但是,为何要因噎废食。
方清芷闭上眼睛。
她决定不去想今后,她不信神,但求能留住这一段。
生活仍旧一日日过下去。
不过陈修泽没有如之前日日来此,更没有不再过来;一周七天,他有四日在这里休息,同她一起下厨,吃饭,散步。
只是返校后整整一周,米娜都没有再来上课。她请了病假,没有讲原因,只方清芷偶尔看到假条,发现她给的事由是患了重流感,身体不适。
一周呢,重流感也要好了,但始终没有见到米娜的身影。
方清芷也有些疑惑,明明那天见到米娜时,她仍旧神采奕奕,怎么忽然病得这样重?这几日风平浪静,也还没有到重流感流行的时候。
不过两人的私交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上,方清芷只是心里稍稍惊讶,仍旧专心读书,打工,领薪水,同陈修泽睡上一睡。
陈修泽近期颇为忙碌,频繁地同陆廷镇谈事谈合作。不过陆廷镇那边似乎也并不如意,家事颇多。
陈永诚倒是从内陆回来了,抱着陈修泽的大腿一通哀嚎,发誓今后洗心革面一定好好学习,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目前更不想去内陆闯荡自立门户,只求大哥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陈修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让陈永诚好好读书,将来他去哪里,或者做什么,都等他毕业后再决定。
方清芷大约能猜到陈修泽的想法。
大陆必定要过去的,陈修泽的野心不仅仅在香港。莫要瞧他平时总讲家庭讲情义,真正做起事,比谁都要狠还要拼命。
温慧宁和陈启光的事情令陈修泽的计划有了些许更改,如今的陈修泽也在思忖,是将毕业后的陈永诚打包送到大陆,还是将陈启光和温慧宁送过去——大陆那边无人知道他们兄妹的身份,本身又不同姓,送出去,也能避免许多流言。
但目前,香港这边还需要他们两个。
陈修泽毕竟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这些年他尽管在逐步培养亲信,但很多关键的职位上,还是自家弟弟妹妹更加放心。
陈至珍无心家中生意,她将来大约会留在英国,也或许会返港任教——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就连方清芷,也被陈修泽慢慢地煨熟了。她原本不爱叫,就算是被陈修泽磨痕了,收拾痛了,也要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声。现在不一样了,她很少再控制自己的声音,除非是同陈修泽吵架吵到不肯让他开心;否则,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会压不住地漏出些音节,陈修泽总勾着她讲些羞人的话,她有时讲,有时闭紧唇不肯发声,定要陈修泽吻透了才行。方清芷不知是两相磨合成功,还是她自己也渐渐地熟了,大约一次要比一次更上瘾,似用无数次培养起这样一个果腹止渴的习惯。她也不再如起初对它三缄其口,好似这是罪恶的事情。
不。
它一点儿也不是罪恶,它是人的天性。
就像温慧宁无意间同方清芷讲的那一句,她知人伦,知大逆不道,也知天性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生不起情愫。
但总有人逆着天性。
陈修泽如今对温慧宁和陈启光的事情,仍旧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虽明确讲明,禁止两人在公共场合展露出超越兄妹情谊的姿态,但私下里,无人去的时候,这对兄妹如何颠,鸾倒,凤,又是如何恣意尽欢,陈修泽都不管。
他也管不到。
陈启光没留下吃早餐,只说温慧宁一人在家,他要回去——临走前,也端了一整个饭盒的椰子鸡。
“总不能再剁了他的手指,”陈修泽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不行。”
陈启光刚刚来过,衬衫领口下隐约可见抓痕。这点东西哪里能遮得住陈修泽的眼睛,碍于阿贤在,陈修泽只冷冷地警告地注视他,什么都未讲。
方清芷昨晚住在这里,早晨一起吃饭,孟妈做的椰子鸡,味道极好。她低头细细尝,说:“你讲过你不会随便动手。”
阿贤也在吃椰子鸡,他不知两个人在聊什么,只热忱建议:“要剁谁?男的啊?剁手指算什么教训,要剁就该剁下面——”
陈修泽轻轻咳一声。
阿贤收声,笑:“大嫂,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方清芷小口吃肉,不抬头,认真看碗:“我耳朵聋了,只能听到有个人在咳嗽,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陈修泽吃过饭,让阿贤准备准备,他打算正式认阿贤做弟弟。如今阿贤是助理,薪水也要再涨些——实质上,先前陈修泽都为身边的兄弟一一选择了合适的职位,只是阿贤情况有特殊,很多位置都不适合他,他也不爱做,只愿意做陈修泽的助理。陈修泽也未亏待他,一直开着高薪水。
阿贤自己也有房子,不过家中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爱住,常常住在陈修泽这边,还有孟妈做饭,有佣人洗衣服,他乐得清闲。
方清芷吃过饭,继续去上课。
只剩下陈修泽和阿贤两人时,陈修泽才问:“她怎样了?”
