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自新大陆(其一)
10月1日东云泰莎
蝉鸣声完完全全地影响了我舒适的午觉,不过暖季马上就过去了,你们也活泼不了多久了。实验室已经接不到研究订单了,这些仪器用电维持了那么久,我开始心疼起我本不宽裕的积蓄了。地处偏僻,没有广告,没有成果,别人路过这里都不会注意到这个破塔楼里居然是实验室而不是流氓窝点吧。
我看向门口坐在地上玩着玩具的小西,红伞被挂在门把手上。她因为不会说话而没法与周围居民区的小孩子玩耍,还因此被欺负过,不过幸亏我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把她领回了家,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敢让她和其他小孩玩了。给她做过检查的诺艾尔说声带和身体中的一些器官被魔法限制,所以不会说话,这几个月下来也没有成长的迹象。
她们可是魔法与科技的产物哦。诺艾尔的话总会让人觉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想要表达一些什么。不过小西的脾气可有点火爆,这和她那种神秘的心思是有关系的。如果看到她的脸色和表情不太对不及时去安慰她,她就会暴躁地拿起红伞到处搞破坏,如同被愤怒支配了一般。所以我们屋后的那片荒凉的废弃农庄和车站已经被她弄成了可怕的实验场,不过没人发现的话就没有什么事了。
热死了!即使是内心中再怎么样渴望宁静,但是实在是太热了。我躺倒在凉椅里,就连水冷的睡袋都已经变得温热起来,没有办法,闭上眼逃离这个世界吧。
我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袖子,睁开眼后恍如隔世,门口的阳光还闪到了我的眼。“小西,有什么事吗?”她比较矮小的身躯站在我的面前,没有什么表情地看向我。是生气了吗?不过我注意到她把一张纸放在了我的手臂上,然后就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
这是什么?那淡红色的传单让我感到无比地害怕——缴费单!又到月底了吗?我无力地拎起那张纸的一角,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包括合租的房屋和这里的水电燃气供应费,又要把我的账户掏空一部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啊。不如说就是一直都是停工的状态,除了之前送来一个有点特殊的女孩之外就只有像是诺艾尔熟人的买过一个传感器。
不对,我已经付不起租金了!服务中心发来了“善意”的提醒。卢拉米尔现在还是失踪的状态,诺艾尔又没法联系上,米亚她也早就有了搬走的想法了,我还要照顾两个小孩和小宠物的饮食,还有,还有……层层压力摆在我的脑袋上,如同一记闷棍。
果然还是要去找些微薄的工作吗?不过现在的负担还是很重,一个人可养不起那么多的人,诺艾尔又带着那个能挣外快的人偶去探险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土。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我紧张地按揉着太阳穴,把“萤火虫”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捏着脸。
手机又收到了短信,又是什么垃圾广告吗?这条信息的署名是“海外事务局”,什么意思?我好像没有什么外国的亲戚吧,难道是什么工作指示吗?我心中有点小激动,这可是国家级别的部门啊,点开信息来看,上面头版就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宣传模板和广告字体。什么啊,原来还是广告啊。我有点没耐心地随手翻了翻,好像是说关于移民优待的事情。我又没有考虑过……
等等!我把消息又从头看了一遍:
重大消息!还在为没有住房和就业机会而发愁吗?还在为犯罪和无能带来的负担而烦恼吗?这里没有金钱的束缚,远离城市的喧嚣,摆脱枷锁的束缚。
我们海外的新土地,维斯特拉玛的比萨喀拉TC市正在建设之中,秘银联邦现在鼓励大家移居新居。有以下优待:
1.参加比萨喀拉特的建设工作并定居超过一年的人将取得当地的居住权和居民身份并获得最低限度的补贴,有犯罪前科的人将一项前科从档案中除去,常年居住以此类推。
2.我们鼓励移民者对整个大陆进行探索,将所有有价值的发现进行上报可以获得奖赏。
3.本次行动由东川区行动委员会负责,所有有意愿的移居者将有两周的时间用于准备和参与,在巴尔港口将有专用运输船进行两地运输,每天下午3时发动,预计下午6时抵达接待营地(船费自负),也可自行前往。
(东川区政府与科尔区的印章)
这是……诺艾尔难道是嗅到了这种气息就提前跑了过去?真是狡猾啊。不过移民这种事情,我还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啊,我的母亲是极东帝国的人,父亲则是石油之国的梅塔邦的,和他们分家之后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进修学业,也获得了这里的国籍,不过这种去到一个争议地区的移民我还是有一些顾虑的。
