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兄弟两个人倒在榻榻米上,愉快的贴贴,享受片刻静谧。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发觉久我的呼吸变得又长又缓,他低头一看,对方果然睡着了。
诸伏景光抱着弟弟,他感受着弟弟的体温和心跳,周围昏暗逼仄的房间也变得美好起来,他知道久我睡眠很轻,所以他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把心跳脉搏都停止了,以免吵到弟弟睡觉。
他缓缓闭上眼,也想小憩片刻,一道血腥味却突然窜到他的鼻翼,他脸色一变,伸出空闲的的左手,轻轻拉了下久我的领口,然后他就看到锁骨下面被纱布硬塞住的狰狞伤口,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怎么会这样?
无力感瞬间将诸伏景光淹没。
他很愤怒,很悲伤,想举起枪,杀掉所有伤害久我的人,也有掩面痛哭的欲望,最终他只能轻轻把久我的领口拉回去。
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久我没睡多久,十五分钟后就睁开了眼睛,他清醒过来后,连忙坐了起来:“对不起,哥哥,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干嘛这么客气,”诸伏景光伸手摸摸他脸上压出的痕迹:“饿了吗?哥哥给你弄点吃的。”
他看到久我站起来准备帮忙,轻轻把他摁了回去:“没什么要做的,你好好休息。”
久我听话的坐了回去,但是没过多久,又磨磨蹭蹭的来到厨房旁边,看着诸伏景光做饭。
半年没有外食,诸伏景光确实对炸鸡和披萨充满了期待,但他不愿意让弟弟吃太多垃圾食品,毕竟人家现在还在卧底,也是随时会进行战斗的战士。
他从冷柜里拿出最后一盒和牛,洋葱和大葱,做了一份简单的烧肉饭。然后才把炸鸡和披萨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你先吃一碗盖饭,然后再吃别的。”诸伏景光要求道。
久我胡乱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是对吃什么完全没有感觉的类型,哥哥做的东西更是金子都不换的好东西。
两人把各种吃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诸伏景光从冰箱里拿出冰好的啤酒,他知道久我不太会喝酒,只给他分了一罐,自己倒是一杯又一杯喝的很开心,
久我刚喝了半杯,就晕乎乎的倒在桌子上,他侧着脸,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似乎要睡着了一样,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景光不放,眼神湿润、明亮,带着满满的孺慕。
诸伏景光忍不住伸手,轻轻遮住了这双眼睛。
他知道久我很爱他,对方从来没有遮掩过。但是,他没办法理解——
“久我,你不恨哥哥吗?”
“……嗯?”久我的眼睛被遮住了,有些茫然:“为什么会恨?”
眼前一片漆黑,久我忍不住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诸伏景光的手心,有些痒人。景光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的压在了久我的脸上,牢牢的,遮住了那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他听到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们分开了十六年……这十六年,哥哥没有去找你。”
“我知道,虽然我并不真的清楚,但是我知道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久我,你不恨哥哥吗?”
久我惊呆了,他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为什么会恨啊……我,我从来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想你经历过的那些,你不恨我吗?”
久我微微一顿,他似乎在思考,但又很快地开口:“我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经历过的事情,为什么你们要背负责任……而且我们分开的时候,你和高明哥哥也都很小,分开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且,就算你们努力来找我了,也绝对没有找到的可能,爸爸不会让你们出现在我的面前的,他不会允许有人能这样影响到我。”
“我没有任何不满,哥哥。”
“我也永远爱你啊。”
过了很久,景光才慢慢松开手,于是两双眼睛又一次对视上——
两双像猫一样的,眼眶发红,湿漉漉的眼睛。
“不要哭,”景光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他飞快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但是不舍得用袖子给久我擦眼睛。他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我给你洗个热毛巾擦擦脸,你再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久我依旧趴在桌子上,脸颊因为酒意烧的通红,他看着景光给他拿毛巾的背影,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声的,撒娇一般的喊他:“哥哥。”
“嗯?怎么了?”
“没事,有哥哥真好。”
****
第二天早上,景光是被说话声音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弟弟站得笔直的身影,正拿着手机讲电话:“当然,爸爸,您说的对。我会尽力不给您抹黑的。”
“好的,一定完成。”
诸伏景光听着久我打电话,满心愤懑,他现在非常确认,久我不正常的地方就是福地樱痴造成的,但他也知道,现在的他在远东英雄面前不堪一击。
他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直到久我挂了电话,才坐了起来。
“对不起,”久我走过来,跪坐在地上,和他抱歉的说道:“把哥哥吵醒了。”
“……”诸伏景光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看到久我眼下一片乌青,问道:“你几点起来的?”
久我没敢说自己从半夜酒醒了后,就兴奋的没睡着了,指指厨房说道:“我做了早饭,但是可能不太好吃,唔,挺难吃的。”
福地樱痴说他没有享受生活的权利,时间长了,久我对食物已经没有想法了,更不会做饭。
诸伏景光来到厨房,厨房里摆着一盘三明治,能看出来做的很用心,应该也查了菜谱,面包边切的干干净净的,里面也夹了生菜、煎蛋、培根还有沙拉酱。
诸伏景光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咽肚,笑着和弟弟说道:“不难吃呀。”
久我松了口气,他尝的时候也觉得不算难吃,但这是他第一次做,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没有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诸伏景光一边吃一边说道:“三明治也是我的拿手好菜,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点打包带走好了,拿回去之后微波炉热一下,也会很好吃的哦。”
久我略一迟疑,然后低声应了声好:“给哥哥添麻烦了。”
诸伏景光就很快乐的忙了起来,他一直很喜欢照顾人,以前是Zero,现在换成久我,他更乐在其中。
久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做饭,过了一会儿,问道:“哥哥还想要什么吗?”
