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损友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仿佛刚才短暂出现又很快消失的一声闷哼只是幻觉。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顾樱见床上始终没有动静,她摸索着坐到床沿边,开口道:“停电了,我找不到蜡烛。”
床上没有任何动静,只隐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某种回应。
黑暗中,顾樱无奈叹了一口气,带着极力忍耐着的微微怯意,用几不可闻的细弱声音可怜巴巴地吐出三个字:“我怕黑。”
闻言,床上有了细碎的声响,是起床的动作。
顾樱黑色眸子隐在黑暗中,泛出一股得逞的笑意。
她识趣地从床沿上起身,腾出空间让归希文下床来。
归希文走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他毫无障碍地靠近梳妆柜,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喜烛,点燃。
红色的喜烛升起一小团火,火焰在空中摇曳,整个房间被微弱的晃动着的烛火笼罩,静谧的夜莫名生出几分暧昧。
乍然见到火光,顾樱的神情鲜活起来,她走上前接过归希文手中的蜡烛,想要把蜡烛插到烛台上。
烛台也是红色的,镶着金边,蜡烛放上去的瞬间,整个烛台被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芒,仿佛有一种拜见菩萨的仪式感。
顾樱有点想笑,她憋住了。
一回头,却发现归希文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红。
顾樱下意识问道:“你很热吗?”
对面愣愣站着的归希文似乎噎了一下,“不热。”
顾樱以为归希文在说客套话,她指着一旁的柜子道:“我看这下面放着风扇,你要是热的话,等待会儿来电了,可以拿出来用。我身体不太好,大概不能吹这个,你自己用就行。”
归希文再次强调,“我不热。”
“是吗?可是我看你的脸色很红。”顾樱盯着归希文仔细瞧着,明明只是在烛火下,归希文的脸都能明显看出来泛红一片,顾樱不太相信他的话。
归希文大概挺热的,不过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不承认。
“难道,你生病了吗?”顾樱猛然想到这个可能,伸出手去探归希文的额头。
她对生病这事一点也不陌生,以前换季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感冒发烧,那时候她小脸通红,孙兰就会像这样将手掌心贴在她的额头探温度。
顾樱伸手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归希文没料到顾樱会猝不及防的将手贴过来,他躲闪不及,直白地感受到额头上的柔软。
他受惊似的一把抓住顾樱的小手,忍无可忍地问:“你不知道你刚才碰到哪里了吗?”
顾樱一脸懵,“额头啊。”
归希文:“……”
咬牙切齿:“我是说之前!”
“之前?”顾樱想了想,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问道:“是大腿吗?”
归希文死咬着嘴唇,没发出一个字。
看着面前全然不知、完全懵懂的人,归希文一股子火气也不知道往哪里撒,他放开顾樱的手,甩身往外走,“我去洗把脸。”
归希文逃也似的出了房间,俯在水龙头下面,不停地用冷水盖脸。
冰凉的自来水源源不断扑在脸上,终于扑灭了体内叫嚣着的热气。
归希文单手扶着水龙头,鼻腔里喘出重重的粗气,发梢上的水滴从脸颊淌下来,在他混着欲气的脸上蒸腾。
平复了好一会儿,归希文才随手拿起毛巾,胡乱往脸上一擦,重新回房。
刚回到房间,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的顾樱突然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请求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归希文眸子一动,将门合上,“什么忙?”
就在归希文把房门轻轻合上的一瞬间,另一间房的房间门适时打开。
张冬玲从房间里探出脑袋,一脸狐疑地在客厅里扫视。
她刚才明明听到外面有动静啊,是不是归希文出来了?
这人不好好地在婚房里洞房,跑到外面做什么?因为停电了吗?
可是停电了和洞房这件事又不冲突,停电了不是更好洞房了吗?
