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男狐狸精初次侍寝

第27章 男狐狸精初次侍寝

此时,白青柠正被秋月扶着站起来,她的眉眼中一片冷,声线也冷的如腊月寒冰:“既如此,还请将军移步莲院,拟休书吧。”

白青柠话音落下之后,院内所有的丫鬟们都惊呆了。

夫人竟然不向将军服软!

天娘啊,夫人是疯了吗?

而秦山岳也被白青柠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的激怒,根本连莲院都没回,直接扯下身上的一块白色锦缎,用随身携带的重刀割开手掌,汩汩鲜血争相涌出,他直接用沾了血的手指在锦帕上写下休书二字,然后将锦缎扔掷而出,丢向白青柠。

锦缎轻飘飘的,虽然秦山岳用了很大的力气扔过来,但在空中一飘,还是失去了力道,飘乎乎的往白青柠的面前飞过来。

当时天色已暗,暮色四合,只有一点残阳余晖照在暖香阁里,世间万物都被模糊成了背影,秦山岳与白青柠面对面的站着,他们俩的目光中都只剩下了彼此的身影,风吹动两个人的衣角,也吹动了那一方飘在半空中的锦缎。

锦缎像是一片沾着血的雪,犹如那天秦家老宅的雪。

白青柠伸手一捞,纤细的指尖将那锦缎捞在了手里,她的目光从那“休书”二字上扫过以后,再无半点留恋的收回了视线。

她连和秦山岳再多说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冲秋月一抬下颌,转身便走。

秋月在旁边都吓傻了,懵懵的只知道扶着白青柠走,暖香阁的丫鬟们不知道该不该跟上,都犹犹豫豫,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白青柠已经跟秦山岳擦肩而过了。

清雅的纱织丝绸擦过玄色的厚重绸缎,女子的发鬓因为被推搡而散乱,如墨般的发丝被风卷着飞起来,血色从男子紧握的手掌中“啪嗒啪嗒”的流出来,砸在地上,变成一洼小血坑。

秋日狂风,写着血色休书的白色锦缎,与满院子的落叶交织成了一副凄凉又绝情的画面,这是一场盛大而无声的道别,只是秦山岳并没有意识到。

秦山岳就那样赤红着双眼,牙关紧咬的站在原地,从白青柠接过休书和他擦肩而过到白青柠走出暖香阁,他都没有动。

宛若一尊雕塑,即将冻死在这冰冷的秋日里。

他从未想过,他能和白青柠走到今天这步。

当初白青柠嫁进秦家,言笑晏晏的唤着他“将军”,偶尔还会撒娇一般喊他“夫君”,他性子冷,不大爱说话,但白青柠却总爱跟在他身边,白青柠并不吵闹,她偶尔会捧着一本书,或者拎来两杯茶,找个地方安静地一坐。

他练刀练剑看沙盘,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读书画画,等到了时辰就亲自去小厨房给他下厨,他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口味糙杂,什么都吃,饿极了扒树皮都能来一顿,但白青柠不是,白青柠是连一根黄瓜摆盘都要仔仔细细做出花草模样的人,他在白青柠身边的时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细致。

似乎处处都是鸟语花香和闲情雅致。

那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他做错了什么?

不,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秦山岳垂眸看向他自己的手,想,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白青柠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从最开始就堵死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活路,所以他们才会走到今天。

他们撕裂的那样决绝,休书都洇着血色,连一句一别两宽各自生欢的场面话都客套不出来。

都是因为白青柠,太过心狠。

他不必为这样一个女人伤心劳神。

“将军。”就在秦山岳站在原处,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的时候,有个丫鬟走过来,小心的说道:“老夫人醒了,要见您呢。”

秦山岳回过神来,低低的“嗯”了一声,丫鬟要帮秦山岳包扎,毕竟带着血去见老夫人也不好,秦山岳却根本没用,只是从胸口掏出了一卷纱布,熟练的把手上的伤卷起来了——他常年带兵,这些东西都随身带着,到了京城也改不了这个习惯,本以为是用不上的,没想到今日却用上了。

老夫人的院子叫落霞苑,满院子都种满了花,一到了秋日便是叶片凋零,美景瑟瑟,秦山岳进来时突生出一股悲凉之意,他快步走向院内,略过满园神情慌张不安的丫鬟,途径外间,撩开珠玉帘进入内间。

