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寻路 其2
刘文和贺伟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安博在班里面,老师学生对他的评价如何?”
“挺好的。”刘文满脸堆笑。贺伟也很是头疼,看来关于安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一点儿,每个人又都不愿意说多了。
我也没听说过这个安博有多大能耐…
最热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阳光不再那么强烈,校园里的冰雪早已融化,空气反而很凉快。二人正绕着教学楼转悠。
“真——的——?”贺伟再一次故意拉长了语调,好像自己不是个办案的刑警,更像是唠家常的。
“硬要说的话,呃,安老师在女同学之间挺受欢迎的,”刘文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阳光从眼镜的边缘折射,正好晃在了贺伟的眼上,“或者说女老师......”
贺伟用手挡了挡眼,听到这句话差点眼珠子没掉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宁可相信是刘文信口胡诌。
“这都哪跟哪儿…”
“警官,”刘文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底细…不过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细说。”贺伟无言以对了。
“行。女同学啊…”刘文顿了一下,“陈吟,还有——没了,呃,我的意思是,应该没了。”
“一个也算啊?”贺伟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警官,”刘文皱起眉头,“咱可是说正经事儿呢啊。还有,还有女老师,就是一楼心理咨询室,白兰青白老师!”
“那个现场的发现者。”贺伟提起了一点兴趣,虽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感波动。
“对对对!”
白兰青么…也罢。
不过除了这个。
贺伟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的心里已经有门路了。
“跟女同学关系好,是不是就意味着跟男同学关系不好?”
贺伟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饶有兴趣看着刘文。
刘文两眼盯着远方的天空,他停下了脚步。
“对。”
太阳已经有了西落的趋势。刘文在前,风掀起他衣服的下摆。
“我们班里,体委王渠,班长刘制胜,以及其他男同学还有英语老师姚志宇都很膈应他。”
“你知道这个事儿啊。”贺伟面对着斜阳笑了。“你没管啊?”
“我不管班。你应该也知道吧。”刘文回头,脸上露出得志的表情,不知怎的,这表情与那残阳一起,让贺伟多少感到有点不自在。
短暂的沉默。
“行啦,”贺伟摆摆手,“看起来你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了,我得问问你那个什么,教英语的谁来着?”
“姚志宇,”刘文面不改色,“他在我们班上课,这时候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就讲完了。”
贺伟没说什么,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望着贺伟远去的背影,刘文心里很不是滋味。
贺伟…贺伟在班里面可能有眼线。
似乎是一种直觉,刘文觉得贺伟好像准备的非常充分。
所以眼线是谁?
不知道。
虽然说有眼线,似乎就没有专程来询问我的必要。可是他还是来了,大约是来试探我的…
刘文倒是挺希望贺伟有所谓的眼线,毕竟这样这警官可能就会信任他了。
呼。安博,安博,瞧瞧你干的好事。
差一点就说漏嘴了啊。
另一边。
贺伟虽然说先走了,
内心也是平静不下来。
刘文也知道一点了。
贺伟心里面也明镜儿似的。
当我问他「你不管吗?」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我不管班。你应该也知道吧。」
他很清楚:我已经了解过他了。
很有意思。
呵,今天晚上请秦晓枫吃饭吧,这样就能知道孰真孰假了。
贺伟走至一楼,稍微停一下,却没有登上电梯,而是拐了个弯。
他要去找白兰青。
心理咨询室坐落于教学楼A一层,坐南朝北,它东侧是楼梯——教学楼A有三个楼梯,位于中间的比较宽,另两个稍窄分别位于东西两侧——再东侧就是教学楼A的东出口。此外,为了保证学生的隐私,心理咨询室附近的楼道没有设立监控。不过为了保证学生记录,每个去咨询的学生都会带一份凭证,另有一份在心理辅导员也就是白兰青手里,心理咨询室也会保存一份来访人员记录。
这些都是秦晓枫告诉贺伟的。
贺伟叩门,白兰青出来了。
两人坐在心理咨询室里的小凳子上。
心理咨询室被漆成了蓝色,让人感到安心与舒适,墙上多摆着架子,架子上陈列着一些花哨的小玩意儿。
“我们慢慢来,”贺伟说,“你是怎么认识安老师的?”
白兰青的梳妆打扮是典型的职场女性,身着白衬衫,长发齐肩,但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安老师是个很好的人,”白兰青眼圈微红,语带哽咽,“两年前,我才23岁,到这儿做心理辅导老师,唉,当时还是安老师帮我搬的行李来着…”
怪不得安博讨女生喜爱呢。贺伟心想,好像没把他心思用在正道上…
“你能把每天来到心理咨询室的人员记录让我看看吗?”
“诶,这个,”白兰青有些失措,“这涉及学生隐私了啊,不能随便给人看。要是等哪天你们破案就差最后一步了,我再给你看看也不迟。”
“无所谓了…”
接下来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没有贺伟想要的。
不过看起来,白兰青跟安博的关系确实不错。
15:42,教学楼A六层,校长办公室。
“韩同学,你这是第几次了?”