张冬玲心里奇怪,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偷偷从房间里走出来,猫着身子靠近婚房。
她轻轻将耳朵贴在婚房门上,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慢慢地,只听见里面传来顾樱一声娇喘:“你用点力。”
随后是归希文不情不愿的声音:“我力气就这么大。”
外面静静听着动静的张冬玲听到这一句话,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归希文这小子人高马大的,平时不是挺有力气吗,怎么关键时刻这么不顶用?
里面顾樱又说:“你这样我很不舒服啊,你速度快一点。”
过了半晌,没有回应。
站在外面的张冬玲心急如焚,忍不住把身子往前面靠近一点,企图听得更清晰。
良久之后,才听到归希文不咸不淡的一句:“行,那我加快速度,这样你舒服了吗?”
顾樱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嗯,舒服了。”
到此,张冬玲没再听下去。
她收回耳朵,兴高采烈地跑回房间,仿佛中了头等彩票那样热烈,像模像样地在日历上画出一个圈,做了标记。
房间里正在剪烛心的归向荣看到她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笑道:“你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张冬玲心情颇好,她不自觉地接过归向荣手中的剪刀,一脸得意地说:“当然有好事,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另一边的婚房里,归希文收回放在顾樱背上的手,问道:“还有哪里需要挠?”
“不用了,谢谢。”
顾樱正拆着头发,背上突然作痒,她想伸手去挠,发现够不到地方。正巧碰上归希文回房,顺便就请求让归希文帮忙。
她哪里知道,她这个小小的请求已经让自己的婆婆张冬玲产生大大的误会,并且开始做抱孙子的美梦。
顾樱对这些毫无所知,她收拾完毕,出去洗漱一下,回来的时候,归希文已经自觉地打好地铺。
他从柜子里拖出一套垫被放在地上,铺上一层床单,稳稳地躺了上去。
顾樱倒是没有想到他这样自觉,往床上走的时候,她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归希文闭上双眼,动也不动,一副沉睡的模样。
得,又开始装睡。
顾樱也不拆穿,她觉得这样也好。
归希文大概还没有找到更合适和她自在待在一起的方式,所以以装睡的方式逃避不必要的尴尬交流。
顾樱闷不吭声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躺下之后她才发现一个问题,房间里的蜡烛还燃着。
这年头蜡烛也是挺贵的,可不能这样白白亮一夜。
蜡烛稳稳地放在梳妆台上,梳妆台离床还有些距离,顾樱不想下床,她撑起身子对着蜡烛虚空一吹,蜡烛的火焰在空中晃了两晃,片刻之后,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烛头。
顾樱有些懊恼,她动了动身子,憋出一股气,对准烛台,用力一吹。
蜡烛这下严重地晃了两下,而后依旧□□地燃着。
顾樱:“……”
有点恼火。
她现在连吹个蜡烛都吹不熄了么?
顾樱无奈地揭开被子,准备下床,谁料归希文抢先一步从地铺上起身,对着蜡烛用力一吹,然后返回躺下,盖上薄毯,一气呵成。
仿佛无事发生。
顾樱的手还僵在被子上,归希文动作太快,她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归希文躺在地上,已经发出熟悉的绵长的呼吸声。
隐在黑暗中的顾樱无声地笑了笑,她重新把被子盖上,小声道:“谢谢。”
地上的人翻了个身,一夜好梦。
第二天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顾樱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发现地上的人不见踪影,铺在地上的被垫也收进柜子里面,她打了个哈欠,穿衣起床。
没承想,一出房门,顾樱就对上客厅里面张冬玲一脸深意的表情。
张冬玲正在打扫卫生,她瞧见顾樱出来,殷勤地问道:“怎么就醒了,你多睡一会儿啊,累了就该多休息。”
顾樱不明所以地回答:“我不累啊。”
张冬玲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
刚才她瞧见归希文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一脸的疲惫,一看就是没睡好。现在看看顾樱,多精神啊。
顾樱这么个小身板都不累,归希文他那么一大块却使不出气,长那么高的个子有什么用!
