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玧祚肖父
延禧宫中，新晋的谢皇贵妃临窗倚榻，手里拿着话本，目光怔怔却望着窗外，她的容颜有些憔悴，眼神似失落，又似忧虑，格外恍惚。
宫中的下人们都非常不解，如今的皇贵妃已是后宫第一人，地位仅在太后之下，而年迈的太后基本处于万事不管的养老状态，那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副后。
儿子玧祚又深得皇帝喜爱，最近又得了圣旨赐婚的六皇子妃，各种荣宠无双，其他的妃嫔皇子无不嫉妒羡慕，正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许多宫娥内侍都望着赵嬷嬷，这位陪着皇贵妃一起进宫的，皇贵妃身边最信赖的头领嬷嬷，但赵嬷嬷皱着眉头，她也不知道皇贵妃在纠葛什么事情。
想来想去，只感到事情必定与先皇后有关联，但赵嬷嬷明里暗里试探过几回了，皇贵妃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先皇后，让人无从劝起。
就在赵嬷嬷准备开口再次探问的时候，宫门外忽然传来了内侍高昂兴奋的传报声：“皇上驾到——”
元安帝竟然来了！赵嬷嬷十分惊喜，连忙扶着皇贵妃起身，整理仪容，领着宫中众人出了殿门接驾：“臣妾等恭迎陛下！”
“免礼平身！”元安帝挥挥手，在皇贵妃的陪伴下入了延禧宫。
此刻不还不到未时，依照往常的作息，元安帝应该还在乾明宫批阅奏折，但他今日却提前来了延禧宫，这让延禧宫上下都有了一种格外受宠的骄傲感。
“爱妃感觉好些了吗？”元安帝刚坐定就屏退左右，单独对皇贵妃关心询问。
皇贵妃温婉抬头一笑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其实已无大碍。”
“那就好！”元安帝点头道：“宫中无后，诸事有赖爱妃操持，你要多多保重身体才好，别累倒了！玧祯、玧祚他们亲事初定，再下去还有许多章程需要落实呢！”
皇贵妃连忙答应：“臣妾省得！”
元安帝满意道：“玧祯王府落成，并且搬离了皇宫，朕打算，过几日便封他王爵，等他正式封王，大婚的事儿，爱妃你就该早早替他着手办起来了！”
“还有思昀那里，朕打算让她和玧祯亲上加亲，玧祯也不反对的话，就给思昀赐个四皇子侧妃之位……爱妃？”
元安帝说完，转头才发现皇贵妃一脸的吃惊和抗拒。
“陛下是说，玧祯……封王？”皇贵妃无法置信：“玧祯是嫡皇子啊！陛下您不打算直接立他为储君？”
“嗯？”元安帝微微皱眉，大是不解：“这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皇贵妃急道：“臣妾都听说了！玧祯前些日子刚刚上书，谏议朝廷全国推行摊丁入亩新制，这是要得罪天下无数士绅的啊！”
“这之后，恐怕所有居心叵测之辈都会将目光死死盯劳在他的身上，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陛下您只封他王爵，不立储君，这不是害了他么？他与天下为敌，仅一个王爵之位如何保的住他？陛下三思啊！”
元安帝先是讶异，继而了然：“这都是你爹，谢大学士告诉你的？”
皇贵妃承认：“是！臣妾的父亲直言，摊丁入亩乃是千秋之功！可这样的变革太大了！玧祯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年轻孩子，如何可以去做这样的事？”
元安帝微微点头：“他确实还年轻，但恰恰因为年轻，天下的目光并不会完全集中在他的身上，朕才是承担最重的那一个！新政推行最大的阻碍，将由朕在背后替他扫除，朕有生之年，都轮不到他挡在前面，因此，王爵便足以护他周全了！”
皇贵妃望着他，目光盛满了担忧：“陛下……”
元安帝朝她笑了笑：“爱妃无需多虑！朕乃开国之君，朕创立了大容帝国，大容帝国的祖制、规矩，当由朕而定，朕面对的阻力，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可是！”皇贵妃依然忧虑重重：“陛下您为何不能一步到位，直接立储，非要先行给玧祯封王呢？相比于住在王府，让他住在东宫不安全多了？”