校长办公室紧闭着门,只有三个人——
校长孙仕然,一名学生正低着头站好,还有一名学生坐在一旁伏案写些什么东西。
“第三次。”那韩同学答道。
“我早就跟咱们同学说过,打架是严重违纪。学校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了,”孙仕然身着一件富有年代感的中山装,斜坐在转椅上,长长的领带从腰间耷拉着,戴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镜,两鬓已然斑白,“说真的,学校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我知道了,我走。你不就是要开除我吗。”韩同学眼皮也不抬。
那写作的同学放下笔,回头看着韩同学。
“那确实是没法的事儿。叫你爸妈接走吧…电话给你——”孙仕然说。
“不用了,我自己回。我不来上学就是了。”
说着,韩同学像是赌气又像是失魂落魄,理所应当地带上门走掉了。
“现在的孩子啊…”孙仕然抿了一口茶叶水,虽然他有几个老师朋友送的保温杯,但他很少用,校长办公室的桌子上总会多一个大热水壶跟几个小茶杯。
“唐泽,你认为呢?”孙仕然冲着那个写作的同学说。
“我去劝劝他。”唐泽说。
唐泽身穿休闲的白色外套和牛仔裤,要是不了解他本人还真不知道他是T市一中高三王牌,毕竟他连校服都不带穿的。更有意思的是虽然他不近视,但是却戴眼镜,说甚么「这样很帅」,倒是很逍遥。
主要因为唐泽是个本事人。
首先是他的家世——他的祖父是T市教育界的老前辈,他的父母都在T市的其他学校任重要职位。他的家族——唐家是T市三大家族之一——另两个是尚家与郑家。其次是他这个人,学习成绩极优,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教育条件相对更好的H市上高中,他的回答是:“为家乡争光。”不仅如此,还多才多艺,正是女生喜爱的那种类型,不过似乎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也正是因为唐泽的本事,他才能在孙仕然的办公室里来去自如吧。
这边这位韩同学还没走几步,就被唐泽追上来了。
“学弟,没必要为了这个事儿赌气。”唐泽故作轻松地说。
“你是高三的?”韩同学问,只是看着前行的路,也没瞥唐泽一眼。
“对。”
“高三的在校长办公室干啥?”
“我就直接跟你说吧,”唐泽扶了下自己的眼镜,“过两天是大日子,我在上面写演讲稿。”
韩同学没有回答。
“韩同学,你要是想上学,就跟那校长说你认识唐渊博。”
“我不想上了。”
“那就,也罢。”唐泽似乎没有气馁,“尊重你的选择。”
“呵,”韩同学冷笑一声,“你既然能在校长的办公室里独居一方,何必过来安慰我这个有罪之人?”
“哈。”唐泽轻笑,“你不开心了?”
“我只是觉得可笑。”韩同学听起来很没好气,“我不希望你,一个靠着关系和人脉过活的人,反过头来安慰我,要努力、要奋斗…”
韩同学有些激动,但是压低了声音:“你的成就,是努力得来的吗?是奋斗得来的吗?还是凭借着你那些远超常人的天赋,轻而易举地把你的那些对手打趴下?”
“…啊。”唐泽停住了脚步,韩同学走了两步后也转过身来,背对着夕阳。
而唐泽则正对着,正对着这位韩同学,也对着阳光。
“你的思想还真是偏激呢,韩同志。”唐泽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不过我建议你,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
“去干些自己喜欢的吧。”
“如果有怨言,就将它说出来;如果感觉累,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如果有自己的梦想,那就去追赶,如果觉得命运不公,那就砸烂命运。”
“我的话说这么多,希望与你再见。”
说罢,唐泽转身,慢慢离开了这里。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忽然唐泽又转过头来,
“对了,你可能没认出来,我叫唐泽,”
“高三年级第一哦。”唐泽戏谑地笑着。
韩同学看了看唐泽,又回过身看了看夕阳。
…真有意思。
窗外的斜阳投洒着光芒,光与影在昏暗的走廊地板上交织。
唐泽是吧,记住你了。
16:13,某个不易被注意到的角落。
“我说,警官,咱们办事也得讲求证据吧?”姚志宇挠了挠自己的光头,生怕长出来一根头发。
“我可没说你是凶手啊…”贺伟无奈地看着姚志宇。-
姚志宇嘿嘿地笑着,“当天晚上,我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在宿舍睡觉的,你可以调监控,我绝对没出教室宿舍。”
“无所谓了…”
21:32,T市KEC店。
“哈哈哈哈,你光问了老刘、老姚,合着你是一无所获啊!”秦晓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夜晚的店里。
“也不是。听你这么一说,至少刘文说的不是假话。”贺伟吸了一口橙汁,他倒是还没讲关于“眼线”的事,也没提同学们的名字,更没提自己去找白兰青一事。
“安老师在学生间的评价是两级分化的,他尤其跟我们班班长体委有矛盾。要是非得说的话,班长和体委的分歧还挺大呢…”
乱。
贺伟叹了一口气,“今天星期几了?”
“星期三。”说着,秦晓枫贪婪地咬了一口汉堡。
“嗯…明天后天查监控,大后天,星期六,14号的时候,我会让行云去确认一下证据。”
“行云是谁?”秦晓枫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我的同事。害,就是让他去核对一下指纹,那部手机的指纹。”
“什么手机?”
“案发现场,埋在雪里。我们需要测定谁能解锁这部手机——白老师或者安老师——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丢在了这儿,总之很关键。”
秦晓枫放下了汉堡,她貌似也认真起来了。
这家伙居然也有认真的时候吗…?贺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还不错,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