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番外 圆梦前世篇3
青碧侯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夜渐深,她终是上前轻声道:“小姐,外面天寒,已是深夜,回房歇息吧。”
顾朝昔摇摇头,短短时间,路面已经铺上一层白霜。
“青碧,把我的琴拿来。”
青碧望了眼外面雪天,语带哽咽,“小姐,您可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这恁冷的天,您要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人人都道小姐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够入主东宫,可谁又知道小姐心里的苦。
“无碍,这具身子已不是我的,受凉与否,有甚要紧,去吧,拿琴。”顾朝昔牵了下唇角,不甚在意地开口。
青碧含泪搬来了琴。
冰凉的手指有些僵,朝昔活动了下,拨弄起了琴弦。
琴音破碎,不成曲调,良久后,才手指翻飞,聚音成曲。
围墙外,一身玄色劲装的男子,立于雪中,肩头、发顶已白,似乎在此站了许久。
小厮劝道:“爷,咱们回府吧,这落雪已经有一阵子了,怕是要下整夜。”
秦北辰望着眼前的院墙,似乎能透过院墙,看到那个笑容甜甜的姑娘。
见自家爷不开口,小厮也不敢先走,只能在旁边陪着他。
寂静的院中突然传来袅袅琴音,伴着呼啸的北风吹进了秦北辰的心里。
琴音响了一夜,秦北辰便在墙外站了一夜。
直至东方欲晓,方才停歇。
琴音停止的刹那,秦北辰结了霜冻的睫毛颤了颤,原本侯在旁边的小厮,早已睡死在巷口的马车里。
借着朦胧的晓光,秦北辰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了马车上。
小厮陡然惊醒,看到一尊雪雕似的男人,赶紧上前将他身上的落雪掸掉。
雪夜寒冷,早先被雪浸透的衣服已冻成冰,手拍过去蹡蹡做响。
小厮眼睛红了:“爷,您这又是何苦,姑娘她已被指给太子了。”
秦北辰挥了挥手,“回府。”
倾云院内,顾朝昔的手指上有殷殷血迹被凝成冰痂,浑身冰凉。
青碧赶紧将人扶进房间,而后着身边的小丫头赶紧去给请大夫。
大早起来,镇国公夫妇就听到了大小姐受伤之事。
国公夫人的脸上满是忧色,镇国公虽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气恼。
她这是什么意思?做给谁看?
昨个儿刚接了旨,今儿个请大夫,这是做给他这个当爹的看呢。
国公爷不肯过去瞧看,夫人柳氏却是放心不下女儿,匆匆去了倾云院。
顾朝昔此时头脑昏沉,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柳氏见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昔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圣旨已下,便是定局了。”
顾朝昔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意识在梦境中沉浮。
不多会儿,大夫过来了,顾朝昔这病来势汹汹,大夫给开了药,朝昔却不醒,青碧只能强行给她灌了进去。
第二日下午,青碧拎着个点心篮子回来,里面仍然装的是珍馐楼的点心,只是这次还多了一盒药膏以及写有药膏功效的纸条。
让大夫看过,知道这药膏难得,对姑娘的伤手有用,青碧便尽责地给她上药换药。
如此三日后,她才清醒过来。
顾朝昔抬头看着熟悉的床榻,自嘲一笑,这几天,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他们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她被登位的三皇子鸩杀,然后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她成了人人追捧的明星,而她居然跟未来将会战死沙场的定国公转世结为夫妻,人人艳羡,恩爱有加。
那个梦境真实得很,她现在分不清梦中的事情是否会发生。
青碧进来,见姑娘又在发呆,忍不住开口:“小姐,您今次可是吓坏奴婢了。”
说着,她拿出药膏,给朝昔抹上。
“这是什么药膏?怎么闻着还有一股兰香。”顾朝昔看着碧青手中的药膏问道。
“跟珍馐楼的点心一起送来的。”
顾朝昔心中有数。
想到梦境中定国公至死仍然屹立的身影,她的心没来由得揪着疼。
“青碧,让人备马,我要去严华寺上香。”
“小姐,您这身子刚好些,要不等您大好了再去?”
