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祸事近 (4)

第19章 祸事近 (4)

早上谢争雄开完早会,郭文峰才急匆匆的赶来,一脸疲惫之色。头发蓬乱不堪,满脸油污,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老表,你昨晚去盗墓了?搞的这么狼狈!”谢争雄道。

“我没空陪你闲嗑牙……指望这点工资我早晚都要饿死,偶尔的开辟第二战场才是正途。”郭文峰慌忙的收拾工具,清点材料。

“男人肯奋斗是件好事,但最好张弛有度;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一切都是白忙活。”李玄钺插话道。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一个个儿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老表,愣着干嘛?赶快帮我清点空开!”郭文峰长叹一口气,道:“我天天心慌的不行,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感觉在劫难逃,死到临头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来……”

“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儿呢,你爸真能对你下死手啊?我劝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时髦点儿的说法叫啥……”谢争雄结巴了半天,忽然灵光乍现,“对了,天无绝人之路……”

“他父母当然不会对他下死手,骂几句还是少不了的!”李玄钺哈哈大笑,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爸妈指不定躲在那个角落里伤心泪垂呢……”

“滚……”郭文峰瞬间沉下脸来,怒火中烧。李玄钺赶紧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三人肩抗手抱,气喘吁吁的来到楼上。李玄钺小跑几步,首先霸占底下的一层,道:“小郭儿,上面的一层归你。”

“你小子是越来越狡猾了,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爬几步楼梯能死啊?”郭文峰气呼呼的说道。

“死不了,但是累啊!”

“你两个不争几句嘴,吵几句架就不是你俩的风格,真是一对欢喜冤家。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俩玩儿吗?因为能给我带来不少的开心快乐……”谢争雄咯咯的笑。郭文峰翻着白眼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来到自己的工位开始干活。

“俺老谢去也。”谢争雄要到别地儿去巡查。

“慢走不送……”郭文峰心绪不宁,没眼睛看他。

李玄钺急的不行,马上投入了战斗。他有颗争强好胜的心,既要比郭文峰干的好还要比他干的快,否则没有一点儿成就感,生活总是平淡乏味没有激情。第一个电箱即将完工,李玄钺发现进户线没穿,只好把箱盖子扔到一边,骂骂咧咧的打扫战场开始第二个。第二个也没穿主线,第三第四个依然如此,李玄钺觉得不对头,顾形胜、张仲真他们几个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漏掉一整层不穿线。

李玄钺气呼呼的跑到楼上去找郭文峰,他想看看楼上是什么情况再下结论。郭文峰正在收拾家伙准备上楼,看到李玄钺急匆匆的身影故作镇定,道:

“你天天慌慌张张的干嘛,心浮气躁的是个干大事的料儿吗?天塌不下来……”

“我那一整层都没穿进户线,你这穿了没?”

“没有,咋啦?你干好自己的活儿不就行了,跟你屁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手里拿着那仨瓜两枣的工资,操的是抢银行的心,累不累?”李玄钺也不理他,几套房子转了一遍,道:

“我去,还真没穿!每天帮着他们几个抗线累的半死,线呢?不会叫他们偷了吧?我到上面转转,你给小谢儿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我打电话不要钱呐?再说了,他检他媳妇的破手机,有没有信号还两说!”

“扣屁眼子吮指头,你咋变成这幅德行?”李玄钺心下诧异,

这小子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没理还想挑三分,撺掇别人往火里奔,自己好抽身看戏,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当下也不及多想,连爬了四五层,层层都是空空如也。李玄钺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来到郭文峰跟前道:

“贤弟,你就不好奇吗?我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

“是吗?说来听听……”郭文峰半天崩出几个字又闭上了嘴,咕咕哝哝听不清楚在嘟囔啥。

“我从电井里瞄了半天,桥架里的线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只有我们昨天盘好的箱子,是从桥架里齐刷刷的剪断,漏个头儿还没手指头长,接都没法接。”

“那又怎样,你有一毛钱的损失吗?没有就好好干活,你天天的精神头儿咋这么好呢,总有操不完的心。”