不过按照诺艾尔的话:“任何能够预测的事情都将是一个机会,尤其是在所有人都有的时候,我们只有比他们更有远见才能把握住。现在世界上的人口已经膨胀到了能够榨干整个星球的地步了,我们的机会也许已经被别人抢走了,该去到那些新去处去了。”
她以前写过一篇小说,讲了一个不被看好的战后废土上出现了很多的“挑战者”,他们自命不凡,想要去改变那里的环境的故事。这也是她唯一愿意给我看的自己的著作,不过结尾的部分她说弄丢了,也以“讲起来太麻烦了”的理由不愿意告诉我。我还是很感兴趣的,不过她那时候据说还是中学,应该是一个比较美满的故事吧。
手中那张如同病危通知书的传单让我觉得有必要去确认一下这个到底是不是那种诈骗短信。我翻了翻电话簿,拨通了东川区海务局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东川区海外事务服务局,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接线小姐的声音十分地娴熟。
“那个……我想问问……有关于那个维斯特拉玛的移民的消息,是真的吗?”我还是有点迟疑,一吞一吐地说着,害怕上当被笑话。
“是的,这是我们新的社会形势下的一个政策。我们鼓励有着伟大理想和技术能力的人参与到新区的建设中。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要办什么手续吗?复杂不复杂?”我已经有点动心了。
“手续的部分是在那边由专人负责进行的,我们这边只负责运输的工作。如果有需要的话最后尽快准备,两周之后我们将暂停运输业务,只能通过其他的方式自行前往。”
“好的,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之后,我从小西的身边走过,站在门外望着坡下的民房,他们中有的人世世代代就住在这种两三层高的房子中,有的家具可能都比这些水泥房要老。但是我现在无比羡慕他们,有着不用交房租的住所,稳定的工作,幸福的家庭。
小西看向我,她肯定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这两个小孩的意识比任何人都要敏锐。我蹲下身去抱住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她什么也没说,也说不出话,我也是。
今天还没到傍晚我就下班了,用二手的迷你酷跑搭小西和“萤火虫”回到了合租的屋里,这里自从卢拉米尔失踪之后就冷清到了现在。我一个人肯定是付不起租金的,回来这里只是为了收拾行李。屋内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每天都在实验室呆着的我和不经常回来的米亚和诺艾尔是肯定不会有那种闲心去做卫生工作的。
打开衣柜来看,有两件实验员样式的白色外套,加上身上这件就是三件,还有一些母亲为我制作的神使追随者样式的衣服和改造仪式服,都带上吧。我这时才想到以前母亲希望我也成为一个追随者,不过热爱科学的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还有小西的衣服和小D的几件不合季节的衣服,我是不是应该都带上呢?万一诺艾尔回来发现衣服不见了。不过我觉得,她肯定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比我行动得还要快,现在应该已经踩着快艇在巴尔提克海上了。
“小西,你喜欢这个衣服吗?”我拿起纯白色的连衣裙在她的面前展示,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地摇头。她似乎并不喜欢这种明亮而单调的配色,对黑色与白色的搭配情有独钟,灰黑色的吊带裙和白色的上衣搭配,给人一种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的样子。我听说过极东帝国有关于返老还童和停止衰老之类的传说,不知道这些有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生。
“走吧。”我慢慢关上了屋门,提着装满衣服和压缩饼干的行李箱往车的方向走去。
对了,这些实验用具,要不要转手卖出去呢?不过这样的话就会耽误很长的一段时间,说不定到时候维斯特拉玛那边就已经住不下人了。而且,我离开了这些东西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到目前为止的一生都已经奉献在了研究上,可是发现总是赶不上时代和他人的脚步,当然我不会去抱怨别人剽窃了我的成果,也不会被那些“反对机械智能化”组织者的言论给煽动。普通的科学家,诺艾尔如此评价我,我也接受了这一事实。
我想了想,把这些工具带到新家去,就在那里重新建一个实验室吧,我也不会做别的什么体力苦力活了。可是这些东西的运费……如果是像垃圾装箱那样运输的话可能全部都碎在了半路上了,我可以把它们用专门的工具分别装箱,可这样称重计价的时候可要让我吐血了。
嘟,嘟。我重新拨通了事务局的电话。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是刚才问过移民问题的人,啊,就是想问一下,如果行李有点多的话,而且都是比较贵重的物品啊,那有没有免除运费的这种功能呢?”