内间厢房里,老夫人躺在床上,赵红珠亲自在一旁伺候,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施针完毕,收起药匣子,缓缓摇头,随即起身,给了秦山岳一个眼神,便走去了外间。

老夫人已醒来了,原先那个精神抖擞,能沉着脸端坐在台上的老太太此时像是被抽干了精血,倒在床上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见到秦山岳来了,便气若游丝的抬起一只满是老年斑的手,秦山岳匆匆上前,跪在床榻的矮凳上,用完好的那只手捧起了老夫人的手臂,悲痛道:“娘。”

老夫人骤然红了眼眶。

秦山岳是她最小的儿子,秦家满门忠烈,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孩子,竟还娶了个泼皮破落户回来,一个媳妇,一个晚辈,竟然敢在众人面前如此打她的脸,她可是身负诰命的人!

“山岳。”老夫人明明都是起不来身的模样了,但是两根手指却死死地抓住秦山岳的手臂,手筋都跟着绷起来,低喘着说:“休了她,休了她!”

秦山岳闭上了眼,低着头回应:“是,娘。”

老夫人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她靠在床头,气息虚弱的说:“都怪我这个当娘的不好,给你挑了这么个人来,山岳,都怪娘不好,当初若是听你的,坚持不娶,等等红珠,现如今又哪有这遭事儿?”

赵红珠当时就站在床头旁边,咬紧了唇瓣,赶忙在旁边柔声喊

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的眸光落到一边的赵红珠的身上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亮起,她干瘪发黑的唇瓣抖着,指着赵红珠说:“既休了她,便早些办正事,红珠才该是你的正妻。”

赵红珠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秦山岳则是握着老夫人的手,在老夫人的催促下,郑重的点头:“我会娶红珠做我的正妻。”

老夫人终于放下了心,力竭昏睡。

秦山岳与赵红珠一起悄声出了内间,来到了外间处,老大夫就等在外间,瞧见秦山岳出来了,便叹了口气,小声跟秦山岳说了老夫人的病情。

“老夫人这身子骨啊,本就没多少时日了,又是大气伤神,悲痛之下,生机流失的厉害。”大夫说:“上次瞧见,小的推算的是冬日迎新岁时,但眼下瞧着,估摸着也就半个月了。”半个月。

秦山岳心中越发悲怆。

不知是不是太过难过的原因,他的头都跟着一阵阵昏沉刺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向旁边退了半步,赵红珠便赶忙过来扶,用力顶起肩脊,将他高大的身影撑住。

秦山岳情况不对,无力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赵红珠安排丫鬟送走大夫之后,便安排秦山岳住在临近的暖香阁,还颇为心机的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厢房里,然后转身又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老夫人病重,白青柠被休,秦山岳又头痛欲裂,一时之间竟只有赵红珠一人算是主子,能安排下面的丫鬟与小厮嬷嬷,赵红珠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所有事情,还吩咐小厨房给秦山岳熬了粥,等一切都忙完了,她才问:“莲院那头如何,可派人去给白家信了?”

被休弃这种事情太过丢人,白青柠肯定不会愿意的,说不准现在就在想办法如何留在秦家呢,比如唤家中长辈来出面施压或求情之类的,赵红珠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已经紧绷起来了,她必须一鼓作气把白青柠赶回去,秦山岳心中本就有白青柠的地方,且分量不小,若是出什么岔子,白青柠又留下了,她可就糟心了。

她与白青柠已是不死不休了。

只是她现在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她的两次失败,一次死了兰草,一次死了刘嬷嬷,还间接把最大的依仗给气得险些暴毙,她经历不起第三次了。

因为太过于害怕失败,赵红珠心里都升腾起了丝怯懦——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心境,她第一次如此害怕一个人。

“莲院那头没给人白家信,只是去下头种地的庄子里叫了些人来,帮少夫——帮,白,白二小姐搬东西。”

丫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红珠一脸不敢置信。

“她就这么走了?”手中的手帕都要被揪烂了,赵红珠又追问道:“她没做什么其他的吗?”

