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难登大雅之堂
蒙犽在竹简上写出的字似乎和隶书有些相仿，可细细查看，却又截然不同。
“师父这文字……徒儿怎么从未见过？”韩信微微皱眉，他也曾周游列国，天下文字都略有了解，却全然看不懂蒙犽写出的字。
赵高笑吟吟的踱步走来，站在蒙犽身后撇了一眼竹简上的文字，摇了摇头讥讽道：“哈哈哈哈……老夫熟识天下文字，竟也不认得蒙犽公子所写之书，莫非是不识字，自己编造而出的吧？”
对此蒙犽也是略感无奈，秦朝的小篆他虽见过，却完全不会书写，而后世的简体字却又与小篆天差地别。
上学十余年，突然成了文盲。
“大王且看蒙犽所书兵法。”赵高直接夺过竹简，将之恭敬的递送到嬴政面前，谄媚笑道：“此子大逆不道，竟写下这天书鬼符来蒙蔽圣听！看来微臣的顾虑不无道理啊，这蒙犽连字都不会写，便在竹简上乱画，故作高深。此等人根本不通兵法，怎能预料到齐国会不战而降？望大王明察！”
天书鬼符，乃是死人才会看的东西。
蒙犽虽臭名昭彰，却也绝不敢有用天书鬼符咒秦王早死的胆子。赵高若硬要拿这些给蒙犽定罪，恐怕连傻子都能看出他栽赃陷害的意图，故此他只说蒙犽在乱画。
嬴政接过竹简看了看，不由得对蒙犽大失所望。原以为蒙犽有些本事，却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不堪。他突然有些后悔让蒙犽做扶苏的陪读了，无奈已在百官面前亲口允诺，也不好再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蒙犽公子，这便是你所著的兵法吗？老夫看着如同天书一般！莫非你还做过术士不成？”见嬴政脸色阴沉，赵高不由得眉飞色舞道：“定是蒙毅将齐国不战而降的消息透露给你，让你在大王面前邀功！小畜生竟敢蒙蔽大王，简直罪该万死！事已至此，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蒙犽，这便是你写的兵书吗？！”嬴政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狠狠将手中竹简摔在地上，勃然大怒道：“混账！即便是不通兵法，你又怎敢写下这天书来给孤看？将此子拖出去，鞭笞三十！”
“喏！”
“哼哼哼哼……蒙犽亵渎大王，受此惩处乃是咎由自取！”赵高冷笑，竟是激动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上一个惹得大王恼怒的人是谁？似乎被五马分尸了。
蒙犽是蒙恬独子，今日惹得大王不悦，可以说是前途尽毁。待得数十年之后蒙恬病死，这蒙氏可就没落了。
大仇得报，赵高顿觉世界变得美好起来，心中郁结顷刻间烟消云散，有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两名侍卫大踏步向前，刚要把蒙犽拖出去动刑，却被一声大喝所打断。
“且慢，臣有话要说！”蒙犽昂首而立，潇洒甩开宽大袖袍，稚嫩的脸颊上多了些许锋利棱角：“启禀大王，臣确不识字，但这并不妨碍臣精通兵法。”
不识字却精通兵法？
什么人才能说出这等荒谬绝伦的话？除非他是个脑残兼智障！
“哈哈哈哈哈！荒谬……荒天下之大谬！”赵高捧腹大笑道：“不识字如何阅读书籍，不读书籍如何通晓兵法？不识字却精通兵法，简直匪夷所思！”
“蒙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孤的面前说这等胡话！”嬴政眉头紧锁，藏在宽大袖袍之内的手掌紧握成拳，锐利双眸微眯起来，让人不敢直视：“莫要以为你父有大功于秦，孤便不会杀你。
”
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嬴政这话绝不是恫吓，他说杀人就真的会杀。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大王息怒。”蒙犽不卑不亢的整理了一下衣领，抱拳作揖道：“臣虽不能在竹简上书写，却可将脑中兵法要略讲出。”
“你脑中还有兵法要略？”赵高笑吟吟看着蒙犽，满脸得色道：“那便讲一讲吧。”
“何谓将之才？”蒙犽扭头望向窗外，宽大袖袍迎风飘舞，颇有种隐世高人的风范：“夫将材有九：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人将。事无苟免，不为利扰，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
嬴政的阴沉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震撼，甚至略微有些骇然。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人将。
简短而不失精练，晦涩而不失通俗，简直可以称为百年罕见之兵家巨著！
仅以寥寥数语，却足可流芳百世！
如此锦绣文章，完全可以媲美《孙子兵法》！
竟是从蒙犽口中讲出的！
这怎么可能？
赵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只觉得头晕耳鸣，口中满是苍蝇。
蒙犽分明连字都不会写，为何能讲出这等高深精妙的兵法巨著？
韩信毫不迟疑的撕烂了身上锦袍，夺过毛笔在其上迅速书写，蒙犽所说的兵法内容一字不漏，尽数被他抄录下来。
诸葛亮的《兵法二十四篇》横空出世，恐怕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颤抖，万金难求。
这等惊才绝艳，恐怕比之杀神白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蒙犽完胜！
“蒙犽，你是人是鬼？你……你……”赵高指着蒙犽，右手紧捂胸口，气血上涌间，让得他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原本他只输给蒙犽一万镒金，而现在，这个数额却是整整翻了一倍！
真真切切的倾家荡产！
赌约上已然加盖了传国玉玺，他赵高即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赖账。
“自然是人。”蒙犽盘膝而坐，取来案上的青铜茶杯轻抿一口茶水，从容不迫道：“此兵法共有二十四篇，包含治军、察疑、赏罚、教令等诸多学问。赵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便是。”
嬴政起身负手而立，认真审视着面前这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沉默不语。若蒙犽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嬴政或许会对其才华感到震撼，奉为上宾。可这蒙犽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可能会有这等见解？便是旷世奇才这四个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此子之才华！
蒙犽笑问道：“大王对臣之所言可还满意？”
“嗯。”嬴政颔首点头。
写出这等旷世著作，还顺带赚取了赵高的全部家产，蒙犽怕是高兴坏了吧？
然而短暂的寂静之后，一道幽长的叹息之声响起。
“唉！臣蒙犽……无能啊！！！”
这声音充满了自责，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客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臣这兵法还有许多缺陷，比不得那些兵家大能，真是见笑了。”蒙犽却是流露出了惭愧之意，痛心疾首且捶胸顿足道：“臣每日刻苦钻研兵法，耗费数月时间，却只总结出这些皮毛，粗俗不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倘若流传出去，我定会颜面尽失，怕是连父亲都要遭人耻笑！蒙犽无能，愧对蒙氏列祖列宗，愧对父亲谆谆教诲，更愧对大王知遇之恩！这兵法纰漏颇多……莫说比肩孙武，便是比起家父随手而为都逊色许多……臣自觉无颜面见家父，更无颜面见大王！耗时数月写出的兵法宛若垃圾一般，我蒙犽还有何面目做人？若是因此让父亲蒙羞、使大王蒙尘，我蒙犽便成了千古罪人！无能……无能……无能啊！！！”
“……”
嬴政无言以对。
赵高凝固了，一脸懵逼。
韩信也是僵在那里，表情颇为精彩。
这万金难求的绝世兵书，在蒙犽口中，竟成了粗俗不堪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