“请问您的职业是?移居的目的是?”
“我是一名大学毕业后的科学人员,经营着一个小实验室,从事一些私人业务之类的。”我有点心虚地抬高自己的身份。
“那么您可以选择留在联邦继续进行研究的,现在是联邦的飞速发展时期,留在这里可以有创造更多的创造机会。”
这句话我听说过,在毕业之前导师也这么和我说过,“这里需要科学家。”但是当一切趋于饱和之后我也没有了太大的竞争优势了,有的时候我真想早毕业几年,在竞争变得愈发激烈之前就去参加工程。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而且我也有过离开这里的打算,不过在我回到石油之国的梅塔邦后,发现那里的竞争比这边还要激烈,父亲曾是一名大学教师,可如今职位也摇摇欲坠。辗转几个邦国,有的地方已经用机器人代替了人进行研究,然后这样也给其他地方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心灰意冷之下,我还是回到了这里,而如今我想要把握住这一个新的机会。
“喂,您好,在吗?”接线员的声音阻断了回溯的思绪。
“啊哦哦,在的在的。我其实也是想在新的地方进行科研工作,而且……说实话吧,我的收入已经有点付不起租金了。”
“是这样啊。”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同情,“不过这项行动没有规划过关于大量物品运输的要求,根据您的情况我们会进行记录并总结一些需要补充措施的条文。如果需要更多的帮助的话,可以致电比萨喀拉塔的办事处。联系方式将在稍后发出。”
“好吧,谢谢。”客套地道谢后,我挂掉了咨询电话,很快就收到了一个短信。点开上面的链接之后就直接拨通了办事处的电话。
嗯?是海德的电话。我还在继续处理和转卖着公司留给我的“财富”,不过很多的信息因为超过了保质期而不值钱了。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我用一种很别扭的语气说着,因为我很讨厌这种卑微的感觉。
“现在新区的建设如何了?”
“才开工几天,能有多大的变化?”
“不不不,我指派的建筑队可是最贵最好的那种,我建议你出门看看,不要每天都坐在屋里不管事。”
我正喝着从石油之国的咖法邦带来的咖啡,这下让我直接噎住呛到了鼻子。唉,那就勉为其难地出去转转吧,那天晕倒之后我就一直感觉身子有点虚弱的感觉,便只想坐在舒服的办公椅上对着电脑,耳边全是施工工地的喧闹声。带饭的任务就交给了比我还宅的梅兹,除了睡觉之前可能会随便说上几句之外,两个人都是背对背做着自己的事情。
喔,喔,喔。外面几乎变了一个样,之前那些千篇一律的平房被全部拆除了,没有建起新居的地面上只留下几段钢筋,而新建成的房屋变得气派了许多,在街边正在搭建者一个至少五层高的公寓,绿色透明的保护膜包裹着错综复杂的脚手架,上面有很多的人偶正在施工,从地上飞到顶部传送着建材。还有更多的地方已经摆上了一堆一堆的材料,正在等待着建设。不如说我们现在居住着的屋子才是最破的那个。
“外面太吵了,还是进屋里说吧。那么现在你有了一个新的职务——维斯特拉玛巴斯科特区的事务长。”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已经是总督和区长了吗?”
“顾名思义,就是要你再多办一些事情的意思。那边被我们安排为一个新的定居处,连同着之前希诺领队建立起的营地一起作为开发项目,现在我们准备组织一些移民前往那边进行劳动和居住。”
“什么?这边连房屋都没有建起几个,就要安排人来入住了?”