张冬玲痛心疾首地担心起自己儿子的能力,她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得给归希文补一补。
想一出是一出的张冬玲当即决定出门采购重要补品,她交代顾樱:“待会儿你跟着希文去老王的摊子上吃早餐哈,我要出门一趟,估计中午才能回来。”
“好。”顾樱应了一声,揉揉头发去洗漱。
洗漱完毕,顾樱出来的时候瞧见归希文在大门口等她,估计张冬玲出门前也和归希文特意交代过。
顾樱擦擦手,跟着归希文出门。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大多数都赶着去厂里上班,顾樱和归希文这两个闲人穿梭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悠。
只是这两人着实不像新婚第二天的小夫妻,两人既没有并排走着,也没有挽住胳膊,他们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大概两三个人的距离,看上去毫无亲密度可言。
顾樱追随着归希文的脚步,刻意落在他身后,一直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偶尔有路过的邻居认出来,热情地朝两人打招呼:“哟,新婚小两口去吃早餐啊?”
归希文不接话,顾樱对着来人笑笑,“是啊。”
在这之后,顾樱敏锐地发现,归希文步子放慢了,她于是大步跨上前,和归希文并排走着。
归希文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诚实地配合着顾樱的速度。
两人优哉游哉地走向老王的早餐摊子,刚走近,顾樱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张阔和明雪也向着老王的早餐摊走来。
旁边的归希文脚步一顿,显然也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人。
张阔和明雪结婚有半个月了,两人看起来似乎还在蜜月期,他们手挽着手,走路全然不看前方,只侧着脑袋看身边的对方,眼里露出藏不住的爱意。
这两人看起来才像货真价实的新婚夫妻。
他们周遭涌动着一股浓密的甜蜜,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想送上白头偕老的祝福。
顾樱望着前方的两人,脸上慢慢扬起笑容,自然而然将手搭在归希文的胳膊上。
归希文侧头看她,眼里没有疑惑,只是有些震惊。
顾樱似乎每一次都能猜到他的想法,并且先一步做出行动。
真是奇怪,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新婚妻子了。
顾樱没去看归希文的表情,她把归希文拉到位置上坐下,吩咐归希文去拿早餐。
一直只看对方的张阔和明雪这时候终于抬起头,看到了坐在早餐摊子上的顾樱,以及一旁拿着早餐的归希文。
明雪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转身就走。
她结婚以来,最不想碰见的人就是归希文,归希文为了气她,故意娶了顾樱,这两人现在在她面前晃荡,极大可能是存心的。
归希文这人估计还没放下面子呢,他碰见张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明雪不希望看到张阔和归希文闹矛盾,这两人真闹起冲突,吃亏的肯定是张阔。她拉着张阔的胳膊往外拽,建议道:“咱们去老陈的摊子上吃早餐好不好?”
结婚之后的张阔对明雪百依百顺,这一次他难得拒绝:“这里有位置,就在这里吧。”
张阔对明雪的心思心知肚明,明雪不想让他和归希文起冲突,所以要退让,要换地方。
可是凭什么是他退让?难道以后见了归希文,他都要这样退让?
不知道是男人的自尊心作怪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张阔态度有些坚决,他不想换地方。
明雪和张阔相处了一段时间,一直觉得张阔是个脾气温和说话温柔的人,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罕见地外露出一点竞争心。
明雪想到之后的事情,在心里得意地笑起来。
也是,以后成为首富的人,怎么会是毫无竞争心的人呢。张阔他骨子里的上进心,恐怕藏得很深呐。
明雪依了张阔的意见,两人手挽着手在空位上坐下。
老王摆早餐摊子有几年了,大院里的人他差不多都认识,特别是归希文。
归希文以前总和张涛一起来吃早餐,张涛是个话唠,吃早餐的时候嘴里叭叭说个不停,归希文就只在一旁听着,也不说话。
但归希文这人长得突出,他即使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也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老王对这两人印象很深,他瞧见归希文身边没有张阔,而是带着一个姑娘来吃早餐,心里有数,猜想这位姑娘大概就是归希文新娶的媳妇。
只可惜了,归希文这样的好模子,讨了个似乎不太漂亮的媳妇。
老王叹息着摇摇头,一转眼又看到明雪和张阔落座。
明雪是大院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唇红齿白的,生得很标致,走到哪儿也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人。
她身边的张阔在她的衬托下就不太够看了,太普通,太平凡。
这样漂亮的姑娘何愁找不到好人家,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平平无奇的张阔呢?
