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上篇 画中人 曲中事 一
“千重万重,鬼门关中!闯过,我幸,不过,我命!”
一名面容清俊却已满头白发的男子,身披旧时的七色羽甲,俯身凝视着脚下无尽的深渊。
“十二年前,你们留不下本王,十二年后,老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一声怒喝,男子纵身跃下!
“来吧,畜生们!”
白发羽丝三千缕,迎风飒飒扬起……旋即,被一缕缕飞溅的血色渐渐染红……
所谓的王,早已满身风雨,世上已无臣民,只剩下了一个自诩的称呼。
还有那一点点的慰藉,每当遥望星空,他相信,在孤独的复仇之路上,那远方的星光里,必还有并肩而行的故星人……
茫茫的深渊里,渐渐淹没了身影。
这里,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这里是传说中的宇宙风口,世界的大穴,世间十大禁地之一,无人知晓崖底到底是什么。因为,从未有人从活着出去。
那些未归人,生前无一不是有史可查的宇宙强者。
而年轻的王,只是来自于这个宏观霞密世界里一个小小的星球,一个世世代代被人打上了“末等星族”、“原始移民”、“智族里的兽族”等等印记的星地。
然而,他却不得不来!
复仇之路,只能往前!
万千债,须由他,第一个去讨!
万千难,他是王!
形单影只,故星人,还有后来人否?
人,一路坠去,血,是红色的,星族特有的血色,自白发、眉间、胸口、手心里汩汩挂下,
满眼满眼的血红,满眼满眼的故星人……
刹那间,神回十二年前……
……
此时,在距离白发男子亿万光年之外的另一座星球上。
有一座风铃墙。
风铃墙,宇宙的禁地,只可观,不可近!
但凡有智族的星球,必有一堵长长的风铃墙。
以锁链吊住犯人,风一吹来,人一晃动,便会当啷作响,犹如风铃一般,那些犯人,便被世人唤作了“风铃”。
因锁链特有的平衡之力,即使悬于墙上万年,历经风吹雨打日晒,也还有一丝气息尚存。
“叮叮当当”!
一名“风铃”又发出了清脆的音色。
在这堵墙上,每一个“风铃”,都是近乎黑色的。
那并不是他们所着衣裳的颜色,而是鲜血挂满了一身,渐渐地,凝固干涸,沉淀为了枯黑的色泽。
只是这名“风铃”的鲜血是红色,故而,黯黑里仍可辨出一抹红色的旧调。
“叮叮当当”!
风又起了,往事如烟,涌入心海。
风铃墙上闻风铃,然而他早已听不见这风铃的声响,当年那一战的厮杀声日日夜夜犹在耳侧。
男儿成败,壮志犹在,在痛苦的叹息呻吟里,悠悠神回十二年前。
……
十二年前……
滚滚岁月回头看,曾经的繁华三千,不过是几朵花开花落,那年的血雨腥风,也不过是几次人来人往。
一切,无非都是画中人,曲中事……
只因,不是当时人……
那则别人唏嘘不已的故事,却是他们的故星往事。
那一战,今日犹在星海各处的坊间里被常常提起。
只是,人们只知道那一战无比的惨烈,很多的过程都是靠着星际行者们的猜想填补了空白,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宇宙七域通用的万星树历,进入了仙澜古战纪元133330000年轮。
冰天冻地里,凋零枯败的枝干随风摇曳着,嘎嘎作响。树下立着三人,两名年轻的男子与一名俊秀的稚童。
一对低悬的青色落日,映染着冰冻的山河,令之分外瑰丽妖娆,也将夕阳余照下的三人,渡上了一层凄美的青辉。
“走吧,老八,与老师一道,带上戟儿!最后一战,我来守护!”
落日余辉下,说话的男子,身着天蓝色霞衣,卓卓清举,负手而立。
另一名男子,则低沉着回道:
“不,你走,带上戟儿!这一战,我来守护这片山河!”
眉清目秀里挂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一旁的稚童正替他掸去衣袖上的雪泥,男子任由摆弄。
“三日后,家园不复,山河难在,最终只是一片墓地而已,何必多埋一人!”
“纵是一片墓地,也自有我守它的理由!而你,应该走!”
“你还是放不下嘛?”
“我曾经承诺过,她在哪里,我便守在哪里,这里有她,本就该是我最后的归宿!”
“恕本王无情,不准!数百年后,《点星卷》上,必须有你的名字!这是本王下给你的最后一道王谕!”
“允许我此生对你唯一的一次任性!我要寻的人,就在这里,你要找的人却在茫茫星海,《点星卷》上可以没有我的名字,但是,你的名字将会写在更前方!”
“军令都劝不走你嘛!”
“对!”
两人陷入了沉默,片刻,蓝衣男子指向稚童年,道:
“那,就让他决定,他,也是王!”
