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离开
事情发生得很忽然。
松尾理子确定自己并没有使用术式,系统界面的咒力也没有减少。
那么。她抬起头,面前是陌生的森林与湖泊,有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黑发黑瞳黑和服,气质温润儒雅如涵养极佳的贵族,唯一的装饰品是手中一把收束起来的油纸伞。
自己被传送到这里这件事,大概就是他做的吧。
就外表来看,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大概率也是「松尾子理」认识的人。
“久违了,子理大人。我是羂索。”
对方一步步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至今已有十五年未见,我想见您已经很久了……虽然您大概已经忘记了。”
羂索走到松尾理子身前,单膝下跪,像是忠诚的骑士,朝她伸出手:“请随我一同前往最终的行刑地吧,我的公主大人。”
忽略奇怪的称呼,无论笑容还是声音都温柔得无可挑剔。
只是……
松尾理子望着被牵住的手,对方:“啊,抱歉,实在是太久没见,有些克制不住。”
做着抱歉的表情,说着抱歉的话,但名为羂索的男人手头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歉意话语而有任何的停滞,反而有愈发放肆的趋势。
“羂索。”
“嗯,我在哦,公主大人。”
听到她叫他的名字,羂索的眼睛闪闪发亮,全然一副忠犬的模样。
松尾理子尝试着抽回手,羂索并没有阻扰,而是非常自然地松开了手,起身站在她身侧后一步的位置,动作仿若已经经历百千遍,十分熟练:
“公主大人有什么想要问的问题吗?”
松尾理子没有尝试更改对方的称呼,只是问:“让我来到这里的方法,还能用吗?”
“很抱歉,”对方叹了一口气,像是也为这件事烦恼,“祭品的数量虽然达到标准,但毕竟品质不佳,使用一次已经是极限。”
松尾理子:“……”
人祭吗。
虽然有效。但过去的自己,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虽然只有一点期待,但果然忘记了啊。”
羂索似乎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什么答案,语气听上去很是落寞,唇角弧度却缓缓加深,“请放心,公主大人。他们并不是常理意义上的人类,确切来说,不过是一具「尸体」。”
松尾理子回过头看他。
羂索无辜地眨了眨眼,主动提议说:“如果您需要详细的解释……”
“算了。”
松尾理子不再纠结,“你说的行刑地在哪里?”
“在原来的源氏分家。因为一些意外,原本源氏分家的人,现在全部搬迁到了源氏本家。”羂索的视线往某个方向扫过,再一次地朝松尾理子伸出手,“时间有些紧迫,公主大人请先随我来吧。”
地面忽然传来强烈的震感。
松尾理子与羂索的目光一同落在身后,能看到相隔极远的地方有爆炸的浓烟飘摇。
“原本以为时间会稍长一些,但按照这样的速度……看来您的身上被做了标记呢。”
羂索的视线落在松尾理子脖颈处,眼底是不易察觉的阴冷。
“失礼了。”
他不再等待松尾理子,而是强势地握住松尾理子的手,将她带到怀中,在她的注视下给出了解释,“按照这样的速度,一分钟内就会被追上。”
“哦对了,在找到办法去掉印记之前,最好不要使用术式进行移动——这是您让我交代的话。”
松尾理子最后的借口被提前堵住,羂索温和却又不容置疑地将她公主抱在怀里,脚底一踏就从原地瞬移到百米之外。
面前的场景不断变换,羂索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凝重到后面逐渐放松,从身后连续的爆炸声来看,大概是其他的布置生了效。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到达目的地后我们还会有一点时间。”
松尾理子:“还需要多久?”
“维持速度的话,一分钟吧。”
“假如到达目的地后宿傩还没有来,我们可以玩一些有趣的事情哦,公主大人——啊,您请放心,里面绝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羂索脸色诚恳地补充了后面的话。
松尾理子:“……”
松尾理子:“是吗?”
“是的呢,请一定放心。”对方微笑说,“只要您不愿意,我永远也不会对您做出过份的行为。”
“那么。”
松尾理子询问,“过分的行为标准是由谁来决定的?”