老王又叹息着摇摇头。
唉,这两对小夫妻真是越看越不般配。
两对在老王眼中不般配的夫妻已经开始吃早餐。
明雪拿着一碟煎包,小口吃起来,旁边的张阔很自觉地拿起茶叶蛋,替明雪剥开鸡蛋壳,将光溜溜圆滚滚鲜嫩嫩的鸡蛋放在明雪旁边的清粥中。
明雪咬着煎包的嘴巴周边沾了一层油,张阔见状,拿出帕子替明雪轻轻擦了擦,那动作温柔至极,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一旁忙活着的老王偶然瞟见这一幕,心中一怔。
这两人倒是很恩爱。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替媳妇儿插嘴,张阔大概真的非常珍惜明雪吧。
老王忍不住感慨,看来婚姻这种事情,和身份啊工作啊什么的没有太大关系,两个人能合拍,能一起愉快地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老王这样想着,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归希文和顾樱。明雪和张阔这样恩爱,归希文和顾樱是个什么光景呢?
本着八卦的心思,老王抬眸朝归希文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归希文他竟然在喂顾樱吃东西!
归希文端着一碗小米粥,用勺子舀出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察觉温度不烫之后,他才慢慢递到顾樱嘴边,温柔道:“来,喝一口。”
顾樱乖乖地喝了一口,道:“不喝了。”
归希文近乎哄着的语气,“不行,你吃得太少了,再多喝一口。”
“好吧。”顾樱免为难地又喝了一口。
“你要不要吃茶叶蛋?”归希文伸手去剥壳。
顾樱按住他的手,“不吃,我不喜欢茶叶蛋的味道。”
“好,那咱们就不吃,那你吃煎包吗?”归希文又问。
“不吃,太油了。”顾樱挑剔地摇头。
“好,那咱们也不吃,那你要吃什么呢?”归希文温声问道。
顾樱想了想,“我要喝豆腐脑,咸的。”
归希文立即起身,“好,我这就为你去拿。”
说完,归希文果然乖乖端来一碗豆腐脑,按着刚才喂小米粥的姿势,一口一口极尽耐心地喂顾樱。
这动作看得老王目瞪口呆。
别说老王了,旁边认识归希文的人都已经僵住。
归希文是何许人也,大院里的闯祸精,出了名的暴脾气,从前他鼻孔里哼出一声气,大家就能感受到暴风雨的来临。
这样一个人,今天居然如此讨巧卖乖地给媳妇儿喂东西。
一时间,大家看顾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这个新媳妇好像有点东西。
对面的明雪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气炸。
她扯着张阔的袖子,憋得满脸通红:“你看到没,你看到没,归希文他就是纯粹地气我!”
归希文这个暴脾气,居然亲手喂顾樱吃东西,简直恶心!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明雪被归希文这样的举动气得不轻,死死抓着勺子,一桌子美食简直要吃不下去。
张阔没吭声,他的目光从顾樱身上滑过,很短的一瞬,却将顾樱的神情尽收眼底。
顾樱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她已经与归希文这样亲密了吗?
张阔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加大力度。
明雪说归希文是在气她,那顾樱呢,顾樱是不是在气他?
张阔莫名想起以前和顾樱相处的种种,其实他和顾樱之间从来都是没有挑明的,他们自然而然地相处着,都能真实而准确地感受到对方的想法,根本不用明说。
那他的所作所为,对顾樱而言,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背叛?
