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望海潮

第3章 望海潮

晚上郭文峰请客,还是老地方。万年不变的碳锅鱼,每回必点,倒不是说多美味儿,只是吃惯了;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倒点儿千张、水豆腐一块儿煮,吃的满嘴流油。谢争雄侃侃而谈,炫耀着自己的女朋友;从认识到上床,细节方面着意刻画;说到得意处唾沫横飞、张牙舞爪;郭李二人听的心潮澎湃、心花怒放,专往他女朋友的下三路提问;谢争雄也不藏着掖着,以过来人的身份孜孜不倦的解答;末了还在桌子上倒上水,以手为笔,画了个草图。两人恍然大悟,各自脑补着真实画面。谢争雄翘起二郎腿,眯缝着小眼睛,鄙夷的看着二人。

“哥这辈子值了,交了五个女朋友,身体都折腾虚了。”谢争雄圆睁双眼,伸出巴掌比了个五。跟孔乙己说“回”字有四种写法有的一拼。

“老表,你都虚的不中用了,表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我用用。”郭文峰笑着调侃道。

“你个小童子鸡,没见过世面,还没摸到门儿,黑乎乎的一片先把你吓死了!”

“我表嫂会给我引路,用不着你操心。”

“滚。”谢争雄扭过头不理他,掏出烟散了一圈,自顾自的点了起来。三人开始吞云吐雾,李玄钺一直看着二人表演,插不上话儿,终于捡个空挡,也叫了一声老表。谢争雄扭脸看着他有何高见。

“我给你叫个腰子补补,明个儿你把表嫂带过来瞧瞧,丑媳妇儿总要见表哥!”

“好说,我女人的玩伴儿多,你们把我哄开心了,我叫她给你们一人介绍一个女朋友。”

“可以可以,老表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说了句人话。希望你说到做到,再干件人事儿。”郭文峰就等他这句话呢,身边没个女人,总感觉空落落的。

“切,我瞧你说话就来气,有好的我自己留着,隔三差五带出来让你瞧瞧,馋死你!”

“你最好藏紧紧的,别让我看到,小心我挖你墙角。我长得可比你帅多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长得……长得……李哥,那词儿怎么说的,什么鼠目眉眼来着?”

“啥……獐……獐头鼠目、贼眉鼠眼!”

“对,还是李哥有文化,再说了我这气质他就学不来,气质咋形容的?”

“哈哈哈哈,这方面郭贤弟是专家。我平时对我自己的期待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专家个屁,别看他老拿本书装模作样,一问他,这也不会,那也不懂!”

“我不懂?我读过的书比你认得字都多!上下五千年、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哪一样都是咱的强项!”谢李二人笑的停不下来,没想到这小子牛逼吹的真大。李玄钺也读过几本书,想要一决高下,遂说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既然贤弟满腹经纶,愚兄倒要考一考你,你们读书人说的三不朽是什么?”

“立德立言立功。”

“张载说的那四句话,为天地立心,还有呢?”

“你凭啥考我呀?这么小儿科,谁不会?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郭文峰得意洋洋,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但光答题似乎有些被动,遂决定反客为主,自己也当一把主考官风光风光。遂抬头挺胸,清了清嗓子道:

“李兄,该我了吧。人生四喜是哪四样?”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哎哎哎……你俩如此博学,

咋不去考大学呢?坐办公室、吹空调多舒坦,跟着我在工地趴着真是屈才!”谢争雄用火机敲着桌子嚷嚷道,无论何时他都要是话题的中心,永远的主角!

“你懂个蛋,读书是种精神追求,是灵魂的升华,是贫乏的物质生活之外的某种,某种……李哥你来补充……”郭文峰的口才不佳,遣词造句的水平有待加强。

“精神慰藉吧,要不然每天困于柴米油盐,活的不开心,人生也失去了意义。就是能够安贫乐道吧。”李玄钺感觉这些鬼话只能骗骗家境优渥且涉世未深的学生,反正他是不信;但出于政治正确,宣扬宣扬正能量很有必要。

“我是不懂你们说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没有钱你连屁都不是,娶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儿。我14岁在XJ当学徒的时候,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天天不停的干活,没有节假日,轻伤不下火线;像地狱里的老鼠,自己都讨厌自己,过一天感觉像过一年。你们这些年轻孩子,没吃过苦的,说多了你也不懂!”谢争雄痛心疾首的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

郭李二人开怀大笑,别人的痛苦就是最好的笑料。道德算个屁,如果你过得压抑,别人过得更糟,你才能占领精神高地,获得一丝丝成就感。周围人都是一路货色,包括谢争雄,他笑的也很开心。

“笑吧,明天你们就笑不出来了,我光叫你们干脏活儿累活儿;当你们累的随地一躺就能睡着的时候,你的书本能救得了你不?”谢争雄在工地带班儿,公报私仇很方便。

“你要不怕被我俩儿戳脊梁骨,你只管下黑手;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就当是老天爷对我们的考验,对不李哥?”郭文峰使了个眼色,李玄钺也不接茬儿。今天才干头一天,拿着锤子、钻子打了一天槽子,两手磨的都是泡。如果连干一个星期还不要了老命,及早缴械投降才是王道。于是说道:

“看书可以当个兴趣爱好,消磨时间。真要说有啥作用的话,就是吹牛的时候用词儿丰富些。啥几把安贫乐道,鲁迅还专门写文章批判;就是统治阶级羁縻劳苦大众的手段而以,好好当牛做马,别他妈造反给老子找麻烦!”