赵红珠现在把白青柠视作洪水猛兽,总觉得白青柠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深意,每一句话都在给她挖坑,她不得不反复思量。

“确实没做什么其他的。”丫鬟回:“白二小姐让人搬库房呢,直接在跟管家对账,说是对完了就要直接走了。”

赵红珠咬着唇瓣,没有出声。

眼下,秦老夫人和秦山岳都准备迎她进门,而且给的还是正妻之位,虽然这个位置来的突兀,肯定会引来一些人的好奇与流言,但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什么豪门贵女早孕,正室暗杀庶子的事儿多了去了,只要她忍过去,她就是秦家大夫人,过个三五年,她生了嫡子,得了诰命,谁还敢在她面前提这些事?

只要秦山岳在,她就永远都不会倒。

现在还是嫁入秦家这件事比较急,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等她扎稳脚跟,还怕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赵红珠很快做出决定,她摇摇头,放弃了继续给白青柠找麻烦的想法,转而说道:“让管家配合她,早些把她的嫁妆都清理出去,不要为难她。”

不用白青柠吩咐,秦家上下都没有人敢为难白青柠,白青柠今天用鞭子抽死刘嬷嬷的事情已经被全府的人传开了,没有人敢触白青柠的霉头,而且白青柠的嫁妆自带来了秦府,就是单独开了个库房搁着的,清点起来分外快,不过一个多时辰便点完了。

下面的庄子里的庄农早早被白青柠差人唤来了,老老实实的束手站在一旁,这些都是白青柠名下的庄子,每年收租时都是秋月跟着去跑的,都是温顺的人,垂着眉眼不敢乱看,秋月让他们抬箱子走,这一群人就立马把箱子都抬起来,顺着秦府后门就出了秦府。

白青柠离开之前,还把莲院的事情给安排了。

想走的丫鬟都给解了卖身契,然后从秦府支出了一笔银子,让她们有个安身的本钱,免得日后赵红珠管了秦家之后,因她们是伺候过白青柠的丫鬟而苛待她们。

这么多丫鬟里,唯独春日,咬着牙关说不肯走,想跟着白青柠。

春日没有父母,当初也是被卖进秦家的,后来帮着白青柠反坑了一笔刘嬷嬷,又一直贴身伺候着白青柠,是很得脸的大丫鬟,她要是留在秦府,日后定是会被报复的。

但若是拿了一笔钱就离开秦家,春日又觉得不值当,她是个聪明的丫鬟,以前白青柠不声不响的,安安静静当个白家大夫人,她还没瞧出来哪里不同,但自从将军带赵红珠回来的这几日,白青柠的所作所为让春日开了大眼界。

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遭遇丈夫背叛后不哭不闹,还能如此敏锐,如此凶狠,连自己的丈夫恩爱与婆母生死都可以不在乎,短短几天之间,就把秦府翻了个个儿。

之前事情还在进行中的时候,她想不出夫人想做什么,但现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她再回头复盘一下夫人当时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一阵惊叹,夫人当真是把一切都算的准准的,从头到尾,谁都没放过。

她说不出来夫人哪儿好,但是就喜欢夫人身上那个谁都别想踩在她头上的劲儿,而且夫人护短,秋月那么个笨丫头,吃了睡睡了吃,每天不是看话本就是把自己幻想成话本里的女侠,天天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做什么,夫人都那样偏护,秋月那时在老夫人前院被问责的时候,夫人掷地有声的说愿为秋月扛责,半点退缩都没有,她从未见过对丫鬟如此好的夫人,也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的夫人,所以她想跟着夫人。

“跟着我?”白青柠扫了春日一眼。

春日跟秋月是一个岁数的丫鬟,模样清秀,生了一张瓜子脸,瞧着安安静静的,但是做事很妥帖,人也聪慧,是个不错的胚子,跟着她这么长时间,件件差事都做得好,无过,且有不小的功。

“跟着我未必能过什么好日子。”白青柠当时已经跟秋月走到秦府后门了,随意摇摇手说:“你若愿意便跟着吧,日后不愿意了再走,我不强留。”

春日也拎着小包裹,乐颠颠的跟上了。

她眼光从来不出错的,跟着白青柠,就算是过不了顶好顶好的日子,但也绝对不会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

她们一行人出了秦府,白青柠直接上了庄子上的马车,由马车拉到了雾林院。

春日跟秋月俩人坐在马车帘子外面的辕座上,趁着白青柠在马车上,春日跟秋月打听夫人是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白家。

“夫人都没说。”秋月手里捧着一包蜜饯,把两个脸颊塞的鼓鼓的,顺手还把蜜饯捧给春日吃,维持着捧起双手的动作说:“我们现在要去的是雾林院,你一会儿沉稳点,别大惊小怪的。”春日的眼眸微微瞪大,大概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会被秋月嘱咐“沉稳点”,一时间都吃不准这雾林院是什么地方,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人物,夫人要去投奔,等着人家来为夫人出头?