“嗯?没什么,这里东西很齐了,光是那上百部电影,没个一年半载,我都看不完。”诸伏景光一边调和三明治里的酱,一边说道:“哦对了,麻烦你给我拿几本心理学的书吧。”
久我歪歪头,问道:“哥哥,你是想治好我的精神病吗?”
诸伏景光一惊,他手中的筷子差点拿不稳了,转头瞪着久我,生气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啊!”
“哥哥没事的,我知道我有病,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了,”青年的语气里有着一丝和年龄不符合的天真,璀璨的蓝眼睛里是纯净的光芒:“但是没有办法呀,哥哥,我治不好的。”
“……”
“爸爸说了,我是天生就是个变态,脑子有病,治不好的。”
他在说什么啊……
诸伏景光感觉全身发冷,他努力了几次,咽下了喉中的哽咽,好不容易才张开嘴,鼻子却酸的不得了,说出的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几乎不可闻,但是很坚定:“你没有病。”
来自过去时光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又来到了诸伏景光面前,眼睛里的孺慕从十六年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这是他的弟弟啊。
“你没有病,你不准这么说自己。”诸伏景光的声音大了一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接着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久我也发现了他的颤抖,于是表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哥哥,你是不是很难接受啊。”
“没事的,现在已经没事了,爸爸说了,只要我听他的话,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久我希冀的看着他。
……福地樱痴!
他还是人吗??
诸伏景光觉得全身的气血翻涌,他心中的怒火要将自己烧成灰,他不敢轻易开口,怕自己情绪崩溃,也怕吓到弟弟,但是因为他一直没说话,久我脸上的期待逐渐退去,一些惶恐浮上了脸庞。
他像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的猫,毛和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落魄,寂寞,而且知晓自己要被人抛弃。
诸伏景光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没办法推翻弟弟长久以来的自我认知,他最终只是充满爱意的摸了摸久我的头,温柔的笑了笑: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书,和你没关系。”
得到了正向反馈,久我立刻又冲着诸伏景光笑了起来,他伸头,看到景光已经做好了两大盒的三明治:“已经足够啦,哥哥休息一下吧。”他想了想又说道:“哥哥想看的话,这些书我给你找,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没有啦。”景光洗干净手,和久我一起离开厨房:“已经很足够了。”
久我拿了一杯牛奶递给景光,景光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说道:“有点甜。”
“放了蜂蜜,哥哥喜欢吗?”
景光点点头,久我又问道:“哥哥知道彭格列吗?”
“知道,那个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听说十代目是个不像黑手党的日本人。”
“嗯嗯,”久我弯着眼睛笑了笑:“纲吉学长是个好人。”
久我很少在景光面前说自己的事情,这时听他提起两个人认识,连忙问道:“你们很熟?”
“算是?纲吉学长说我们是同伴。”久我没有多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桌面上:“这个是送给哥哥的。”
“这是U盘有移动网络的,插在电脑上就可以上网了,但是只能作为游客访问,他会屏蔽你所有账号注册登陆的功能。”久我把U盘往前推推,说道:“他自带虚拟IP,每5分钟更换一次,更换后会删除所有过去IP的历史痕迹。”
“也就是说,哥哥只能作为一个网络幽灵,无法留下痕迹,自然也不会被追踪。”
但已经很棒了,诸伏景光有点激动,他至少可以浏览网页,搜索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甚至可以和人进行短暂的交流。
“哥哥先别高兴,”久我说道:“这还有别的限制,”他指指旁边的牛奶,示意景光喝掉。
能和外面沟通的网络近在咫尺,景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一口干掉牛奶,问道:“还有什么?”
“这里同时自带了鉴别语句的AI,它会对你所有发出去的文字,以及相关的上下文进行检测,如果他认为你有向外泄露信息的可能,就会禁止这句话发出——包括密语。”
景光有些无奈:“久我,你不相信哥哥吗,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的。”
久我没说相信与否,只说:“我知道哥哥有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也是警察同期,那个叫降谷零的。”久我的语气稍微有点嫉妒,他也想和哥哥一起长大。
景光苦哈哈的笑了笑:“能上网就很好了,不过这个技术也太厉害了,久我费了很大的心思吧。”
“这不仅仅是技术,”久我说道:“这是融合了异能力的产物,没有漏洞可以钻的,哥哥不要尝试越界。”
景光想说我不会的,但是他突然感觉有点困,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哥哥,你困了。”久我的声音传来,有点遥远。
怎么会困呢?明明是早上,他才刚睡醒不久。景光想摇摇头,但却一阵头晕,他眨眨眼,眼前像是罩了一层水雾似的,他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看不清久我,唯一透过水雾的,只有两点蓝光。
他身体一软,倒在了榻榻米上,意识消失前,最后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就是——
哦,是那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