张阔有点明白为什么顾樱要答应嫁给归希文了,她一定在惩罚自己,对,一定是这样。
悲催的是,这惩罚似乎有效。
张阔几乎不敢再往对面看去,他捏住明雪的肩膀,淡淡地安抚她,“你别多想,咱们赶紧吃早餐吧。”
明雪气归气,听到张阔的声音,很快冷静下来。
张阔这人就是这样,遇见什么事情都很淡定、稳重,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情绪大乱。
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之中,明雪也越来越了解到张阔的魅力,加上未来首富的滤镜,明雪简直认为自己已经爱上张阔。
她听话地点点头,“好,我们吃早餐。”
于是,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下,两对小夫妻愉快又恩爱地吃完早餐。
张阔和明雪还要上班,两人先走一步。顾樱和归希文稍稍落后一些,两人吃饱喝足,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归希文想起刚才吃早餐的情形,心里有些不自在。
顾樱却坦荡得很,叮嘱他:“以后在外面都要对我好一点。”
又是这句话,刚才吃早餐的时候顾樱也是这句话!
顾樱这人每次都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她是在故意配合他吗?她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吗?
归希文这才发觉,他和顾樱的交流少之又少,他似乎并不了解顾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归希文叫住顾樱。
顾樱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他,“怎么了?”
对上顾樱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归希文接下来的话卡了壳。
这一卡壳的功夫,顾樱眼尖地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一个熟悉的东西,弯腰捡了起来。
归希文走过去一看,这东西他认识。
“这是不是明雪的中国结?”
归希文回想起之前在老陈那儿吃早餐的事情,那天也是遇到明雪,明雪向李晴她们炫耀着中国结,顾樱也想看,还特意向明雪讨要。
归希文记得,明雪当时拿出来的中国结,就是顾樱现在手中的这一个。
顾樱盯着自己掌心里那条熟悉的中国结,心里冷笑。
这中国结是她亲自编好送给张阔的,当初张阔要和明雪结婚,她还特意去向张阔讨回。张阔说他已经扔了。
呵,张阔骗她!
正怔神间,前方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阔急匆匆地返身回来,碰上归希文和顾樱两人,顾樱手中正拿着那个中国结。
张阔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客气地朝顾樱道:“这是我刚刚丢失的中国结,可不可以还给我?”
顾樱心里冷哼。
她抬眸仔细观察着张阔的脸色,张阔面上并无破绽,仿佛这个中国结原本就和她没有关系,他对之前说过的谎言毫无愧疚。
顾樱简直想把自己这个曾经亲手编织的中国结直接扔进旁边的河道里。
对面的张阔还在催她,“这个你能还给我吗?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能丢。”
张阔的语气真诚至极,已经近乎央求,仿佛这个东西于他而言是什么稀世珍宝。
顾樱气笑了。
归希文还站在她旁边呢,张阔仗着归希文什么都不知道,说话肆无忌惮。
张阔大概是认准了她不会在归希文面前暴露出任何惹人怀疑的情绪,才这么明晃晃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吧。
顾樱望着面前的张阔,松开手,中国结落到张阔宽大的手掌上。
“是吗?既然是别人送给你的,想必你是一定不会主动扔了。”顾樱面无表情。
她已经在给张阔提醒,张阔不是个笨人,一定会懂。
谁知张阔却望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这是一位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不会主动扔掉。”
顾樱:“……”
顾樱瞪着张阔,对于他这种行为十分不齿,“是吗?那这个中国结是明雪送给你的吗?我想一个已婚人士,留着媳妇送的东西才算正常。”
顾樱刚说完,归希文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归希文停下来,接着刚才的事情,冷冷道:“那个中国结应该就是明雪送给他的。”
顾樱听着,心里莫名一虚。
看向归希文的眼神带了些愧疚。
归希文说完这句话,再无言语。
他心里想起之前的旧事,只觉得好笑,原来那个时候明雪和张阔就勾搭上了,那大概是明雪刚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
刚解除婚约就勾搭上,若说这两人之前没点什么,真是难以令人信服。
归希文脸色越来越沉,似一团冷雾,整个人顿时凛冽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家。
中午,从外面采购补品的张冬玲提了一大袋东西回来。一回来就忙活着要开火做饭。
顾樱要去帮忙,张冬玲把她轰了出去,说是厨房脏,让她去客厅待着,实在闲着没事,可以把桌上的药材收一收。
顾樱走到客厅里,打开桌子上的包裹,一看,里面还真是中药药材。
久病成良医,顾樱以前天一冷就要喝中药调理身子,对中药药材很是熟悉,能认出不少。
她拿起面前的药材,仔细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鹿茸、巴戟天、肉苁蓉、熟地黄、杜仲……
这些药材的功能,如果没猜错的话……
顾樱咳了咳,有些脸红地放下药材。
她还不知道这药材是给谁准备的,不知道是给归希文还是给公公的。
像是瞥见了什么极其**的事情,顾樱脸上的潮红迅速扩散开来,一下子红到耳根。
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归希文亲眼瞧见顾樱对着一堆药材越看越脸红,他走过去,低着嗓子问道:“这是给你的药?”