不需特指,阿贤就知道是谁。
他咬牙:“……是我看走了眼,不知道那小子竟然染毒……幸好那个巧克力,米娜只吃了一颗。”
陈修泽脸色沉沉:“现如今将她及时隔开,今后再不许她碰,大约还能及时阻止。不过,如今她仍躺在医院,看来他下手真狠。”
阿贤默然。
何止是下手狠。
毒虫这东西,阿贤以前不是没见过,真嗨了,是完全不拿女性当作人看的,满脑子只有性和欲的动物,不,比动物还更寡廉鲜耻,毫无底线,只是一坨空有本能的虫子。
米娜的未婚夫,沾了这东西,同米娜多有争执。为了防止米娜告诉父母,他甚至做出企图拉米娜一同下水的事情,偷偷往她的巧克力中灌药。
阿贤说:“幸好那天方小姐没有吃。”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米娜吃了。
她从自身反应中感受出不对劲,怒气冲冲去同未婚夫争执,却遭到吃药后失去理智的对方近乎凌/辱的虐待。
阿贤在外徘徊一夜,天明时才从那边住客的窃窃私语中觉出不对劲,立刻回来告知陈修泽。
顺藤摸瓜,才摸到那些异常的、加了药物的巧克力。
陈修泽只让阿贤暂且瞒着方清芷,在事情解决前,不要先令她惊慌。
如今的米娜已经被家人送去医院了。阿贤佯装去看朋友,偷偷看了两次,险些落泪。
有一次还撞见她未婚夫,阿贤尾随者,一路跟着对方进了卫生间,将他一顿殴打,按着对方的头进了马桶,疯狂骂完后猛踹命,根子,仍旧难解心头之恨。
若不是有人听到动静赶来,阿贤甚至想直接了解了他。
陈修泽站起来,他拿着手杖,告诉阿贤:“今天不让你送清芷,是因为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阿贤说:“什么事,大哥?”
“去换身帅些的新衣服,”陈修泽说,“去店里好好修整一下头发,你陪我去米小姐家里,先一同拜访她的父母。”
阿贤愣住。
陈修泽笑:“弟弟有了心上人,我这个做大哥的,总要帮一下忙,快去,别傻呆呆地站着。”
阿贤坐在理发店的时候,方清芷刚刚上完第一堂课。
今天米娜仍旧没来上课,教授没有点她的名字。刚下课,方清芷收拾好笔记,刚起身,听到旁边有人叫她:“方清芷。”
方清芷转身,看到米娜的未婚夫。她不知对方姓什么,只客气地笑了笑。
他推了推眼镜,自我介绍:“我姓赵,昊天,赵昊天。”
方清芷说:“你好。”
“米娜这几天病了,”他解释,“功课落下不少,所以想……借一借你的笔记抄一抄,等我抄完后再还给你,不知是否方便?”
方清芷说:“好呀。”
她大方地将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对方。
赵昊天彬彬有礼地道谢,同她约定,明日此刻,再将笔记还给她。
“这盒巧克力,是朋友送来的,听说是墨西哥产的,”赵昊天递给方清芷,笑,“米娜让我给你,谢谢你。”
“喜欢吃的话,就来找我,我这里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