“哎,你过来瞧……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河边的围墙上还靠着他们穿空调线钉的木梯子,我敢打赌赃物就是从那运出去的。”李玄钺伸手去拉郭文峰的衣服,被他一巴掌拍开。

“滚,我没兴趣,我警告你别耽误我干活儿……”郭文峰怒道。

李玄钺愣在原地,两只眼睛不停的打量着郭文峰。左瞅瞅,右喵喵,感觉这小子像换了个人似的,捉摸不定。

“这不会是你小子的杰作吧?昨天早上你还跟我说找到了一个搞钱的好途径,今天就变成了这幅死样子,我怎么觉得跟你脱不了干系……”李玄钺一时侧目。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心会死人的。你就是小孩儿子没见过大人的鸟儿,大惊小怪的。工地待久了你就知道哪个工地都有偷线的事儿,实在是稀疏平常。”郭文峰装的过于镇定,李玄钺找不到破绽,只好垂头丧气的去干活儿了。中午快下班了,谢争雄兴匆匆的过来了,迈着轻快的步伐,望着李玄钺开心的说道:

“小李儿啊,快给你谢哥上跟烟,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玄钺赶紧掏出烟盒,给他递了一根烟。谢争雄娴熟的点燃,快速的嘬了两口,慢悠悠的道:

“老板快来了,你可以支点儿工钱花花了;兜里不再拮据了,你不得表示表示,请谢哥喝两杯,改善一下生活?”

“只怕这是我们的生辰,倒是你的死忌……线被偷完了你知道吗?”李玄钺哈哈大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啥线被偷了?”谢争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李玄钺开心的带着他转了一圈,把自己的发现一股脑的和盘托出。谢争雄不看则已,看了之后犹如五雷轰顶。这一气竟是非同小可,独自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犹未住嘴,浑身冰凉哆嗦个不了。郭文峰听到动静,躲在楼梯上一个劲儿的往下偷瞄,只是不敢下来。李玄钺一开始觉得好笑,谢争雄平时人五人六,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气急了也能客串一下泼妇骂街。后来见实在闹的不像话,再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有点儿说不过去,于是略欠了欠身,安慰谢争雄道:“歇一歇吧贤弟,气大伤身,搞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再说了,你又不负安保之责,整栋楼被偷了也与你无碍。”谢争雄犹自喘着粗气,无奈的说道:

“兄弟自从当了这个差,便负有守土之责;你道我尽心尽力亲力亲为,为的是哪一项?不过是想着少出岔子、多出成绩,日后面见老板面儿上也好看。今日倒好,老板要来了却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你叫我的老脸往哪搁呢?知道的说我谢某人工作勤谨,不知道的还说我玩忽职守呢?”

“话虽如此,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总是要解决的。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如实上报、配合调查,早日脱了干系才是正经,不比在这生闷气的好?”李玄钺道。

“说的倒是轻巧,自古以来工地就没有不丢线的,我也没见一件查出来的,最后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既然如此,你更要把心放在肚子里,老板们行走江湖啥场面没见过,这种事儿都能理解!”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别让我逮着这个王八蛋,否则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谢争雄恨恨的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下班吧……”李玄钺冲着楼梯对谢争雄使了使眼色,谢争雄唰的一声冲了上去,正好逮到郭文峰躲那偷听,遂大吼一声:

“干啥呢老表,鬼鬼祟祟的,还不从实招来?”郭文峰被唬了一跳,定了定神,道:

“我正要下班呢,听你们还在聊天,我转身回去准备再干一会儿。”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能躺着绝不站着,能偷懒就绝不多干。”谢争雄挖苦道。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哪个人没有个洗心革面的过程,总不能一成不变吧?”郭文峰道。

“哎,贤弟,你话没说完吧?通则久底下还有个久则亡,我掐指一算,你离死不远了!”李玄钺觉得今天过于郁闷,想开个玩笑。

“滚,我已经厌烦了跟你打嘴官司的日子,今后的郭某人将是一身正气!”郭文峰鄙夷的说道。

“……”

“线被偷了你知道不?”谢争雄怕两人弄僵了,赶紧转换话题。

“知道啊,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再重穿不就得了。”郭文峰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事儿没完,我准备报警成立联合调查组,专门彻查此事;期望早日水落石出。”

“吓唬鬼呢,警察闲的蛋疼去管你这事儿?”