“这就是为了加快建设的进程嘛,你要知道速易它们可是按时计费的,我也不可能在这种高风险的项目上投资太多的钱。等下我会把一些经过群体会议讨论后制定的相关政策和方案给你,不过不是很完善,所以你要把握住我给你的极大的自治权来好好发挥表现了。你主要负责那些人员异动之后的工作,我们负责港口运输的人和第一批移民在今天下午六点十分会抵达港口,你到时候要去迎接他们。”
“不是,我还是不明白要做些什么,这么突然的事情……”
“按你的意愿去做,不要搞砸了就行。我还有其它事情要忙。”很没有责任地挂掉了电话之后,我的传感器收到了一个记录文件,上面是有关这个名叫“移民新大陆”的政策。
鼓励有前科的罪犯和轻度罪犯移居进行劳动改造……鼓励对新的土地的探索……移民优惠……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把这里当成了罪犯的流放地吗?我阅读完之后感觉有点难过,感觉就像美好的生活又被打破了一样。他们当然可以来到这里帮助建设,但是在建成之后要让他们住下来,那这里可就遭重了!
唉,先就这样干着吧,等哪天我能升职或者卸任的话再考虑了。我开始在脑海中模拟着一些之后工作中会出现的情形,很快就会有如同雪片般的电话打过来吧。我用手在脸上紧张地搓着,这时梅兹为我带来了午餐。
“怎么了,感冒变严重了吗?”
“没有,就是……”我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这里要来人了,还是那些犯过罪的人和穷人,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下来。”
“很正常吧,不然那些房子也不是为我们建的,而且我们现在不也是和他们一样吗?”梅兹那种平淡的语气让我有点意外,不过这才是她会说的话。
“如果来的人是那些想要度假的富翁,或者有钱有势的政客,再不然就是来一些研究员或者艺术家该多好。”
梅兹懒得听我抱怨,打开餐盒又坐回了游戏机旁边。
头疼,令人头疼的问题发生了,电脑的网络开始时断时续,刚才的电话声也出现了信号不良时会出现的电流噪声,即使是信号站就只和我一墙之隔也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看起来这些东西又被腐蚀了,不过为什么梅兹的游戏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坐在她的身边,看着不断重复着的战斗画面,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看了一会之后,我钻进了被窝里倒头就睡。
到了下午三点,只有一个人打来了一个电话吵醒了我,我只是“嗯,对”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之后就挂掉了。难道说没有人想要来这个地方吗?那可太好了,不过说不定只是那边的公关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我只需要等人来给他们记录一下就是了。对了,要去港口迎接工作人员,我赶紧起身,不过走到海边的港口要一个多小时啊,还是求助一下零崎吧。
我推开门走出去,就看到零崎正在一辆长型高尔夫导游车旁边等着。“终于出来了,老大好久不见。”
“才一两天而已,这辆车是从哪里来的?”我摸了摸车上的握杆,这辆车也不是新的,看起来用了一段时间了。
“在南泽买的二手车,因为这里总要有一些运输工作,所以我就买了这么一辆。能搭十几个人呢,价钱还是很值的。”
“这么说来,你也知道了这里要有移民的消息了?”
“当然啊,从接这个项目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不过海德大人要求我尽量压缩成本,这一点我还是不太乐意的。”她似乎很享受建设的过程。
“算了,反正你也知道搬家到这里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吧。”
“什么人啊?”她的表情就是那样呆呆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没什么,那你应该就是准备载我到港口去的吧。”
“很明显,上车吧。”
零崎招呼了一个正在刷油漆的人偶过来开车,我们就坐在后面的一排上。看起来是根据计划特地开出了一条车辆能走的路,在小溪上搭起了简易浮桥,森林中的道路也被拓宽了一些。
“我告诉你吧,科尔区为我们建设新区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一些棘手的人给‘流放’到这里来干活,到时候这里可能又会变成一个犯罪据点。”
“棘手的人,是哪些人啊?”
