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朝冬

05朝冬

婚礼是国庆办的,结婚证暑假末尾就领了,撇开彼此仍停留在二十岁左右的青葱印象,周延生和孙若算是闪婚。

孙若离婚多年,无子无女。

前夫酗酒家暴,一次将她推下楼梯,楼道钢筋刺穿小腹,导致孙若今后不能生育,因此外婆和孙萍虽大骂前夫,但也劝孙若能忍则忍。

毕竟没有了生育能力的女人,在她们眼里就像彻底过时的商品,哪怕打折,也很难卖得好了。

孙若却不听,只差跟外婆直接断绝母女关系,刚出院就将前夫告上法庭,离婚,拿赔偿。

之后回了旭城,当过保险销售,也开过服装店。

小地方的特色是人一闲,舌根就忙着嚼起来,这些年流言蜚语没少听,孙若也不管,不愿意将就再婚,家里一劝二催,她忍着喋喋不休的数落,跟他们淡了来往。

唯一能叫她上心的也就只有外甥女温棠冬。

听完孙若这些年的遭遇,周延生心疼不已,当即握着她的手求了婚。

她面容虽染了风霜,但心底依旧善良,经商多年,这是很打动周延生的东西。

领了证,便请她搬来明悦小筑当女主人。

婚后更是事事听从孙若的意思。

早餐桌上,周延生问起:“不是说放假接你那个外甥女过来玩吗?司机去接了没有,中饭过来?”

国庆假期落了雨,连下三天,气温骤降,等再出太阳,日光也掺了清寒气,早间的窗支着,小股秋风混进来。

前院扫叶声,从起床到现在一刻没停。

周凛白穿着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拉链随意拽到一半,白T领口露一截,家里多了一个女人后,明显早餐花样多了起来,但他没心思注意面前这些碗碗碟碟。

不着痕迹一抬眼,望向对面的孙若。

温棠冬要过来吗?

一个问题带来的连锁反应,迅疾又无人可查,他低头看了看袖口,决定待会儿吃完早饭就上楼把衣服换了,这卫衣他昨晚穿着睡了一觉,可能皱了。

他放下油条,正去抽纸。

“棠冬不来了,给她打了电话,她不愿意过来。”

孙若给蒸饺淋着香醋。

周延生问:“怎么不愿意过来呢?房间也给她准备了,平时来住几天也方便。”

孙若说:“不知道啊,小姑娘,又是青春期了,别是有什么朋友要约着出门玩,我不好硬叫她过来,就给了她一点钱。”

醋淋完,添一点芝麻油,孙若将碟子往对面推推,跟走神的周凛白说:“阿白,你尝尝阿姨昨天包的饺子,我听素姨说你喜欢吃虾仁馅儿的,特意给你包的。”

周凛白拾起筷子尝了一个。

孙若问:“怎么样?”

周凛白食不下咽:“酸。”

闻声,孙若将蒸饺端远,换了一碗保姆素姨做的大骨干丝汤放他面前:“那不吃了,喝点汤吧。”

周凛白接下勺子,声音听不出冷热:“我自己来就行了,阿姨你也吃吧。”

“哎,好,”孙若忙答应着,捋着裙边坐下来,周延生给她夹菜,示意她吃,又跟周凛白搭起话。

“阿白,你班跟棠冬不在一块吧,平时你俩在学校能碰面不?”

周延生曾经头疼怎么处理妻子和儿子之间的平衡,好在这两者之间有联系,一提起棠冬,妻子接得上话,儿子愿意理自个,言语来去,和乐融融,就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他对这种中年男人的圆满感到称心。

周凛白说:“很难碰面。”

文科班在三楼,他在一楼,她大课间好像从来不下楼,怎么碰面,隔空么?

以前文理没分科,她还在隔壁班的时候,倒是经常能看到,楼层的水房靠他们这边,她每次打水要路过他座位的窗边。

不了解情况,周延生张口感慨:“嚯,你们学校那么大呢?”

孙若说:“一中是新校区,我给棠冬开过家长会,是挺大的,操场和礼堂修得都很漂亮。”

周延生笑笑说:“是嘛,我平时忙,还没去过阿白学校,家长会都是司机去。”

嫁进来之前孙若就了解过了,这父子俩老子不管儿子,儿子也不管老子,保姆司机都是用了好多年的,周延生当爹的责任感仅限于把钱给足,让儿子衣食无忧地上学读书,其他一概不管,也管不着。

周凛白太独立了。

孙若也没想着管他,只想着他从小没有妈妈陪在身边,力所能及,就多关心一些。

“阿白,你这个月是不是要去参加什么竞赛考试啊,要去临市好几天吧?要带什么呢,阿姨帮你准备吧?”

从小到大,对于周凛白来说,考试的存在感甚至强过他爸,所谓尖子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往一块拢一拢,比一比,再拢一拢,再比一比,他早就习以为常。

“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周延生难得展现当爸的关心:“下个月学校是不是有运动会啊,每年都会邀请家长去参观吧?”

周凛白冷冷道:“邀请你去了吗?”

周延生筷头揉额角:“……人没去,心意不是到了吗?给你学校赞助了一批体育设施,还有个什么来着?”

孙若说:“网球场么?”