三人一起下楼,谢争雄支支吾吾、欲言又止道:“我咨询你们个事儿哈,你们那地方疼过吗?”

“啥……你的疼啊?”李玄钺愣了一下,和郭文峰两人一脸坏笑。

“你不会是得了花柳病吧?”郭文峰调侃道。

“说正经的……”谢争雄一脸严肃。郭李二人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连忙道没有。

中午吃饭的时候,丢线的事儿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大伙儿都像听到了个大新闻似的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内鬼干的,有的说是内外勾结,莫衷一是。金澄道:“搞这么点儿小线还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当。有那胆量还不如跑到老农专去玩票大的,电缆沟里比手胳膊还粗的电缆应有尽有,关键还安全;师生都搬到新校区了,就几户老头老太太留守,一到夜里黑灯瞎火的,走一趟都瘆得慌。”众人都开始起哄让金澄带路,大家人多力量大,一晚上把它吸干。唯独郭文峰不言不语,竖着耳朵倾听。

下午一下班,郭文峰就急冲冲的跑了。他老早就给他堂哥打电话了,得知昨晚的战果卖了两千多块钱,真是意外之喜,没有什么比分赃更快乐的事情了!有了路费,他准备明天就去找李菱歌重归于好。郭文峰一直觉得李菱歌不是个无情的女人,就因为叫他拿钱给奶奶看病他拿不出,因此上反的目;毕竟还是自己亏欠于她,今日有了钱把话说开了,没准还能破镜重圆。

郭文峰骑着堂哥的摩托车,一路上风驰电掣,这种速度与激情的快感很久没有体验到了。他一直觉得最近的生活过于灰暗,仿佛是孙猴子被李天王的十八架天网给困住了;如今利器在手,他要冲过重重险阻,去捅破这天——拨云见日明。郭文峰不断的把油门加到底,摩托车在嘶吼,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纷纷避让,破口大骂:“我顶你个肺!”

郭文峰把车骑进堂哥的小院儿,一处九十年代的自建房。随着岁月的流逝,两层的小楼已经破破烂烂,在喧嚣的城市里独自守护着最后一丝宁静。

堂哥郭文理正在手脚并用的玩着俄罗斯方块,有了好心情的加持,他已经连过了好几关。郭文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来回踱着步,不好意思打断。

“诶呦,我去,我去……完了……”郭文理好不容易挂了,把游戏机扔到一边,连忙道:

“坐呀,老弟!晚上别走了,就在这里吃顿便饭,过年还剩下一瓶好酒;一年到头,你也不来找我玩儿,我夜夜守着个空屋子,想喝酒都没有兴致。”说完赶紧掏出钱来,数出一千二百块递给郭文峰。郭文峰连忙接过钱来,手指头点了口唾沫,一气数了两遍。

“咋样啊,哥哥!一千二,快抵得上你一个半月的工资了;有这等好买卖我宁愿天天做,你倒好还得我死皮赖脸的求你。”郭文峰数落道。

“我可没有一千二哈,我花了五十块给总管买了条烟。虽然是老板的车,但人家肯放行,咱多少得意思意思。”

“嗯,过几天我还有一桩大买卖,咱兄弟同心,趁此旗开得胜的余威,再接再厉!”

“车我是不会借了哈。万一出了事,耽误第二天送货,只怕我的工资都要不回来……”郭文理有些后怕,他这个堂弟要钱不要命。昨晚从一点搞到四点半,就这还是死命拉着他才收手,十几袋子搬了好几趟,直到回到家了两腿还在哆嗦。

“放心,下一次咱去搞电缆,大不了你再去借辆摩托车;最好是踏板的,前面好放东西。”

“行,你踩好点儿了通知我一声。”郭文理起身去做饭,刀板子剁的噼里啪啦。郭文峰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心里却设想着明天和李菱歌见面后的种种细节。