看到她涉世未深的样子我都有点着急了。“就是那些犯过罪的人,还有那些在地下的穷人和老鼠,就是来几个‘挑战者’都比那些好。”
“不懂,不过他们如果没有在这里惹是生非的话,也先不要那么急着下定论吧。”
“我就是担心啊。你们的工程还有多久,应该是会维持这里的秩序的吧。”
“大概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如果有人手加入的话可能会早一些。我也不是安保公司的,大概只会处理那些影响工程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要这种服务的话……”
她伸出右手来,做出准备打出响指的动作。
“得加钱。”
“我会考虑的。”不过把自己的钱用来做这种“公益活动”,我不觉得很值,点起一根烟来想着事情,不过也找不到好的想法。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就在木头的营寨入口停下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还没有到的,不过这里已经有人的踪影了。人偶在港口搭建着简易的帐篷,有两个紫皮的人正在纠缠着一个人偶,互相大眼瞪眯眯眼,在意识到不会说话之后还是作罢了。更多的普通的人和紫皮恶魔坐在船上和码头上,身边堆着一些用包装起来的行李。
“好像没有到计划的时间吧,你们是怎么来的?”我们两人走上前去,看向那些移民。他们见到我之后也纷纷站了起来。
“帝国的人?你们怎么在这里?战争不是应该结束了吗?”那个提问的紫皮恶魔看起来有点畏惧的样子。
“去你妈的帝国人,我是这里管事的。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这里,我们连房屋都还没有建好,这些帐篷应该是给他们零时用的吧?”我转头问问零崎,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事没事,有地方住就好,不过我听说要进行劳动什么的来消除记录,是真的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们到时候就听这位工头的指挥吧,我还要给你们录入信息。先排好队。”
有人用帝国地方土话招呼了一声之后,这些人便在码头排成了一队。我取出传感器上的身份检验器,像打着手电筒一样扫描着每个人的面部。一共十六个人,十男六女,有三个人有犯罪前科,还有五个学历高于高中水平的人。比我想象中的素质好了不少。
“你们记住,这里也不是法外之地,受到秘银联邦法律的保护的。那几个,你们要注意自己的恶魔意识,在这里犯事可不是一件好解决的事情。犯过罪的,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我故作正经地说道。
大家有点恭敬地分别向我和零崎鞠躬,然后我就在传感器中临时制表,安置好这些提前抵达的移民之后按照帐篷上的编号进行人员登记。
“我想问一下,我们的食物问题,怎么样解决?”有个皮肤很白的,一看就是在地下劳动的人弱弱地问道。我注意到他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块身份砖。我看向零崎,她微微低头想了想,在我的耳边耳语。
“在她们的工程队离开之前都能帮助照顾和解决,不过之后你们就需要自己想办法了。种田这种事情应该不难吧。”不过他摇了摇头。其他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都从帐篷中探出头来。我注意到有几个人偶在森林开荒的地方耕种着什么,路边躺着几袋肥料和种子。
“那些在种地的人偶,是你安排的吗?”我问道。
“是的,我觉得在这里试着种一些快生的作物可以节约不少的餐费,不过现在还没有成果。”
“那就先这样吧,如果能种出东西来,你们就要想办法自己解决了。”大家听到了之后点了点头。
零崎让人偶准备了一个办公桌,开始招呼每一个愿意和需要工作的人。
“有工资吗?我们是没有犯罪的人。”几个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按照上面的指示的话,没有犯罪的人工作获得一点二倍的基本工资。不过现在这里还没有用钱的必要。”
我在这些帐篷形成的居住区中检视着,他们中有夫妻,有地下的工人,也有独身前来的,还有毕业大学生和高中生的打工仔,还有一个职业是“小提琴乐师”的,还有另一个还是紫皮的恶魔。
我看到那个男生正从琴盒中拿出小提琴,正准备拉动的时候和我目光对上了,有点尴尬地停下了手。
“大……大人,您好。”我眨眼点头以示回礼。
“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啊,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我只是想走遍世界上的每个地方,希望能给我带来创作的灵感,也希望我的琴声能够被更多的人听到。”
我赞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想说点难听的话。“说实话,这里的人应该都是一些不太能理解你的这种高雅的艺术的人,也许在这里并不能满足你的愿望。而且这里也没有太多的表现机会,如果需要更美好的前途的话,或许不应该在这里待太久。”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由衷地为别人考虑,不过其实吧,我只是觉得他来到这里的决定有点傻。
“艺术没有高低之分,即使是不能理解这种乐理的人也会感觉得到乐曲的那种美。前途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是有可能的,我也只是一个新手,也许这里以后会建起一个剧院,那我也会去努力争取一个名额的。不过我确实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所以请把我当成一个游客就行。”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了电话,拨号者显示是一个叫做东云的人打过来的。
“喂,您好,巴斯科特事务站,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至少在心理上能够习惯了当接线员的感觉。
“诶,不是比萨喀拉塔吗?是我拨错电话了吗?”那个女子的声音我有点熟悉,但是谈不上很熟,只是我听过无数的人声中的一个。
“联邦的旧语言吧,不用在意。”听到这个词,我掏了掏耳朵,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土话了。“您是要移民的吗?现在应该是在船上了吧。”
“不不不,我还没有……就是想问一下,我有很多的东西想要带过去,可是我有点承担不起运费。就是想问一下……有没有报销的手段?”