“哎!对喽!网球场,”周延生兴冲冲问,“你怎么知道是网球场的?”

“棠冬告诉我的。”

之前一中家长会孙萍没空,叫孙若去帮棠冬开,散会后她跟着棠冬在学校闲逛,一中的新校区确实建得气派又漂亮,走到体育场,周末还有不少学生在室外活动。

两批女生因为争场地闹了一点小口角,孙若纳闷旁边不是还有一个网球场么,非得抢一个么?

棠冬告诉她,这个网球场是我们学校一个男生的爸爸捐的。

“周凛白的爸爸。”

周延生很高兴,笑呵呵说:“咱们还有这层缘分呢,看来我这钱没白花。”他望向周凛白,“阿白,这次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啊?”

“学校还没通知。”

周延生撺掇他:“你报一个,我领你阿姨一块去看。”

“没兴趣。”

周延生:“你这……跟你说了多少遍,多运动对身体好。”

周凛白很烦他心血来潮的一些意见,而且他根本不关注自己的成长,还拿他当小时候的卷毛病秧子。

“你结婚那晚喝成那样,是谁拖你回来的,还要怎么好?举鼎?”

周延生讪讪接不下话,孙若好声说:“你非要阿白参加干什么呢,去看看就是了,还有别人比呢,我回头问问棠冬有没有报什么项目,到时候,上午看运动会开幕式,中午我们找一家饭店,领阿白和棠冬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周延生对儿子刚刚的态度不大满意。

“这臭小子懒成这……”

话到一半,被周凛白抢了话。

“周总想看什么项目?”

周延生:“你报个难的,给你爹长长脸。”

周凛白懒得说,他给周延生长的脸还少了?都多少脸了,好好一个中年男人,怎么那么热衷当多面体呢。

国庆过后,教室黑板旁边那张泛黄夏季作息时间表一揭,固体胶糊一张崭新A4纸的四角,将冬季作息贴上墙,再粘牢。

午休缩短,朝冬的夜逐渐漫长。

旭城正式进入薄霜清寒的秋,和周凛白之间的一点交集,仿佛也如一张旧表格,揭过去,便成了旧事。

他有新的、与她无关的消息在大课间女生的聊天中,传入棠冬耳朵里。

譬如,他代表学校去参加物理竞赛。

旭城一中作为市重点,新区分校,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届出了一个周凛白,竞赛小组不会在短短一年内完善,也有人说,连带竞赛的教练都是周凛白的爸爸替一中找来的。

“瞧瞧人家多重视教育,咱们早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可我听说周凛白没上过幼儿园。”

“别搞笑了好吗?幼儿园算什么起跑线啊,他家里有钱,没准是请老师上门一对一教的。”

他没上过幼儿园吗?

棠冬心想,自己也没有上过幼儿园,她五岁,孙萍听人说该送读书了,就去附近小学报名,管新生报道的老师跟她解释半天,幼儿园不属于九年义务教育,所以报名费就是贵,孙萍一合计,直接让她上了一年级。

他是为什么没上幼儿园的?

思绪一乱,满纸小字的英语阅读理解又要重头再看,或许是底子差,念书对于棠冬来说一直是很吃力的事。

家里没有给她补过课,甚至她想多一点个人时间去专注学习,都是一件难事。

旁边的几个女生还在聊天。

“唉,运动会你们报什么项目啊?”

“周凛白报了三千米唉。”

“你那么关注人家干什么啊?人家几千米跟你有关系吗?”

“就是觉得巧,叶雯这次也报了三千米,她是跟人打赌输了报的。”

“打赌?跟谁啊?苏凯吗?”

“好像是吧。”

“结果她报了三千米,周凛白就也报了三千米,感觉像在陪她,好羡慕叶雯啊,长得漂亮,家里条件好,还跟周凛白是青梅竹马。”

有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啧声:“放在理科班算好看而已,到文科班就排不上号了好吧。”

棠冬一直在分心,两排英文句子来回看,半点意思没记住,直到卷面上猛拍下一张表,居中标题——运动会意向报名表。

棠冬抬头,看见班里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歪在她小小的单人桌上。

“门面,来报一个。”

一四年夏,韩国某个四代概念团出道,棠冬不追星,更不懂韩流,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慢慢开始有人说她长得像女团里的门面。

昵称可能不含恶意,但被调侃的棠冬一直不太适应。

尤其是一个男生这样喊她。

“我记得你高一参加过立定跳远,还拿了名次,要不再报一个?”

棠冬低头握着笔:“我上个学期脚踝伤了,医生说近半年不要剧烈运动。”

“哦,我忘了,”对方恍然,手肘杵桌,笑嘻嘻看着她,“那你写通讯条可以吗?这活儿还缺个人干,而且你坐那儿刚好代表我们班的形象,多好,你看行吗?”

刚分科,棠冬是从楼下理科班调上来的,跟班里一个人不熟,开学到现在,有人来跟她搭话她都挺感谢。

之前的数学试卷答案也是体育委员贺鸣主动借给自己的。

棠冬没来得及出声,后排几个男生忽然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棠冬脸上一热,将笔捏得更紧了。

贺鸣皮肤偏黑,臊也瞧不出来,破马张飞朝那几个男生挥胳膊:“滚犊子!正经事儿,为班级做贡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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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酩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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