“爱妃对玧祯，倒是真心实意的怜惜！”元安帝赞了一句，低声笑问：“你就没有想过，让玧祚那孩子移居东宫，从今往后，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皇贵妃骇然睁大了眼睛：“陛下！您……”
元安帝看到她的反应，摇头笑道：“再过些日子，最好是待祚儿大婚之后，朕会暗示群臣请立新后，给你皇后的名头，那一切对祚儿来说，便不是问题了！”
皇贵妃呆若木鸡，整个人都傻了：“臣妾……臣妾哪里配的上……”
元安帝哈哈一笑：“如何配不上？朕说你配的上，你便配的上！行啦！朕意已决，爱妃便不必自谦了！自信点，你的德行才能都足够了！”
皇贵妃舌头都要打结了：“陛下，您对祚儿这般看重，不会太过了吗？”
元安帝好笑道：“爱妃啊！朕发现，你对祚儿不太了解啊！朕知道，祚儿自小被你宠溺着长大，他想要什么吃的玩的，你都会尽力满足他，他若是遭了兄弟的欺负，你还会纵着他反击回去，别的妃子告御状，你全往自己身上揽。”
“他不开心，你便让他的伴伴哄他出去疯玩，他不想念书，你便纵着他去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他功课完不成，先生罚他，你还会模仿他的笔迹替他抄书……”
元安帝笑意更深了，道：“爱妃不觉得奇怪？别家的孩子被这般宠溺着长大，早就跋扈无双，要被宠废了，祚儿却没有，他孝顺又亲和，开朗又大度，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爱妃你没发现，祚儿没长歪，是因为他事事都以朕为榜样？”
“朕别的孩子都肖母，对朕这个父亲陌生不亲近，只有祚儿，从小便喜欢打听朕做的每一件事，他是认朕这个父亲，在努力着要肖父啊！”
皇贵妃怔怔望着自得不已的元安帝，半晌说不出话来，玧祚一生下来，她便是将玧祚朝着闲散王爷的方向去引导和培养的，为什么玧祚会长成现在这样，她一直认为是玧祚天性温良的缘故，万万没想到，元安帝会将其归功于自己。
就因为这个，元安帝就偏宠玧祚，宠到了想要立他为储，不惜跳过前面两任皇后所生的嫡子，将她这个贵妃一路升上皇后，好让玧祚也获得嫡子的身份？
元安帝拍拍她的手，道：“好啦！这是祚儿的福缘，朕私下里和你通一通气，让你心中有个数而已，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皇贵妃默然片刻，又抬起头问：“陛下您刚刚说，想将思昀县主许给玧祯？”
元安帝点头：“朕是有这个意思。”
皇贵妃不禁皱起了眉头：“陛下！他俩是表兄妹，臣妾以为不妥！并且玧祯那孩子性子沉默，先皇后为他所立的正妃，所选的侧妃，他都并不喜欢，曾经为此反对过先皇后，如今先皇后已逝，因而臣妾打算，为这孩子选两位他中意的侧妃。”
元安帝闻言，沉吟道：“思昀的婚事，朕已经亲口许诺，让她自个儿挑选夫婿，若是她挑中了玧祯，玧祯亦不反对的话，爱妃便成全他们吧！”
皇贵妃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无奈的答应下来。
元安帝在延禧宫待了很长时间，但没有留宿的打算，晚膳前便离开了延禧宫。
赵嬷嬷瞧着皇贵妃愁眉不展的模样，上前探问：“娘娘可是在为四皇子殿下与思昀县主的婚事烦恼？”
皇贵妃微感诧异：“嬷嬷怎知本宫在为此事烦恼？”
赵嬷嬷便道：“思昀县主与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都颇为交好，五皇子殿下尤其喜欢思昀县主，但似乎思昀县主更为亲近四皇子殿下，听说德妃娘娘有意替五皇子殿下说项，请求陛下将思昀县主许与五皇子殿下，陛下没有答应。”
皇贵妃倒是第一回听说还有德妃去向元安帝提过五皇子玧祺的亲事，对象还是颜思昀县主，不由愣了一愣，头疼道：“嬷嬷你不知道，陛下有意将思昀县主许给玧祯为侧妃，可是……本宫答应过先皇后，不能让思昀县主嫁给玧祯。”