一时三刻,郭文理端出菜来:一盘木须肉,一盘青椒鸡蛋沫,一盘蚂蚁上树,一碟油炸花生米。两人分了一瓶白酒仍然意犹未尽,郭文峰起身去楼下的小卖部买酒,郭文理又拾掇了两个凉菜。哥俩儿五魁首、六六六,兴致颇高,一直喝到半夜酩酊大醉才胡乱冲了个澡,呼呼睡下。

郭文峰一连几日没来上班,谢争雄又请了病假。两位好友的接连缺席,令李玄钺颇感失落。顾形胜升了职,接替谢争雄主持工作,好活儿再也轮不到李玄钺了,脏活儿累活儿倒是一个跑不了。

这一日李玄钺给马德堪打下手。两人跑到楼顶去接风机线,大天日头的,出的汗跟淌水似的。马德堪一身肥膘,蹲着费劲;只好把工具包垫在地上,跪在工具包上施工。李玄钺看的是即心疼又好笑,苦中作乐吟诗一首: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小李儿啊,你不如把你吟诗的雅兴收一收,多干几个让为师歇歇……”汗水流进了眼睛里,马德堪擦了把汗,继续说道:“我的两条腿已经跪的起不来了,估计再干一会儿就要中暑。”

“行啊,你躲在阴凉里坐一会儿,陪着我说说话就行。”

“得嘞,下班了给你买水喝!”马德堪大喜。

“买水倒不必了,我想请教马哥一个问题;你都三十多了还没娶到媳妇,对你的心理是否有啥影响?”李玄钺存心膈应他。

“你不知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又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时机到了,该来的终究会来。”马德堪一点儿也不介意,类似的问题他回答了无数遍,早已经学会了从容面对。

“那可不一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得努力争取,等是等不来的。苏东坡有首诗说得好,‘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管它好歹先搞一个再说。”

“阁下的高论我是不敢苟同;宁缺毋滥,我还想找个十八的。”

“哈哈哈……只怕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首先你这外形就是一重关卡,胖的跟二师兄似的,哪个女人见到你不得绕着走?”

“说你见识浅你别不高兴,吨位是跟稳重成正比的,我像你们一样吗?毛手毛脚的,心浮气躁。”马德堪心平气和的说道。

“说道这一点,我是不得不佩服你,一点儿不显老还跟个半大吊孩子似的,难道都是稳重的功劳?”李玄钺故意气他,倒要看看他稳重不稳重。马德堪嗖的一声跳了起来,上去就是一脚;李玄钺慌忙躲开,两人围着风机追逐。李玄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马德堪胖是胖了些,身手倒挺矫健,双手一按就能跳上风机。马德堪气的跟蛤蟆似的,肚子里憋着一口气,咕噜咕噜个不停。

中午下班,两人汗流浃背的去工地小卖部买啤酒,老远望见一个和尚走了过来;一身明黄色的长衫,脚踏一双明黄色的罗汉鞋,光头剃的锃光瓦亮;一米七八的高个,精明干练。李玄钺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只是好笑。及至走近了,和尚道:

“施主,请尊菩萨供着吧!开过光的,保证你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到三公!”

“嘿嘿嘿……我一向是僧道无缘的!可惜兜里没装钱,要不然赏你两块也算豪气一回。”李玄钺故意气他。和尚大怒,但不好发作,只好扭脸走开。

“你就没个正行,惹他干嘛?”马德堪笑嘻嘻的说道。

“你是不知道,我以前看见过一张图片,一群泰国和尚吃的肥头大耳,个个手里抱着个大罐子站成一排;善男信女都跪着施舍。我当时那个气呀,要饭都能要到居高临下、不卑不亢、优越感十足;能让施主跪着施舍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李玄钺顿了顿,继续说道:“《金刚经》云:世尊食时,著衣持钵,乞食于其城中。如来是拿着钵主动乞讨,现在的假和尚是抱着坛坛罐罐等着傻帽献食;贼眉鼠眼、道貌不岸然,有的还整个眼镜子装斯文!搞的我都想出家了,专门给女施主开光、剃度、超度,一条龙服务;肯定能赚到大钱……”

“行啊,我支持你……”马德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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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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