稚童一愣,难以置信,眨巴着一双俊俏的眼睛,冲着俩人伸出小手指向了自己粉嫩的鼻尖。
求得了两位大人的默许之意,稚童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思维困境,而后又缓缓伸出手去……
三人中,蓝衣者,桃源星地共主、桃源之王——桃源忘机。
另一人,桃源天骄战帅——陌远山南。
稚童,寻常也自称是王,如今的皇子桃源戟,未来的下一代桃源之王。
三人身后的远方,一座庄严平阔的祭祀殿门外,站着一位灰衣老者与数名少年。
老者远远地凝精聚神而去,聆听着三人的对话,伤感地垂目沉思着。
其身后一少年上前问道:“老师,此战,当作何打算!”
老者沉默不语,望向茫茫天外,良久,拿出一具传讯陨石,以共物意念勾动其中,道:
“桃源拂云长老谕:休谈归来与山河共存亡,你们要活着!按皇族传统,战至最后一人者,即为桃源之王。此战,当作最彻底的打算。如若桃源皇族尽数覆灭。你们几位外域历练者,便是皇族仅存的血脉,当承我桃源遗志,纵山河破碎,他日再踏云归来时,收拾旧山河不迟!”
“你们已离开老师身边多年,此战,当以密陨影像传送于你们所有人,就当老师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吧……”
……
是日夜晚。
一座大殿内。
一道蓝色树叶悬浮在大殿中央,叶片轻轻翻卷了几下。
倏地一道光闪,树叶里投射出一道影像,打在了空中,此叶名曰“影叶”;
“……身为从低阶物质世界侥幸跨越到这个高阶物质世界的移民,一个从原始世界迈入霞密世界的原始人类、末等星族,你们的悲剧,不是源自于我族的践踏,而是缺乏对于星际文明的自觉。”
“……莫要幻想逃走,从现在开始,你们这座星球,连一粒尘埃都逃不出去,更莫说人,一个也不可能!
“降吧!接受我族对你们最仁慈的施舍吧!”
“……”
忽地又一道光闪,影叶不见了。
桃源忘机立在大殿前方,指间夹着蓝色影叶,冷蔑一笑:
“一个人也不可能?呵呵!一个人也不可能的是——降!本王要送走的,是三百六十三人,一个也不会落下!”
而后对着下方众臣道:
“三百万年了,世代战争,从未止戈,今日,便由本王来终结这一切吧。”
目光里已似无限寒冰,猛虎深藏,铮铮掷出一声:
“诸位!计划开始了!”
众成躬身拜道:
“此生誓死追随吾王!生死契阔,共赴来生!”
……
翌日。
处在禹伯河带与洛姆梯之间的一片荒芜星域内,荡起了一道微弱的波动,如无形的涟漪一般向深空里悄然逝去。
整个宇宙却被惊动了!
甚至连此域内的低阶世界也受到一丝诡异的干扰。
“开启神灵观测!探测霞密世界,分辨凶吉!”
一艘艘往来穿行此域的商舰,纷纷请出一尊尊古老的神像,打开了霞密之光识别器。
刹那间,眼前所见的宇宙,顿时显现出了它更为宏伟、壮丽的本来面貌。
一个个肉眼无法观测到的星球涌现而出,一艘艘人眼不可见的奇异航行器纵横穿梭于浩渺的深空。甚至是一个个如仙者一般飞行于太空中的人影、兽影…..
这,正是霞密世界,一个存在于宇宙中的无比宏伟的高阶世界,霞密是万物的本源。
然而,对于低阶世界而言,却如虚幻的光影,即使与之交错穿体而过,普通人也浑然不觉。唯有那些通灵者,才能够觉察到已经被牵动的命运走向。
穿行于那寂静的深空,隐隐约约,人们发现前方一颗名为桃源的星球,其色泽不同于往日光景。
商舰渐行渐近。
整个桃源星球的四周,不断有橘色的光点纷飞着,先是零零星星,而后千点万点。
最后竟成源源不绝之势,将整个桃源星球笼罩在了一片浩浩荡荡、氤氤氲氲的橘色光晕里。
渐渐的,光晕的颜色由橘色转深,于深空中形成了深沉的“褐色”。
“不好,这光色!”
“是生命涟漪!”
“快,离开此地!”
见此情景,原先还沉醉在旅途之美的商舰,纷纷调转方向,船长们纷纷拿出了各具特色的护身咒符,一路祈祷,极速而逃。
一个又一个的褐色光点,飘然离去,渐行渐远,如同易冷的烟花,归去无声,余下寂寞的深空。
还有,无尽的不祥。
在猎陨者古老的传说里曾提到,褐色,在这个世界里的“诀别之色”。每一个褐色的光点,都将引领着一束灵魂,对星域作此生最后的一次展望。
千千万万点褐色之光不断涌出,渐渐点亮了整片深空,悲怆而苍凉!
如此浩荡、磅礴的褐色光势,这,正是宇宙星民们谈之色变的死战之光,宇宙间最为激烈的生命涟漪之一!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将在此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