赵嬷嬷不由道：“这可有点难办，思昀县主明显是愿意嫁给四皇子殿下的，而她又是四殿下的表妹，四殿下很可能不会反对。”
“是呀！”皇贵妃为难的叹了口气。
“母妃缘何叹气？”
恰在这时，玧祚踏进殿门，听到了皇贵妃这声叹气。
赵嬷嬷瞧着皇贵妃欲言又止，一副累到不行的模样，便笑着主动将这桩事情的为难之处简单告诉了玧祚：“……总而言之，娘娘不想他们表兄妹的关系改变，偏偏皇上和思昀县主都有意和四殿下亲上加亲，娘娘故而十分无奈。”
玧祚闻言笑道：“却是巧了！儿臣大概能够解决母妃的烦恼。”
皇贵妃十分奇怪：“你有办法？”
玧祚从袖兜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皇贵妃：“儿臣这里刚刚整理出来一份资料，据统计，民间表兄妹成夫妻者，所生孩子的夭折率及畸形率高达九成以上！故而儿臣正准备联合礼部官员，上谏朝廷颁布禁令，表亲之间禁止通婚。”
这自然是傅雪辰跟他提出来的建议，他派人调查之后，形成了一系列的资料证据，正好趁着今日进宫和皇贵妃共进晚膳的机会，先让她一睹文书资料。
资料中的统计数据以及实例举证，都十分详细，叫人触目心惊，皇贵妃看完，简直目瞪口呆，但这么一来，她眼下面临的事情果真容易解决起来了！只需将颜思昀召来，再将这些资料敞开了让她浏览，她多半自己就能打退堂鼓！
“嬷嬷，晚膳后劳烦你跑一趟，将思昀县主请到延禧宫一叙。”皇贵妃精神略振，立即吩咐好了赵嬷嬷，赵嬷嬷笑着答应下来。
皇贵妃又奇怪的望向玧祚：“你如何会想到要派人去调查表亲结婚生子的危害？”
“其实是雪辰提醒的儿臣。”玧祚笑道：“她看过的杂书极多，许多域外小国的杂文笔记都有涉猎，发现多个地方皆有表亲不通婚的禁令，言有害处。”
“又因曾经担任颜思昀县主贴身教习先生的缘故，她也知道颜思昀想要嫁给四哥的心思，感觉甚为不妥，故而委托儿臣，发起了这次调查。”
皇贵妃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傅雪辰的聪颖美貌，以及她的博学多才，皇贵妃还是颇有耳闻的，这般出色的女子终究成了她的儿媳妇，她的心情也是复杂，既满意，也遗憾。
满意的是，儿子得了佳媳，还是圣上极为看好，亲自替儿子定下的婚事，遗憾的却是，她本想替玧祯求娶对方为侧妃的，结果却失败了！
晚膳后，颜思昀收到赵嬷嬷传话，很快来到了延禧宫。
皇贵妃便将玧祚留下来的调查资料递给了她道：“本宫听圣上说，你不反对亲上加亲，愿意嫁与玧祯做侧妃，正好本宫得了这份资料，其中记载令人触目心惊，你可要慎重考虑才好！”
颜思昀看着资料，也是极为震惊，踌躇片刻，将资料交还到赵嬷嬷手里，却抬头感激道：“多谢娘娘关心！思昀不胜感激！只是……”
她神情低落的道：“思昀父母双亡，如今在世间的亲人，只有陛下和表哥了！若能留在表哥身边，思昀便是喝下绝嗣的药，也是心甘情愿！”
皇贵妃震惊极了：“思昀县主！你缘何如此轻贱自己？！玧祺对你情有独钟，愿以正妃之位许你，你又何需如此卑微的非要去跟随玧祯呢？况且你即便不嫁给玧祯，玧祯也是你的表哥啊！”
“思昀……再考虑考虑！”颜思昀略一迟疑，最终说道。
皇贵妃拿她无法，只得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想明白来，才放了她回去。
颜思昀这个混不吝的态度，赵嬷嬷都皱眉头：“思昀县主未免太倔了！”
皇贵妃拍了拍身旁的小几，咬牙道：“本宫可算明白，先皇后为何不喜这位县主，不想让玧祯娶她了，本宫也是一样的，绝不能让她嫁给玧祯！”
皇贵妃话语铿锵坚决，引得赵嬷嬷诧异的望了她好几眼，据她所知，皇贵妃与皇后的交情并不深厚，不至于会为先皇后的遗愿尽力到这种程度，那么就是颜思昀的死硬态度激怒皇贵妃了？
那么这位颜思昀县主还真是愚蠢啊！相比于前皇后，皇贵妃在圣上面前，说话可是有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