毕竟夫人这次被秦家人休弃,秦家人是说不通理的,在明面上,夫人未犯过七出之罪,又是官宦子嗣,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可不是那么好休的。

不过,能压过秦家的人,一定是身份特殊,比如什么王孙贵族之类的?

春日越想越觉得没错,她便说嘛,夫人之前跟秦家人纠缠的时候,恨不得把秦家人都给祸害死,这次却走的这么干净利落,不符合常理。

原来夫人是要回来找人出头的!

她压下激动接过蜜饯,往嘴里一塞,学着秋月的样子安静地等。

马车后面跟着一大帮扛着箱子的人,所以慢悠悠的走,跟人行的速度差不多,在道上行驶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到了雾林院。

到了院门口,秋月便指挥一大帮人顺着后院进来,将东西都堆在后面的厢房里,白青柠则从前院进门。

春日本想随着白青柠一起进去,却被秋月一把拉住,春日一回头,就瞧见秋月一脸严肃地说:“别捣乱,你知道这里头的人是谁吗?”

春日从未见过秋月如此紧张的模样,一时间竟也跟着有点兴奋,声量都跟着激动了两分:“是谁啊?”

比如已经隐居的大公主?

“你知道咱们夫人为什么从秦府出来,连白府的门都没回,先回这儿吗?”秋月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竟浮现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春日更激动了:“为、为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体现出对大公主的尊重,顺便来跟大公主告秦家人一状!

秋月一拍大腿:“因为这有个男狐狸精!他勾搭着我们夫人,把夫人魂儿都迷没啦!”

春日:“啊——啊?”

——

白青柠踏入雾林院的时候,沈时纣刚走到书房外。

沈时纣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院中居住,清闲幽静,门外闹起来的时候他便猜到可能是白青柠来了。

沈时纣当时端坐在书桌后,只觉得手中的书本顿时没了滋味儿,频频看向窗外。

当时天色已晚,他只能看见一片松绿色的雾林,夕阳落到了遥远的天边,徒留一抹红色映于林间,绯色染浓翠,万绿一抹红。

这是沈时纣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景色,今日他却怎么都看不够一样,一双眼几乎要凝到外面去,手中的书本也沉了几十倍,根本拿不住。

直到雾林中出现了一抹靛青。

沈时纣从未将一个人的裙摆看的那样清晰过,荡起的弧度,落下时与地上草枝勾连的模样,每一条丝线都仿佛透着余韵。

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到门外去。

白青柠正走过来。

今日折腾了一天,白青柠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见了沈时纣时才卸下紧绷了一路的防备,她疲怠的垂下眼睑,轻声说:“阿奴,一会儿来我的厢房里,我有话与你说。”

她现已被秦山岳休弃,但她对秦家的报复并没有结束,她明天还要去给秦家和白家致命一击,然后她就该准备隐姓埋名,换个地方生活了,这间雾林院她就打算留给沈时纣,然后跟沈时纣好好道个别。

上辈子的阿奴随她死在了雪山,这辈子的阿奴,她希望有个好归宿。

说完之后,她便回了厢房。

而被留下的沈时纣在听到“厢房”二字的时候骤然一僵,随即看了一眼天色。

终于...来了吗?

——

白青柠进了厢房以后,沈时纣一个人站在院中,薄唇紧抿。

春日与秋月把那些嫁妆都安排完了以后,就看见沈时纣站在书房间,头顶残阳悬月,树下朗朗公子,春日只瞧了一眼,便明白了秋月说的“男狐狸精”是什么意思。

这人生了一副好相貌,体态挺拔,如薄雾山间的一只松鹤,周身都绕着生人勿进的冷意,却偏偏是那样的身份——

“这便是...夫人养的小倌?”春日恍恍惚惚的问:“夫人就是为了他,才不惜和将军反目,被休弃后连娘家都不回,只来这儿的吗?”