羂索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哎呀,被发现了。”
松尾理子:“……”
松尾理子:“我还是尝试一下使用术式吧。”
她说着,想要将羂索推开,但不仅没能松开,反而被抱得更紧。
“公主大人。”
羂索低下头,黑瞳里倒映着松尾理子,虽然唇角挂着笑,但让她无端感到阴冷。
“请相信我。”
说是请求,但更像是命令。
用更准确的话来说大概是,威胁。
“……我知道了。我会相信你的。”
羂索笑了一下,并没有追究她话语里的真实度,而大概也是快要抵达目的地,他跳跃的速度减缓,直到落地。
将松尾理子安稳送到地上,羂索绅士地退开半步,给予她少得可怜的自由空间。
松尾理子抬起头。
一定要形容面前的场景,那大概就是废墟。
木门断裂,墙壁倒塌,石路龟裂,杂草从裂缝中横生,完全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
“看来是没机会了。”
羂索的声音忽然在身后传来。
松尾理子回过头。
“按照契约,我会成为你的矛与盾,直到两面宿傩「消失」。”
“请相信我,”他再次重复这四个字,这次的请求倒是很温和,“至少在两面宿傩「消失」之前,我会是你最值得信任的合作者。”
温和的态度对比先前的强硬,轻易就能让人卸下心防。
只需要很简单地回答‘我知道了’,就能够结束这一次的对话,进行场地的观测。
松尾理子没在看他,正要回复,但话语刚要溢出,就被一点点咽回。
她翻开了系统面板,找到了非被攻略者对她目前的好感度。
冰冷的,被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寒意顺着脊骨一点点往上,刺激着脑神经。
松尾理子平静地设下存档。
“羂索,我不是你的公主。”
气氛有些凝固。
羂索第一次没有即时回复。
他沉默了有足足十秒,在松尾理子看不到的身后,唇角弧度一点点上扬,黑瞳如蛇的瞳孔紧缩竖起,闪烁着难以言喻的亢奋与不易察觉的餍足。
“我明白了。”他乖顺地更改了称呼,“子理大人。”
“但请相信我,我不会伤害您——唯独这一点,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话音刚落,随着狂风,身后的树林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摧毁。
羂索挡在了松尾理子的身前,手中的油纸伞撑开,抵挡住了呼啸来的狂风。
油纸伞的材料大概很特殊,面对这样威力的风,甚至没有一点颤抖。
“请保护好自己。”羂索微笑着收起油纸伞,对松尾理子说道。
他调动咒力在手上,直面忽然出现的两面宿傩。
“轰——”
庞大的两团咒力相互碰撞,人为制造出来的飓风将无数植被摧毁,泥石与建筑的碎片被风卷起漫天飞舞,将三人的身影同时遮住。
风尘被拂去时,两面宿傩安稳地落在地上,羂索抹去唇角的血迹,仍然挡在了松尾理子的面前,如同忠实的守护者。
而被在场的人视为猎物和保护者的松尾理子,则是被血色的结界笼罩在内,没有被伤到分毫。
羂索叹息:“不愧是被称之为鬼神的两面宿傩。”
大概是被声音吸引,两面宿傩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羂索身上。
“谁允许你抬头了,垃圾。”
与平淡声音不符合的,是那恐怖到几乎能扭曲空气的咒力化成无形的刀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过羂索的脖颈。
“很抱歉,让你不愉快了。”
毫发无伤的羂索收回了轻微破损的油纸伞,慢悠拂去了衣袖上沾染的一点灰尘。
他抬头对向居高临下俯瞰他的两面宿傩,温和说:“我能够理解你的不愉快,毕竟最终子理选择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松尾理子:“……”
喂,这么刺激两面宿傩真的没问题吗。
“啊,是吗。”
特别无所谓的声音。
——假如两个人的视线没有同时落在她身上的话。
两面宿傩的表情异常安静,他慢条斯理地问:“你选择了他?”