“很多的东西……”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想想是什么意思,“是有很多的衣服要拿吗?”
“不是,是有很多的……实验仪器要搬。”
“哦,这么说你是科学家吗?”我真正接触过的科学家并不多,以前这里的科学家我一个都没见过,真要说就是在实验室见过的那两个帝国的神使追随者和实验员并存的人。对了,想到这里,我突然回忆起这个声音来,好像是诺艾尔她的同事,那个实验室的名字也和她一样,不过想到我们并没有那么熟络,还是先简单保持一下克制比较好。“这里十分欢迎高素质的人才前来,我会尽量提供帮助的。”
“这么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电话那头传来有点害羞的声音。
“我会安排运输的,那么您是今天就要到这边吗?”
“可能吧……”看起来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坚定决心的样子。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她应该准备登船了。
“如果需要帮助请把住址发送过来,静候佳音。”
等待了一两秒后没有等到回应,我便挂掉了电话。恨不得马上把手机摔烂在地上,身上感觉有点发痒,这种像接线员一样恭恭敬敬的语气实在是让我感觉到不适。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恭顺过,即使是在别人手下的时候。不过这也许就是我沦落至此的原因和结果吧。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惊呼,是从零崎那边传过来的。是出什么事情了?我马上跑过去,帐篷里也探出看热闹的人头。一个紫皮的人半躺在地上,红色的血从耳边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面前站着一个准备将枪托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的小矮个。
“T-14,你在做什么?”我大声喊道,让他立刻住手。
“他们都是恶魔,他们掳走了我的同伴,杀害了我的朋友,毁灭了我的家园……你不应该阻止我的,你也是来处理他们的吗?”他凶恶的眼光中带着一种想要把我拉过去的力量,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恨意。零崎躲在办公桌后面,人偶也不知道躲去哪了,现在没有人能够制止这个人了,除了我。
他又举起了枪,这次则是准备对准那个人抠动扳机。我没有别的选择,马上在耀眼的阳光下调动魔力,身后和右手上长出的触手将他的枪在一瞬间缴械,顺着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将他举到了三米高的地方。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我立刻收回了触手,疲劳的感觉继续加深,而T-14则摔倒在了地上,用着愤怒和不解的眼光看向我。
“为什么要阻止我?难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他指向我和我的身后,那里还有一个紫色皮肤的人胆怯着缩回了头。
“为什么?你现在在想着一些什么?”我是他的上司,并且坚信着这一点,于是向前去揪住他的衣领,像老大一样训斥着他。“你知道在联邦法律里面随意使用暴力威胁和伤人是犯法的吗?难道你的那些‘朋友’没有教过基本的知识吗?”
“知道,可他们是恶魔,不是人。”
“他们都是人!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恶魔,即使是我们这个被魔法污染过的星球也是如此!在你没有见到过之前,就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恶魔!”
“人类不会是这个样子!”
“人类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一把把他向前推到了地上,向他展示我刚施展过魔力的右手,那团黑色与紫色虚无般的烟没有完全散去。“那你说我是不是恶魔呢?我会说人类的话,带有着人类的情感,做着人类的工作。但是我却学会了恶魔的魔法,也沾上了恶魔的恶意,那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转身看向那些移民者,他们都害怕地缩了回去。
“记住,这里虽然没有传送门警察,也没有赏金猎人,但是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很久之后,我回忆起这件事情时想起来这么一个道理:有的时候,恶比善更能带来稳定。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转头回去看向T-14,他捡起了枪,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擦去粘在上面的海沙。至少现在是让他情绪稳定下来了,征服一个带着傲气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自己比他强大。
“你和我过来一下,我要问你一些事情。”他点了点头,握好枪和我并肩站在码头上,向西看着联邦岛的方向。远处的飞鸟与蓝天白云,构成了暖季最后的明亮时光,到了过渡季,就会像马上就要到来的黄昏一样变得暗黄。“你对那次清扫这里的行动,还记得多少?”