顾朝昔坚持,青碧也没有办法,只能吩咐下去。
今儿个不是初一十五,香客并不多,顾朝昔的马车立在山脚下却迟迟没有下车。
“小姐?”青碧请示,“我们现在下车吗?”
顾朝昔摇了摇头,她来此不过是为了静心而已,更重要的是,她要证实一件事情。
梦中的今日,严华寺了空大师圆寂。
青碧不知道醒来后小姐怎么了,总之感觉有点不太一样了,她的很多想法,她都不知道。
顾朝昔这一等就等到了临近晌午。
嘚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一辆玄色的马车由远及近,上面是定国公府的标志。
马车内,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小厮在一边给咳嗽的男人倒了杯茶。
“爷,您这病刚好些,做什么要来这严华寺,您什么时候信神佛了?”
秦北辰撩起车帘,见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嘴角淡淡勾起笑意。
看来,小丫头的病好多了。
他也不上山,将马车停在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后面。
“爷?”小厮不解地看着秦北辰。
秦北辰兀自拿起旁边的兵书看了起来,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午膳时间刚过没多久,忽闻寺里钟声响起,下山的香客说,了空大师圆寂了。
顾朝昔听到消息,心绪久久不平。
跟她一样的,还有后面马车中的秦北辰。
了空圆寂了。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雪夜他在墙外驻足,回去后便发起了高热,昏昏沉沉间做了个梦,现在想来,那梦还让他心有余悸。
原本以为那只是个梦,没想到,了空圆寂的事情居然应验了。
他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验证梦中事情是否属实,不过是想到当初他跟朝昔在严华寺相遇,便想过来看看。
没想到却有意外的收获。
如果梦境都是真的,他一定要阻止后面事情的发生。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朝昔对青碧道:“我们回府吧。”
马车调头,跟后面的定国公府马车擦肩。
“顾小姐。”
顾朝昔听到有人开口,面色有些怔怔。
“顾小姐,病可好些了?”
秦北辰没有出马车,隔着车帘问。
青碧探出头看了下对面的马车,而后回到车内道:“小姐,是定国公。”
顾朝昔的心猛地跳快了几拍,她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多谢关心,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秦北辰回了句后便不再言语。
顾朝昔想到了梦中的秦北辰与叶辰,又想到现实中秦北辰这些年默默为她做的一切,心中情绪翻涌,硬生生堆起一股冲动。
她开口问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今冬可有夜上星辰可看?”
回应她的,是骤然撩开的车帘。
顾朝昔听到声响,指间挑开一线缝隙,与他的视线胶着。
他的眼中,有震惊有激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今冬,有夜上星辰,也有晨曦。”
顾朝昔的唇抖了下,眼眶微红,扯出一抹浅笑,便放下了车帘:“青碧,回府。”
他们所言均是梦中出现的话语,他知道,她也知道。
再加上了空圆寂,原来,梦境是真……
原来秦北辰也跟她一样,知道梦中种种。
秦北辰也回了府。
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着人调查三皇子。
一个月后,有消息传来,三皇子在北边的启明山私采铁矿,并秘密打造兵器。
只这一条便是死罪。
朝昔那边婚约也要解除。
否则除掉三皇子,太子得势,朝昔仍要入主东宫,身陷笼中。
此事,需得仔细筹谋,好在,婚期定在来年十月,还有时间。
近日,朝堂之上,弹劾太子的折子不断。
皇上一律压下,并命人查探是何人在背后指点。
这一查竟查到了三皇子头上。
三皇子被叫去了承乾殿狠狠挨了顿训,并禁足一月。
一时之间,无人敢再指摘太子。
太子心中大快,行事便也嚣张了起来。
秦北辰从始至终冷眼瞧着。
此后不久,顾朝昔收到了一封匿名来信。
自那日严华寺一别,两人心照不宣,但也有了书信往来,均为匿名。
看过信件内容,朝昔把信扔进了炭盆。