“胡扯吧你,鲁迅在哪篇文章里说的?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把他的作品读了一大半,我咋没印象?”郭文峰满口胡诌,上初中的时候同学们都穷的冒血,富的也没读书的习惯;除了课文哪见过鲁迅的书,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鲁迅说不出这样的话。

“在《朝花夕拾》里,我前两天才看的。大家都是读书人,骗你干甚?”李玄钺哈哈大笑,笑容里满是自嘲。

“听你们说话就恶心,再不要说你们是读书人了,整天脏的跟要饭的似的,读书人丢不起那个脸。”谢争雄翻着白眼儿,唾沫星子乱飞。

“哎,小谢呀,你这个小同志这样讲话我可要批评你了,古今中外落魄的文人车载斗量,要不怎么说‘怀才不遇’啦,‘明代有遗贤’啦;希特勒,侬知道伐?正因为落魄了才混成了元首,把整个欧洲拖入战争的深渊;人家画画不行,蛊惑人心有一套。愚兄虽然本事不济,家里可真真有几百本书。现在是我人生的低点,未必不是我人生的起点。所以愚兄正告于汝:休将白眼向人看!”李玄钺撇腔撇调儿,也不知讲的是哪里的方言,夹杂着本地话;谢争雄听得云里雾里,咧着嘴一个劲儿的“啊,啊,啊……”

“李兄真乃吾辈楷模,言辞恳切、有理有据,我郭某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望李兄有以教我!”

“好说好说,”李玄钺略一拱手,“你我乃同道中人、相见恨晚,以后一起努力,共创辉煌!”郭李二人抚掌大笑,唯独谢争雄呲着牙不明所以。

郭文峰吃完最后一根烤串,谢争雄吵着要回去搂媳妇,就此分道扬镳。郭李二人相约去河边逛逛,寂寥的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儿弯弯;二人意兴阑珊,也欣赏不出个所以然;一个明亮的光点快速移动,是夜航的飞机。

“我要能坐坐飞机该多好啊,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李玄钺说道。

“你就不怕飞机失事,烧的连根毛都没有?”

“滚,或者下辈子托生成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翱翔于天空之中,俯视苍生!”

“那我就义不容辞的弯弓射大雕!雕兄,别来无恙。”

“你小子活腻了,老跟我作对。没准哪一天我是你的掘墓人!”

“早死早托生,天天累的跟狗似的,浑身脏兮兮的,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

“我也一样。叔本华说人生是痛苦的,真特么准。我一切一切的幻想全都破灭了!”

“听,好像是发大水的声音,不会是河里来水了吧。”郭文峰侧着耳朵听,极为认真。

“还真像,你小子狗眼睛尖,狗耳朵灵,真特么狗!”

“像你这耳聋眼瞎的,中个熊用。”

二人屁颠屁颠的往河边跑,果然来水了。河水夹着泥沙汹涌而来,势不可挡,三四十米的河面黄水横流,颇为壮阔。李玄钺气喘吁吁,但依然诗性勃发,扣栏而歌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嗯……嗯……贤弟还有啥形容水的波澜壮阔的诗词?”李玄钺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硬是崩不出一个字儿,只好求助郭文峰。

“平时看你说话‘之乎者也’一套一套的,关键时刻净掉链子。你郭哥献丑了,”郭文峰干咳了几声,朗声诵道:“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须臾却入海门去,卷起沙堆似雪堆。”

“好诗好诗!”两人静静的看着河水流淌,默然良久,各怀心事。

“等到有钱了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大海,波涛汹涌的大海。”李玄钺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是想听一听海哭的声音,还是想让大海带走你的哀愁啊?”

“都可以有啊。”李玄钺深情的说道。

“听,海哭的声音,这片海也未免太多情,悲泣到天明……”郭文峰突然扯着嗓子喊,鬼哭神嚎的,两岸的行人听得毛骨悚然,大骂神经病!

“骂谁呢,骂我吗?”郭文峰莫名其妙,瞪着一双牛眼询问李玄钺,未等回答便冲着对岸回击: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你特么找死,有种你过来!”

“妈的,有种你过来!”一来一去二十个回合,李玄钺暗自好笑,等着看好戏;可惜两位好汉跳着脚骂,就是迈不动步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怂货!

李玄钺扯了扯郭文峰,示意他回家。郭文峰犹自骂骂咧咧,小脸气的通红。

“刚才我们要是干起来了,你会帮忙吗李哥?”

“说什么呢,我自然是两肋插刀,义无反顾!”

“几把,你别在那儿躲着看戏就算你还有点儿人性,我还不知道你,猪狗不如!”

“你真特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你死了我都不管你。”

“那你刚才屁都不放一个,分明不怀好意。”

“哈哈哈哈,贤弟神机妙算,诸葛亮附体了吗?”李玄钺和蔼的摸了摸郭文峰的头。

“滚,男人头女人脚,能看不能摸。”郭文峰照着李玄钺屁股就是一脚。两人一阵追逐,很快到了李玄钺门口,遂各自回家。

李玄钺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到了床上,手掌钻心的疼;他数了数,一共四个圆滚滚的水泡,今天太累了;发了会儿呆,便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伤痛,梦里有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海,漫无边际;他看到了视死如归的海浪一遍遍的向海岸发起冲锋,浪花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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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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