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4海通天(二)
石雷久经战阵,越临强敌越是精神振发,他腾空一跃,双刀递次斩出,片刻间便连斩八刀,正是天王刀法中的一式奇招“天火燎原”。夏华见来势甚大,纵身躲闪,最后两刀避无可避,运力抵剑格挡,震得臂膀生疼,周围地面之上,双刀凌厉之势击出数处深痕。石雷好不容易占了先机,便将天王刀法施展开来,这次是只攻不守,招招攻向要害。这路天王刀法本就以攻击见长,刀锋卷起黄沙走石,雄强刚猛之势实难阻挡。原来石雷决心以攻代守,逼迫夏华防守,自然无暇进攻,如此天王刀法的种种攻手,便可淋漓尽致施展开来。夏华压力立时增大,心想自己起初持剑对攻,只因算定墨侠剑法决计抵挡不了二百招,这才以攻代守,冒险一搏,如今既已被石雷看破,对方以攻制攻,自己实难以争锋,守住一百招便是。
剑法陡然一转,抱残守缺,这次使出的墨侠剑法又与刚才大不相同,任凭风雷双刀如何刚猛无匹,只以云、抹、提、格、圈各式化解,石雷通天内力渐趋大盛,阵阵气浪向四周催压,此时李清扬难以靠近,不由得向后退出十几步。她时刻担心着,见夏华出招看似平平无奇,却总能把石雷通天内力一一卸去,又稍稍宽慰。其实她武学修为有限,实不知这化繁为简、大巧若拙的道理,夏华已将四海神功纯粘之力融入墨泉剑上,可算是把墨侠剑法以守为攻的要义发挥到极致。石雷攻势越盛,愈加见证夏华的功力,如此又拆过了八十多招。石雷心里不急反喜,大抵超凡之人,便有惜才之心,心道:“夏华年纪轻轻,剑术便有如此造诣,若加以时日悉心调教,将来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且再试试他内力深浅。”于是暴风刀横掠,待夏华闪避之际,惊雷刀却后发先至,夏华只得横剑抵住刀尖,忽觉刀身透出一股雄强无比的内力,惊道:看来二百招将近,石雷是要与我比拼内力,通天功力雄强刚猛,不可力拒,便将墨泉剑顺势后拉,四海神功随念而至,这一拉一粘,对方通天功力已卸去大半。随即一抖剑身,借力甩开惊雷刀,一剑回刺回来。
石雷不由得“噫”的一声,自通天神功大成以来,自己内力所至之处,非死即伤,夏华能单手抗住一刀,看来内功修为还要超出自己预料,此时他拨开墨泉剑,暴风刀连出三刀,逼的夏华后退两步,心想圣教如今虽如日中天,可惜后辈之中,没有此等杰出人物。若难以为大赵所用,今日不除去此人,二十年后必为大患。杀念一生,双刀随之交叉推出,一股排山倒海般内力顷刻而至。夏华见此,已知势不可避,双手紧握墨泉剑搭上刀刃,众人本以为又是一声轰天巨响,不想三把兵刃却悄无生息黏在一起,这股催压气浪忽地不见,李清扬自觉奇怪,来到两人近前,只见四目如电,互相紧盯着对方,刀剑交锋之处发出嗡嗡细响,向下看去,不知何时两双脚已陷入地面数寸。其实内功修为精纯之人,聚力精准异于常人,二人已将内力集中于刀剑之上,两股内力相当,通天内力之雄浑刚强与四海内力之博大包容正好相抵,所以周身看似平常,较劲儿处确有千钧之力。过了一会儿,见夏华额头之上微微渗出汗珠,她心知此刻不可分神,更不敢上前打扰。
李清扬心中不安,无意间瞥见幻狼,此人本随石雷而来,不知何时已绕向夏华身后,正生疑时,忽见幻狼双手一扬,三道寒光竟射向夏华。她大惊之余,急纵身扑出,踢落一把飞刀,左手又接住一把,
但她功力尚浅,终有一把飞刀刺入右肩之内。幻狼见未得手,抽出弯刀直接冲了上来。夏华听得身后异动,心知清扬遇险,无奈下只得左掌向后送出,一股劲力逼退幻狼。可石雷通天内力何其雄浑,此刻墨泉剑上内力一减,立时逼退夏华数步。待夏华欲再次运力相抵,已觉胸前气息不畅,心知若非石雷刚刚收力,只怕自己已受重伤。
他也不顾自个儿安危,连忙俯身扶起李清扬,见飞刀扎入她右侧肩头深有寸余,面色泛青,似有中毒之证,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没等夏华发问,只听得石雷沉声道:“拿解药来。”
幻狼略一迟疑,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递了过来,道:“药丸内服,药粉外用,慢慢自可痊愈。”夏华忙将一粒药丸塞入李清扬口中,此时顾不了许多,扯开她肩头衣服,只见伤口周边肌肤青淤,遂拔出飞刀,吸吮数口毒血,直到血色由黑转红,这才将药粉撒上包扎好。
城头众人甚是气愤,韩云腾喝道:“石雷,你们暗箭伤人,江湖道义都不讲了,还比个哪门子武功?”