“我只知道在我从康复室里面出来之后,就注意到了从门口大摇大摆进来的恶魔和军队们。门口的那些保安也都加入了他们,而在他们鸣枪示警和四处搜捕的时候我发现了能爬到上面的一个入口。另外两个同伴也想上去,于是就先让我踩了肩膀跳起来勉强抓住了边缘才上得去,不过在我想拉他们一把的时候他们被抓走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逃进了丛林,向着地形最复杂的地方跑去,就是在另外的一座山上面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出来的三个人。
后面的事情我也交代过了,我们躲过了搜查,因为你告诉过我的侦查飞行器和太空摄像都无法观测到这片大陆的大部分地方。”
“那这就是你想要屠杀恶魔的原因吗?”
“对,因为那些创造出我的人和各种不同的‘我’是我最亲近的伙伴,可联邦的恶魔却抓走了他们。不只是他们,还有奇诺的家乡,那个充满着信仰的魔法国家,她告诉了我,说想要毁灭掉那里。”
这个信息让我感觉到很意外,因为我在联邦岛寻找奇诺本体无果的情况下,只能从她的“产物”中了解到信息,可那次行动之后除了在雇佣兵会所见到的没有前代记忆的克隆人的复制体,就只有偷渡过来时见到的那四个人了。而且,他说的话与我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为什么?你要对那个天堂般的地方做些什么?”
“天堂不是属于所有人的,至少不是属于我。”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有点迷糊。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也犯了什么错被驱逐了?还是说你——不对,奇诺她怎么说的?”
“我没有见过她,虽然她确实应该是和我在那个实验室待过没有错,但是大家长得都差不多,我也没有专门想过去找她。这是她留给我的记忆,一部分的记忆,可能是她最灰暗的部分。”
“但是我在洞察你的想法的时候却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我补充道,这种黑暗的魔法虽然有各种限制,但是也应该能察觉到一些事情的。
“那些事情连我都一时半会也回忆不起,她像是经历过什么,可那些景象只会突然在我梦中可能出现,散落成碎片一般,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醒来之后就记不清了。我也想忘掉这件事情,那种令人不快的过去就算是带着也没用,不过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那里不是家。带着一种恨意的语气。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从我出生以来就渴望着战斗,有的时候双拳空荡荡的,想要打在墙上放松一下情绪,但是却不敢也不想对着周围的人出手。自从我返回实验室在仓库里找到这把枪之后,我感觉一股力量注入了我的身体一样,精神变得好了不少,根本不想离开它一秒。但是能感觉到的,我渴望战斗,但是为了谁,和谁战斗,这种事情却一概不知。”
我看着他带着点悲哀的表情的侧脸,心想是不是刚才的举动打击到他了,不过他肯定能重新振作起来的,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种难受的表情,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却感受到一种夹杂着怒火与迷茫的情绪。他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是我的计划中的产物,在这里孵化的他应该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却一直不愿意直视这个问题的关键。
“不过你既然已经在这里,加入了联邦的雇佣兵组织,也算是联邦的一员了吧。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战争狂或者嗜血杀人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你都已经向着所有人展现了你的想法,也许明天你就会被列为帝国或者哪个地方的危险人物黑名单,不过那种事情,还是等到发生了再说吧。你知道联邦的历史吗?”
腿有点酸,我便坐在了延长出的木架边缘上,脚底下一米处就是海水。我点着了一根烟,在海边这种惬意的感觉让我能够暂时忘掉工作上的烦恼,这时也没有烦人的电话打进来,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道,我才出生没多久,不过听说是一群疯子和罪犯创建起来的。”
“哈哈哈哈。”我听到之后不禁笑出了声,差点被烟呛到喉咙。“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我的记忆里面有这些方面的东西,好像是奇诺在帝国的时候别人告诉她的。”
“他们说的很对,但是不完全正确,和那些学生的考试不同,这样的回答在我以前的工作里也只会是零分的答案。我知道他们对于联邦的偏见来于何处,不只是你,就连我也没有办法完全参透联邦的历史,他们知道自己国家的那种劣根。所以我只能接受那些来自别人的结论,充满着额外的臆断和主观的见解,但是我也不曾去为它争辩什么,因为不可能说服他们的。
我成年后从帝国离开,之后就一直在两地直接来往着,不过最近几年的事情让我也没法正常地回去帝国了。那里确实有着很多的不安定的因素,很多人也告诉过我这个国家那些沾满罪恶的历史,可是我并没有见到一种地狱一般的景象,只是很多的人在默默地生活着而已,不少的人也在这样的环境和舆论氛围下追寻着美好。不过其中确实也有很多的‘恶魔’就是,那就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
说来奇怪,到我再一次被赶到这里为止我因为事务去过很多的国家,见识过很多的敌意的外交态度,虽然没有帝国那般的针锋相对,但是却没有看到一种能够把这个只是星球上的一个小城邦掀翻的预兆。”
他若有所思地听着,似乎有点羡慕我这样“自由”的人。
“你和那些恶魔是一伙的吗?”