全家需要喝药补身子的人,大概只有顾樱。
归希文的想法很符合逻辑,可惜他猜错了。
张冬玲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接话:“这可不是给小樱的,这是给你的。”
顾樱现在确认了,婆婆关心的是归希文的能力,这下她脸更红了。
归希文敏锐地从顾樱脸色中窥探出一丝不对劲,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但直觉已经替他做出反应:“妈,你从哪儿弄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喝。”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关系到你以后……”张冬玲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她话锋一转,道:“对了希文,你的婚房申请提交了吗?”
“你唠叨十几遍,我能不提交吗?”归希文说着,把顾樱手中的药材塞进柜子最底下。
“哦哦,那就好,多久能下来?”张冬玲又问。
“快的话,大概一个月,但也说不准,慢慢等着吧。”归希文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归希文再过不久就要去林业局报到,这是他被分配的工作,知道这个分配结果的时候,张冬玲高兴极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林业局很清闲,天天不是在外面山上闲逛就是在办公室里喝茶。
而且林业局里的待遇特别好,分的房子比别的单位要更大更宽敞。更何况归希文是大学生,精英人才,他参加工作,分房的话优势很明显。
张冬玲想着,归希文现在成家了,再和父母住在一起会有很多不便,不如另外搬到一边去,小两口过过亲密的二人世界。
听到房子大概一个月后就会下来,张冬玲心里很满意,随口一提:“听你爸说,张阔也向厂里提了分房子的申请。他之前一直和他父母住,现在和明雪成了家,也要搬到一边有自己的小家。”
“不过现在厂里申请分房的人多,好多人还排着队呢,明雪她爸之前想开小差提一提张阔的申请,可现在住房太紧张了,不少人盯着,明雪她爸也没敢做得这么明显,不然可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
张冬玲说着说着,发觉客厅里没人接她的话,她也没在意,继续自说自话:“以后你们的新房子肯定要比咱们现在这个房子好,咱们这个房子是好多年前建的,卫生间都没有,想上厕所还得去公厕,有时候人多挤都挤不进去,还要排队。”
“你们之后就好啦,新建的房子都带着独卫,以后可以在自己家里洗澡、上厕所,不用去抢公厕,也不用去跑澡堂子。到时候分了新房,就让人把你们现在婚房里的家具原封不动地搬过去。”
张冬玲在自己的畅想之中,和和美美地做了一顿午餐。
吃过午饭,顾樱在家里休息,归希文心情烦闷,出门找张涛打了一场篮球。
张涛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又不爱午睡,每次吃完饭总要吆喝几个厂里的小年轻一起打球,归希文偶尔会参加。
瞧见前来的归希文面色不太好,张涛把手搭在他肩上,调侃道:“是不是昨天睡太晚?”