站在树下的沈时纣浑身一僵。

为了他,竟已经和离了吗?

这个女子,竟对他爱慕至此。

怪不得这次一回来,就要他进厢房,之前没碰他是因为没和离,现在一和离,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哎。”秋月长长叹息:“是啊,怎么都拦不住,夫人非要他不可。”

沈时纣不忍卒听,骤然偏过了脸,转身欲走,却又被秋月喊住。

“哎——你!”秋月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一句“公子”到了嘴边,又觉得不伦不类,干脆略过了称呼,喊道:“夫人去哪儿了?刚才夫人和你说什么了。”

沈时纣肤白,月色一晃,便如玉石般泠泠泛光,秋月这样一问,春日便瞧见沈时纣的脸骤然涨红,从脖子以下,一点点烧上了面颊上,他的薄唇抿的更紧了,呼吸也加重了些,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山间的松鹤,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一摸就要翻肚皮的小狗狗。

“说啊!”见他不答话,秋月立刻摆出来狐假虎威的架势,两手一叉腰喊道:“你是我家夫人买回来的小倌!小倌是什么身份你不懂吗?连侧室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暖床的,我是夫人的大丫鬟,我问你话,你要答的!”

沈时纣脸上的红几乎都要烧到耳朵上了,他在

秋月与春日的注视之下,艰难的挤出了一句。

“夫人回厢房了。”他说:“今晚,叫我过去。”

秋月与春日都僵立在了原地。

她们俩都是黄花大姑娘,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只觉得热血往脑袋上顶,春日扭脸就想走,却硬生生被秋月给摁住了。

“夫人叫你去伺候,是你的荣幸。”秋月顶着一张大红脸,硬摆出来一副“什么大风大浪我的见过更离谱的话本我都看过我一定能安排好这一切”的表情,昂着下颌,掷地有声的说:“你先去沐浴更衣,我给你讲讲侍寝的规矩,我们家夫人花大价钱把你买回来,你可得伺候好了。”

沈时纣的背绷的更紧了,一言不发的站着。

站在一旁的春日五雷轰顶,被炸的晕乎乎的,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了,只是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想,夫人和夫人的丫鬟,确实是...与众不同啊。

——

花开两枝,各表一头,在秋月与春日去烧水,准备让沈时纣沐浴净身准备侍寝的时候,秦府暖香阁中却一片寂静。

赵红珠从小厨房端了一碗粥,遣散了所有的丫鬟,自己一人走回了暖香阁。

她回到厢房里的时候,秦山岳正坠在梦间。

秦山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他成了白青柠。

他以白青柠的视角,站在府门口迎接,看见自己带着赵红珠回了秦府的门,亲身体会到了白青柠那一日的心酸与苦楚,当他掷地有声的和白青柠发誓说和赵红珠没有任何男女私情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白青柠的喜悦与安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受到有人在他耳畔轻唤,一声声“子衿”,将他从那梦境中拉拽了出来,秦山岳渐渐睁开眼,就看见了头顶上的帷帐。

他的魂魄似乎还在那个梦中游荡,人也有些恍惚,梦中那感觉太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遍一样,他的身体却已被迫苏醒过来,这时,赵红珠已经坐在了他的床榻旁边。

“醒了?可觉得好些了吗。”赵红珠将秦山岳扶起来,柔声在他身边询问。

秦山岳逐渐回过神来,他捏着眉心,先声线嘶哑的回了一句“醒了”,然后又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梦。

莫名其妙,但又格外让他在意,萦绕与他心间不散。

“喝口粥吧。”赵红珠把碗递给他,替他揉着太阳穴,语调放的更慢了,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说:“老夫人方才醒了,跟我说,要早点操办婚宴,可我,不知能找谁来帮我,你知道的,我已没了双亲,更没了兄长,就连兰草都没了,我不知——”

