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适子,过来看看你广义哥哥最新的获奖作品。”
聂广义一脸嘚瑟,抱了个建筑模型进来。
迈着帝王的步伐。
外八。
意气风发,风头无俩。
被唤做小适子的男生,头都没有抬,很是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小镊子,你宣适哥哥对纸上谈兵不感兴趣,等你的设计什么时候落地了,哥哥再帮你看。”
“是谁借你的胆子,叫哥哥小镊子?”聂广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能是你爸爸。”宣适依旧低头。
“你的胳膊们又开始向往独自旅行了是不是?”聂广义下巴一扬,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先给你卸掉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能卸得了的话,欢迎你两边都试试。”
宣适并不以为意,抟心揖志地滑动自己的手机屏幕。
像极了和对象在一起时,只知道玩手机的渣男。
当然,性别调换一下也一样适用。
渣,不分男女。
好在,聂广义不是宣适的对象,宣适也不是渣男。
此刻的宣适,正全神贯注地欣赏女朋友发到他手机上的三张照片。
风景照。
正经的。
童叟无欺!
“嗨!”
感受到兄弟的敷衍和忽略,聂广义放下手中的模型来了劲。
他左右晃动了一下脖子。
向后转了几圈自己的肩膀。
做好了“干架”前的准备工作。
而后,用最快的速度付诸行动。
宣适依旧是连头都懒得抬。
他右手拿着手机,左手一扬,抓住了聂广义从他头顶拍过来的右手。
顺势卸掉了聂广义手上的所有力气。
一个反手,把聂广义刚刚松好的胳膊,给拧到了身后。
结结实实的。
想动一下都不行。
聂广义只好换左手。
还没抬起来,又被宣适给拧到了一起。
前后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威风八面的广义哥哥就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了。
很显然,威风的【威】在聂广义的字典里是个错别字,需要手动改成漏风的【漏】。
见聂广义不动了,就松掉了手上的力气,他并没有和聂广义较劲的想法。
“你说话就说话,扯上我爸爸干嘛?”聂广义很是气恼,武力值可以不如,气势绝对不能输。
“你爸爸不姓聂你能姓?你不姓聂我能叫你小镊子?”
宣适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是【你爸爸】。
他是真的没有要问候兄弟家人的意思。
因为武力值不敌,聂广义的帝王之气,早就已经去无影踪,却还是免不了要挣扎一下:“跪安吧,小宣子。你广义哥哥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怎么了?”宣适把头抬了起来,饶有兴致道。
“不是和你说了吗,今天哥哥拿了个奖!”
终于,聂广义找回来一丢丢的存在感,他甩了甩头,做了一个自认为潇洒的顺发动作。
“又是概念设计啊?”宣适刚刚升腾起的那一点兴趣瞬间就蒸发掉了,“那我还是下次再欣赏吧。”
从上大学开始,聂广义就在做各种各样的概念建筑设计。
既然是概念,就代表短时间之内落不了地。
虚无缥缈,曲高和寡,并不适合时下人类的居住。
宣适是个务实的人,比起概念建筑,他更喜欢马上能住。
比如程诺刚刚邀请他去的那个地方。
简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
光看照片就觉得无与伦比。
以至于他眼睛都不舍得离开手机屏幕一下。
聂广义的脾气上来了,直接来了个质问三连。
“下次是哪次?”
“嗯?”
“改天是哪天?”
“啊?”
“以后是多久?”
“呃……”
宣适被问的卡顿了好几秒。
眼睛的余光,在这个时候,扫到了被聂广义放在边上的获奖模型。
他强压住内心的讶异问聂广义:“你这个概念设计是什么时候得的奖?”
“就今天啊。”
聂广义身体稍稍后仰,在自己的胸前竖起两个大拇指,给宣适让出了一条更好的视线。
这个动作相当完美。
既不耽误宣适看清楚他最新的获奖作品,也不耽误他给自己点赞。
“啊?”宣适脸上的诧异更明显了一些,出声问道:“今天?”
“你这什么表情?今天怎么了?是今天你便秘?还是今天不适合哥哥我得奖?”
“都不是……”宣适摇头。
“干嘛呀,你这欲言又止的?”聂广义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没有欲言又止,我在组织语言。”
“组织什么语言?是在想要怎么恭喜你广义哥哥吗?”聂广义摆了摆手,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架势,“不用那么客气,随便请本大少吃顿饭就好。”
“这不是吃饭的问题……”宣适继续组织。
“怎么就不是了呢?知道【随便】是什么意思吗?好不好吃很重要,比好吃更重要的是贵。”聂广义相当好打发地表示,“当然,如果宣适弟弟买齐佛跳墙的材料,亲自给哥哥做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
宣适没有接这个话茬,郑重其事地问:“广义,你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有的?”
聂广义被宣适的表情给整不会了,愣了愣,才问:“你说这个概念设计的雏形啊?”
“对。”宣适点头。
“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间?”
“对。”
“差不多一年前就有的想法。”聂广义补充道,“过了半年,才把这个想法具象化。”
“你的意思是,半年前才开始建模,对吗?”宣适向聂广义确认。
“嗯哼!有没有倾倒于你广义哥哥的才华?”