石雷面色青沉,一语不发。幻狼应道:“你们南人狡诈,此番两国交战,讲什么道义?”双方互不相让,一时间叫骂声起,江南群雄中有些沉不住气的,便要出城迎战。
见师妹暂时性命无虞,夏华心绪稍稍平静,见状回身抱拳道:“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此番比斗未了,还须守好门户才是。”众人自知守城事大,也不再言语。如今嘉兴城安危系于一身,夏华揣量自己虽受了内伤,也顾不得许多,强自支撑道:“石教主,二百招未到,咱们再来比过。”
“胆量不小!你如今已经受伤,岂能敌过本座三招?今日胜负未分,真是平生憾事。”言罢石雷收起双刀,扫了幻狼一眼道:“你可知本座比武之时最忌旁人插手。”
“属下一时心急,请教主恕罪……”幻狼低头惧道。
“这暗箭伤人的本事,传出去岂不坏了圣教的名声?”话音未落,右掌已然翻出,正击在幻狼小腹之上。这一掌突然发出,夏华也是一惊。幻狼本是龙庭教好手,内力颇有根基,轻功暗器更是一绝。可石雷决意出手,他又怎能躲过?噗地一口鲜血喷出。石雷抓住他双肩,顺势一捋,已将幻狼双臂经脉震断,随后叹道:“念你追随圣教多年,免去死罪,武功却不能留下了。”
幻狼强忍剧痛,也不敢言语,被赤狼搀扶着回到阵营。石雷又问夏华道:“他伤了你师妹,我便废了他武功,这样可算公平?”
“此人罪有应得,只是今日咱们比武未尽,夏某不敢弃嘉兴百姓而偷生,石教主若要执意攻城,就从夏某尸体上踏过。”言罢勉力摆出剑诀“墨守乾坤”,决心死战到底。
石雷也不出刀,上下打量道:“你的内功路数纯正,似乎与墨门内功不同,不知是什么功夫?”
“这确是墨家正宗内功,只不过失传已久。”
“原来墨家内功如此高明,你小小年纪,已有此等功力。不过方才比拼内力之时,我看你似乎有一玄关尚未打通。”石雷思忖道。
夏华一惊,心知自己修炼四海神功尚短,唯有百会穴未通,竟被石雷看破。石雷又道:“你内力悠长,想必地神已通。但此等功力,力度却稍稍差了一层,或是天神尚缺一关节。”
夏华听得一头雾水,却不知石雷一身内力,均源于通天神功。当年龚山所著的通天神功,乃是集太平要术、萨满巫术以及匈奴武学之精华,因不识得医术经脉名称,故以任脉为地神,以督脉为天神,探寻内息奥妙,另辟新径,创出这门不世奇功。可他不懂经络运行循序渐进之理,修炼之时多须硬桥硬马、强行突破境界,若非修炼者自身体质勇毅均佳,实则难以修炼,以致历来修炼大成者寥寥。石雷天赋异禀,这才修炼到第八层境界,内力之强已不在当年龚山之下。他虽不知四海神功修炼之法,但天下武学,殊途同归,二者比拼内力之时,便知夏华督脉尚未打通。
“这天神之关节聚会于头顶,若无外力相助,确实难以通神。其实突破倒也不难,只需聚力于一点,一点刺破,就如同洪水决堤,立时便通了天神。常人以为日日苦练终可突破,确不知道只是一味苦练,如果聚力不够,就好比水涨船高,练上一百年也没什么用。若不是早年师父助我打通天神,我也要晚些时候知晓这个道理,可惜如今他老人家却不知所踪。”石雷痴迷于武学,这段话乃是自言自语,并未理会夏华是否听得明白。
可这番话却勾起夏华心中一段往事,问道:“你的师父就是丘神树吗?”
“世上还记得师父的人已经不多了。”石雷又想起当年丘神树名震江湖之盛,心中怆然。
“你师父没了,我师祖也没了。”夏华一脸平静道。
石雷惊道:“你见过我师父?”
夏华冷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石教主不知道,当年丘神树骗得高长山钜子寻访四海神功,暗中却下毒害死高钜子,最后两人同归于尽。”
石雷沉思片刻道:“那次师父只说,去中原寻找一部奇功,其中细节,并未交代,想不到终是遭遇了不测。其实以我大匈奴的通天神功,又何须再寻他法?”
“不错,两位前辈当时已难逢敌手,本不必再寻找什么奇功。还是这争强好胜之心害了他们,到头来却成了山底的两堆白骨。唉,我已经将他们好生安葬,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师父既属圣教,还是要以圣教之法安葬,遗骨现在何处?”对于石雷来说,这话说得很客气了。
夏华摇头道:“那地方在银瓶山底的一处隐秘所在,本无入口,我也是机缘巧合掉了下去,再想回去却也做不到了。”言罢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递给石雷,道:“这是丘神树的遗物,或许对你有用。”
石雷紧握令牌低吟道:“天王令,天上地下,无往不胜。”心中打定主意,抬头盯着夏华道:“夏华,墨门与我圣教积怨数十年,本应将你们铲除,但这次我教众偷袭在先,你又归还了天王令,要是擒住了你们,免不了被世人说是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今天的事儿就此作罢,从此咱们两不相欠。”又运功向远处朗声道:“城里的听好了,暂且饶了你们狗命,将来我大赵铁骑南下之日,便是你等丧命之时!”这几句话以通天内力传出,在大战之余,其雄强威尊之势仍压迫得城内各派英雄暗暗心惊,众人本在议论,此刻竟无一人反驳。石雷飞身回到本阵,策马扬鞭,黑虎精骑列队扬枪,如潮水般速速退去了。
世上的英雄,不分种族,不分国界,不分流派,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