归希文一耸肩,抖落张涛的手,朝他瞪了一眼。
张涛笑嘻嘻地摊手,“你瞪我干嘛,我说错什么了?我只是关心你的睡眠而已,这有什么而问题吗?不过你要是自己想歪了,那我也没有办法。”
归希文没吭声,只急着上场打了一场。
**的太阳罩在头顶,走路稍稍走快点都会流出一身汗,更别说打球了。一场完毕,归希文和张涛的衣服已然湿透。
张涛瞧见归希文眉头还皱着,他拍拍归希文的肩膀,“怎么了兄弟,你这才结婚第二天,怎么就心事重重的?难怪大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看呐,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还是自由的坟墓,还是快乐的坟墓。”
“不过,我要是有入坟墓的机会,我也入。”
张涛一番胡侃没能引起归希文的情绪,归希文用手甩着下巴处滴落的汗水,呼吸变得浑浊。
张涛见状,收敛起嘻皮笑脸的态度,严肃地问:“出什么事了?谁得罪你了?”
“你。”归希文说。
张涛一惊,从地上腾空跳起来,“嗐,你别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归希文瞟向他,“你之前不是说张阔和明雪之间是清白的么?”
张涛脑子急速转动,他迟疑片刻,点头应道:“对啊,我是这么说过,怎么了?”
张涛当初拦着归希文,不让他去找张阔算账的时候,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张阔和明雪之间是清白的。
现在归希文来兴师问罪,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证据?
张涛心里有些没底,“你觉得张阔和明雪之间不清白?”
归希文沉着脸,把顾樱捡到中国结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张涛瞬间松了一口气,“哎呀,你说这事啊,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当时明雪炫耀中国结的时候我也在场,我记得那会儿她已经跟你解除婚约了,就算她那时候和张阔好上,你也不能断定她之前就和张阔好上了呀。”
“除非你能找到没解除婚约之前他俩好上的证据,不然你就没法说明他俩之间是不清白的,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张涛一番话说完,归希文没有吭声。
张涛拍拍归希文的肩膀,又恢复调笑的语气,“大哥,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费神?”
“不是。”归希文否认。
他其实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现在对顾樱有些看不透,尤其是顾樱见到中国结的时候,她那时候的表情和语气也没什么不对,但归希文总觉得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比如当初顾樱为什么要去抢明雪手中的中国结呢?
归希文之前只想着自己,他现在站在顾樱的角度回想一下,顾樱答应他的婚事,似乎也是莫名其妙。
“张涛,你说顾樱是个什么样的人?”归希文突然出声。
张涛吓得急咳两声:“别别……顾樱现在是我大嫂,我可不敢瞎评论。”
他其实是怕自己胡言乱语,没说到归希文心坎上,一个不小心惹得归希文恼火,到时候挨揍的肯定是他。
张涛明智地选择不进行评价,顺便还死命调侃:“怎么回事啊你,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滚!”归希文一脚踹过去。
“那我真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张涛闻了闻身上的汗味,嫌弃地皱起鼻子,“我先回家换身衣服。”
归希文收起思绪,站起身对张涛说:“我去洗澡,给我带套衣服过来。”
每次两人中午打完篮球,归希文都会直接去澡堂洗澡,张涛则是回去换身衣服。
因为顺路的缘故,张涛每次换完衣服都会顺带给归希文捎上一套衣服,归希文也就避免了来回跑路的麻烦。
以往的时候,张涛觉得这样的举动没什么问题,毕竟也只是顺手的事。这次换完衣服之后,张涛瞧见顾樱从顾希文的家里走出来,瞬间就不淡定了。
归希文现在是个有老婆的人,为什么送衣服这件事还要他来做啊!
送衣服这种事情,媳妇做不是更合适吗?
张涛当即把刚出门的顾樱拉到一旁,郑重地叮嘱:“希文现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去给他送一套衣服吧。”
午睡刚睡醒准备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顾樱:?
顾樱拉住要走的张涛,“你说什么?”
张涛快速重复一遍,“我是说,希文现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给他送一套衣服过去。他在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不在厂区的大澡堂,你别走错了。”
张涛叮嘱完,笑着跑开,“我去上班了,没时间去送,你一定要去知道不,你总不想看到他光屁股出来吧?”
顾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