而后手书一封,送出。
【大夫有言,寒气侵身,恐难有孕。】
秦北辰收到这封信后,眉头就没有打开过。
他明白她的意思。
最近太子风头太盛,若日后东宫与镇国公府联合,恐为大患。
帝王迟暮,哪怕对方是太子也会生出嫉妒和猜忌,这个时候便是谏言取消上次赐婚的好时候。
只是都道君无戏言,若没有一个说服天下的理由,这圣旨也不是随随便便想取消便取消的。
倘若朝昔不能生育,皇家绝对容不下这样的女子,婚约自然要作废。
他知道朝昔的身体,因为习武的关系,并不像平常的闺阁千金一般羸弱。
那个雪夜她虽病了,可他后来问过诊脉的大夫朝昔的身体情况,知道并不影响生育。
朝昔的这封信,不过是让他假借这个消息,毁掉与太子的婚约而已。
可这样的消息一旦放出,对顾朝昔来说,整个名声都毁了,背后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不愿她受人诟病。
久不见回信,顾朝昔似乎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重新手书一封。
【事后,可愿娶我?】
秦北辰望着信笺上寥寥数字,心中滚烫。
他心里的一直是她,怎会不愿。
也好,他娶她,必不会让人说三道四,日后他们有了孩儿,流言不攻自破。
当天,便有流言传出,顾家嫡女,因病恐子嗣艰难。
镇国公面色铁青,着手调查此事,却总没有头绪。
很快宫中便得了消息,贵妃娘娘在今上跟前进言,太子正妃绝不可是不能生育的女子。
太子乃皇后所出,三皇子乃贵妃所出。
现在三皇子被皇帝打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得了镇国公府的帮扶。
这流言来得正是时候,怪只能怪顾朝昔那女人没有福气,消受不了这滔天的权势。
皇上微眯了浑浊的眼睛,想到今天朝堂上太子党羽的嚣张嘴脸,心中默默下了决定。
翌日早朝,皇帝用顾朝昔难有子嗣为由,取消了太子与镇国公府的婚约。
当然皇帝金口,没有把话说死,只道顾朝昔难有子嗣,并非一定不会有子嗣,算是全了镇国公府的颜面。
下朝途中,众人看着镇国公铁青的脸色,纷纷闭口不言。
回了府中,镇国公便摔了茶盏。
府中大少爷顾朝行立在一边,宽慰父亲。
“把那不孝女给我带过来!”镇国公怒言。
好好的雪夜不睡觉,自己把身体作坏,毁了他这么多年的筹谋。
听到父亲传唤,顾朝昔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仪容,便跟着管家去了。
看到朝昔,镇国公已是怒火中烧。
“跪下!”
顾朝昔面无表情依言跪下。
她此举虽然闹得镇国公府没脸,但至少这样可以保全家人性命,而不是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你可知错。”
“女儿无错。”朝昔言语冷硬。
自打知道最后会因为父亲的蝇营狗苟葬送亲人性命,她对他便不再有多少尊重了。
“逆女!”
镇国公浑身颤抖,弯腰扬手朝着顾朝昔的脸上扇去。
倏尔一道身影烈烈而至,强劲的力道钳制住了镇国公的手腕。
秦北辰黑眸沉沉,“镇国公何故这般大动干戈。”
朝昔抬头,对上了他愤怒且担忧的眸子。
她垂下眼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镇国公面露惊愕,而后更添羞恼。
女大避父,家中管教女儿的多是主母,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甚少有父亲亲手教训女儿的,而且还是甩巴掌的事情。
镇国公抽回手,冷声道:“定国公好家教,未经通传便私闯,可不是君子所为。”
秦北辰勾了下唇角:“辰向来如此。”
他们定国公府男丁战死,女眷散得散,殉情的殉情,最后只得他一人苟活,跟他谈家教规矩,简直笑话。
镇国公也听说过秦北辰那蛮横无理的名声,心中的怒气倒也少了些,只是问道:“不知定国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借一步说话。”他道。
镇国公看了他一眼,两人去了书房。
顾朝行赶紧上前将朝昔拉了起来。
“你先回去,我会劝劝父亲的。”
顾朝昔抿唇,哑声道:“多谢大哥。”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顾朝行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不赞同父亲的做法,但他是府中长子,从小被灌输了要把国公府发扬光大的思想,身在朝堂有些事情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