松尾理子:“……”
在两人的注视下,松尾理子很快做出了选择:“没有。”
她敲了敲笼罩住她的结界,明确又无声地传递: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被关了起来离不开的信息。随后就不再吱声。
对此,两面宿傩……
居然啧了一声??
脸上则是一副‘想要做的坏事却做不了’了的失望。
松尾理子试探性问:“……如果我说选择了他你会怎样?”
“谁知道呢,”两面宿傩漫不经心说,“在他尸体旁边做到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松尾理子:“……”
喂,别用这么平淡的声音说出这么可怕的内容好吗。
羂索好似并不意外她的选择。
比起她的回复,他似乎对她的表情更感兴趣,专注地看了很久。
……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从地上到半空,从咒力、武器到赤手空拳的肉.体相博。
虽然两面宿傩占据了上风,但那个叫羂索的男人居然也不甘示弱,顽强地与两面宿傩打了有几十分钟,这才有了显然的颓势。
而两面宿傩的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像戏弄猎物一样一点点在他身上——尤其是脸上制造出伤痕。
终于在一次双方互相的进攻中。
轰——!!
羂索硬生生地承受了两面宿傩附带咒力的攻击,连同建筑的石块一同被轰击到龟裂的泥土之中,唇角溢出浓郁的猩红。
“跪下来祈求的话,说不定能活命?”
“是吗,真是慈悲。”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羂索咳出血,忽然笑了,“太过关注于我一个蝼蚁而忽视更加重要的东西,不太好吧?”
羂索话语刚落的下一秒,松尾理子身后的结界骤然破碎。
她下意识地回头。
森林里的咒术师眼底满是血丝,以孤注一掷的姿态将手中的锥子朝她刺来。
嘀嗒。
湿润的,温热的。
大概是血滴落在她脸上。
红色的结界无声地破碎,两面宿傩在她身前,阴影将她完全覆盖。松尾理子抬起头,只能看到对方被刺破的胸膛。
反转术式并没有生效,原本两面宿傩身上庞大的咒力消失。
他身上的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
“子理大人。”
身后羂索微弱的声音传来,“请尽快。只剩一分钟了。”
啊,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松尾子理」的计划。
松尾理子仍然坐在原地,狱门疆出现在了手中。
“金钱至上。”她轻声说。
“子理——?”
羂索与原本想要用锥子刺向她的咒术师被传送到不知名的地带。
松尾理子安静地坐在原地,像是在等待时间结束完成任务,又像只是在发呆。
“束缚并没有生效。”
她听到两面宿傩对她说。
“是啊,没有生效。”
“原来如此。”
“从一开始,就是「将军」。”
死寂的沉默。
直到一分钟结束,两面宿傩刚恢复正常的身体被狱门疆困住。
“原来是它吗。这就是你的底牌。”
“……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
“谁知道呢。”
又过了几秒。
“宿傩。”
松尾理子注视着两面宿傩,但又像跨越了他,在看着谁。
“抱歉,是我错了。我不该困住你。”
被驯服的野兽,就如坠落的烟花灰烬。
“我会将自由还给你。”
他是自由的野兽,不应该被驯服。
“从此以后你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你将遗忘我。
“再没有人能够束缚你,再没有人能成为你的弱点。”
很遗憾,不会再陪在你身边。
“喂。”
松尾理子的话忽然被打断。
她被狠狠地按压在了地上,两面宿傩地粗暴地咬破了她的嘴唇,慢条斯理地舔舐掉她的血。
“子理,搞清楚。”
哪怕处于即将被封印的状态,两面宿傩仍然是倨傲着,居高临下的。
“我的自由,是由我来赋予的。”
久远的回忆悄然浮现,松尾理子愣了很久。
指尖微微蜷缩,随后放松地恢复。
“嗯,我知道了。”
松尾理子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她微笑着,拥抱住无法动弹的两面宿傩。
“那么宿傩,来证明我是错误的吧。”
术式无声地启用。
她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我在千年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