聂广义对自己的设计,向来都很有信心,而且还不是盲目自信的那一种。
他是专业学建筑并且从事建筑设计工作的。
本科念的是同济大学的建筑系。
学习成绩优异。
去意大利、法国、美国都做过交换生。
现如今,是意大利建筑设计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各种奖项拿到手软。
从建筑设计到产品设计,都有自己的建树。
在建筑布局、建筑技术和城市规划上,也有自己的特长。
聂广义想着,宣适可能会为了逗他,故意说【要倾倒也是倾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让宣适给他买条石榴裙。
反正,他穿上之后,辣的也是宣适的眼睛。
至于他自己。
只要不照镜子就能眼不见为净。
掩耳盗铃,是聂广义与生俱来的本领,根植于他灵魂的最深处。
“没有。”
宣适的反应和聂广义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没有倾倒,还正容亢色地表示:“广义,你这个设计有问题。”
“嗨!能什么问题?”聂广义艴然不悦道,“小适子,不要摆出一副你比哥哥更懂概念建筑的姿态。”
聂广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别的事情就算了。
宣适这么个对建筑一窍不通的文科生。
跑来在他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简直不可理喻。
他的首选当然是把宣适的胳膊卸掉。
怎奈技不如人,只得忍气吞声。
要不是关系确实够铁,面对门外汉的无端指责,以聂广义的性格早就已经转身走人了。
“不是的,广义,你这不是概念建筑,我都看到现实版了,怎么可能还是个概念?”宣适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
“建出来了?”聂广义做了个自信且妖娆的动作,摇晃着两个食指,笃定道:“这不可能!”
宣适打开电脑,把程诺刚刚发到他手机上的那三张照片调了出来。
点开放大之后把电脑屏幕转向聂广义。
宣适两脚轻轻点地,坐在椅子上往后让了让。
“你自己过来看。”宣适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带着三分戏谑、七分不信,聂广义对上了宣适的电脑屏幕。
看着看着,聂广义的表情就凝固了,他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几乎一模一样吧?”
宣适指着图片里面的建筑说道:“建在水上的五层楼,像盒子一样,层层堆叠上去,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旋转的角度,最大限度地保证每个房间的采光。”
聂广义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鼠标,开始看放大后的第二张照片。
宣适指着第二张照片接着说:“你看这里,二楼和四楼是同一个旋转的角度,三楼和五楼朝向一样,然后一楼是一个单独的角度。是不是也和你的模型是一致的?”
聂广义依旧没有回应,快速翻到第三张照片。
宣适对着照片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同样是白色透明的五层水上建筑,不说百分百一样,相似度怎么都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聂广义把这几张图片放大了缩小,缩小了又放大,翻来覆去地看。
时不时还要凑近了仔细观摩,恨不得再带上个显微镜。
聂广义很想给宣适盖上一个外行指导内行的印章,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从另外一个层面,找回之前被好兄弟单手限制住了人生自由的面子。
可惜的是,眼前的这几张照片,让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反驳的字眼。
聂广义的第一反应是震惊:“这是哪儿啊?你什么时候拍到的照片?为什么会有人抄袭我的概念设计?”
“不是我拍的,是程诺发过来的。”宣适回答。
聂广义的第二反应是气愤:“你把我的设计透露给棺材板了?”
“你干嘛还叫人棺材板?”宣适也是气不过,“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做了新的概念设计,要怎么给阿诺透露?”
“那要不是你的话,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发突然,聂广义一时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你的这个设计的想法,是一年前才有的,建模是半年前。建模之后,才有可能被人为泄露,是吧?”宣适心平气和地开始分析。
“是啊,竟然这么快就有人抄袭了。”聂广义摊开双手,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的愤怒在这个时候开始升级。
“广义……”稍作迟疑,宣适提出了反驳,“我不这么认为。”
“你什么意思?”
聂广义没办法接受宣适眼神里的怀疑。
“这么复杂的一个水上概念建筑,从设计到施工,再到装修,怎么都两年以上吧?就算再怎么赶工,一年肯定也要有的吧?”
宣适把自己的观点告诉聂广义:“你一年前才有的想法,半年前才开始建模,这要算抄袭的话,也是你抄袭人家。”
“嗨!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聂广义直接跳了起来。
“是兄弟才要实话实说。你赶紧搞清楚,不然人家看到你得奖的作品,一告一个准。”
宣适没有藏着掖着,他和聂广义之间也不需要这些。
“你竟然不信我?我有没有抄袭我自己不知道吗?”聂广义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有了要和宣适干架的冲动。
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一个天才设计师,如何能忍受“抄袭”的质疑。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最好的兄弟。
“不,我当然相信我们广义哥哥。”宣适起身,拍了拍聂广义的肩膀,“但你看到的这个事实,是不是也没办法否认?”
“确实……”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中冷静下来,聂广义的心里开始疑窦丛生,“这要说是巧合的话,那也未免太巧了。”
聂广义把概念设计的模型抱了起来,摆到了宣适的面前,指着模型,开始对最新的获奖作品做进一步介绍:
“给你看看这个概念设计的全貌。”
“如你所见,这是个建在水上的现代概念建筑。”
“白天的时候,就是你刚刚看到的样子。”
“是一栋白色的五层建筑。”
说到这儿,聂广义伸手打开了一个隐藏开关。
整个建筑瞬间从透明的白色,变幻出缤纷而又空灵的色彩。
聂广义继续向宣适介绍:
“到了夜晚,这个开关一开,整栋建筑的灯光,会营造出一种极光的氛围。”
“水面会变成镜面。”
“不管是从水面往上,还是从空中往下,都能感受到极光的环绕。”
“因此,我把这个建筑,命名为concettodiaurora。”
设计和设计是不一样的。
有些设计空有其表。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设计,是拥有灵魂的。
一如此刻摆在宣适面前的这一个。
“广义,你的这个设计,翻译成中文,是不是叫《极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