“是,又不是,世界上可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在传说里面恶魔也是由人变成的,不过现在他们都生活在了人间而不是地狱里。他们都是普通的人,只是获得了恶魔那样丑陋的外表,不过据说很多人都是自愿接受这种带有点魔法的力量的,按照那个人的说法就是‘代价交换’。我的手下也有一些恶魔在工作着,他们比其他人更加地勤奋,效率也更加地高,至少出于这点我就没有必要去多说什么。你也不要找他们的茬,在他们真的做出恶魔的行径之前。”
“那个人……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他创造出那些恶魔的吗?”
“恶魔其实哪里都有,在帝国的山林里面据说有吃人的妖怪,在石油之国也有秘密的恐怖组织,在我们这些普通的科技社会国的恶魔,也都是形容那些在应该被关在监狱里面的罪犯而已。没人找到过恶魔的祭坛,不然早就被魔法之息给激活放出可怕的东西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联邦的移民计划为什么不会有效果吗?”
他似乎有点迟钝,像是在分析着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喂。”我把手在他的身前晃了晃,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魔法之息,是这个岛上的那种可怕的空气吗?”
“不不不,那些是破法之息,据说在四年之前出现的,和魔法之息混合在了一起,让帝国的魔法师患上不治之症,让联邦和石油之国的仪器失灵。这个星球从诞生之初就有了魔法之息,只不过它带来了很多超出人类能把握住的事情,现在只有帝国在使用着,通过一些方式节制地使用着,控制住了魔法可能带来的灾难。”
他的眼中那道微微的蓝光就是这个空气中魔法之息的精华,是我赋予他魔法,给了他双眼。正在用双眼抬头眺望远方的T-14,看起来有点郁闷。
“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知道这些东西的人不多,也不是什么必要的知识,就像是问别人空气中除了21%的氧气之外还有什么。没什么影响的事情,所以那些东西并不重要。”
说完这些之后,我们沉默了一会。
“我们的对面,是联邦的岛,是吗?”
“不对于没有去过的人来说是恶魔的巢穴,是地狱。”
“我是认真在问。”
“对,这里到那边只需要不到半天的时间。”
“那些人是搬来这边住的?”
“联邦已经启动了移民的计划,会有很多人搬过来的。不过依我看,他们并不会待太久,除了那些真的想要在这里找到‘救赎’的人——或者只是想逃到这里,放弃自己的人。”我沉重地说出这句话,看向遥远的地方。在我眼里,“挑战者”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仿佛在刻意贬低自己的价值,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么这里会变得像那边一样吗?”
“一样?这里只是一些恶魔和闲散人等的归宿,他们要么会回去,要么就在这里枯萎腐烂。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资源,没有沃土,魔法与科技在这里都被抑制,染上各种各样的怪病。为了这块地区的争夺,两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这里变成了如同经历过核战争的灰土,最后这里几乎什么都不剩。”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看着它在空中翻腾消散。
“也许呢,这里至少留着地土地,也有着人。万一呢,万一……对了,借望远镜给我用一下。”
T-14从腰包里拿出望远镜向下递给了我,我对着前面的海面上看去,远处的联邦岛上的绿色与灰色隐隐可见,再远一些就是正在建设的海上堡垒,不过我更应该关注眼前的事物,比如船头正在向着这边缓慢驶来的一艘中型运输船。有一些人在船头瞭望着这边,和我四目相对,不过不算很小的船上面并没看到几个人,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什么期待,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