秦山岳的心神立刻荡回来了,一股怜惜之意涌上来,他反手握住了赵红珠的手。

当时已是夜色深深,烛火映照下,秦山岳看见了赵红珠莹润的脸,赵红珠生了一个讨喜的圆脸,平时英姿飒爽,但一垂下眼睑时,又有一种独特的女儿娇羞。

人面桃花别样红。

“放心,我会去请一些军中好友的长辈来为你做嫁。”秦山岳攥着她的手,端着那碗粥,心下一片温暖。

赵红珠靠在他的肩颈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有秦山岳为她寻一个靠谱的长辈来做嫁,她就算没有娘家,也不会被人看低了去,赵红珠一时心里格外安稳,她开始和秦山岳说自己的打算,婚宴办的急,该请谁,不该请谁,她的婚服该是什么样式的。

秦山岳抱着赵红珠,听着赵红珠说着这些细碎的事情,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白青柠当初嫁给他时,红烛千盏,华灯漫街的画面。

只是这一瞬间,秦山岳就如同被烫到了一样,立刻将白青柠从脑海中生生挖出,又攥紧了他的右手。

右手的伤痛还没好,白青柠的所作所为他也没忘,他与白青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白青柠的狠毒无情。

他不会再对白青柠有任何一丝情谊,现在陪在他身边,需要他照顾的人只有赵红珠。

“都听你的。”秦山岳一口吞下碗里的粥,声线嘶哑的说道:“我会给你最好的。”

厢房内一片温暖,一切都向着赵红珠计划之中的方向前行。

——

地上的人儿在夜里各有各的梦,只有天上的月儿亘古不变。

一片清辉随着清风落于九州,却照不亮雾林院,雾林院四处都是黑压压的树,到了晚上便显得黑,春日便拎着小锤子,把一盏盏墙灯都钉到树上,照亮了一条小路。

风灯夜行,烛火千点。

她回到沈时纣的厢房前的时候踟蹰了一瞬,但一想到秋月,她就又硬着头皮进来了——秋月都能行的事,她有什么不行的?

结果她一进门,就听见了秋月在训诫沈时纣。

“三从四德,这些都不必我教吧?你们公子苑里的人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你将夫人伺候好了,以后你就吃香的喝辣的,你若是伺候不好,夫人可是会杖责你的!我们夫人打人可凶了,昨天前天还打死了两个丫鬟呢。”

春日跨进门槛,远远地看见沈时纣紧抿着唇瓣不说话,秋月在旁边耀武扬威。

春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女戒仿佛都白学了,她跟秋月现在就像是两个逼良为娼的老鸨,而他们夫人就像是个强买强卖的土财主,她们俩现在都在努力说服沈时纣这个清白男子。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跟了夫人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但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的五彩缤纷。

她在门口僵立了一瞬,然后才生硬的挤出了一句:“时辰快到了,夫人想必也等不及了,这...这位公子,请吧。”

就这么一句话,让沈时纣又一次红了耳朵。

他骤然转身,在两个丫鬟的注视之下,出了厢房。

从他的厢房出来,要经过一片雾林,走过一条很黑的小路,才能走到白青柠的厢房,但今日的小路旁的树上都被钉上了风灯,橙亮的光芒将整条小路都照亮,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能看见那边白青柠的厢房。

沈时纣走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走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路一般,让沈时纣的心突然热腾腾的烧了起来。

他的心像是被两只手在拉扯,一边儿化成了甜蜜蜜的水,他只要一靠过去,整个人都要醉在一片软里,另一边还在努力挣扎,反复的说着那些话告诫自己。

他不是公子苑里那些下贱的公子,就算是被她赎出来,他也应该有自己的风骨,他不该从。

可是今夜月色太好,烛光太暖,他望向那片厢房时,心头的悸动根

本无法忍住。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白青柠那张清清冷冷,站在月色下望过来的脸,只觉得脚下像是生了风,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短,短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想好自己该不该进去。

里面的人也没动静,他一个人在门口立了一盏茶的时辰,最终缓缓地推开了门。

他只进去与白青柠说两句话,说他不能如此,就算是白青柠当真爱慕他,也须得与他定下心意,互通门第,迎亲纳娶之后才能做这种事。

打定主意后,沈时纣踏入了门槛之中。

入眼就是并不宽绰的厢房,只有一个桌子和一张床榻,床上挂着洗的很干净的深蓝色粗布帷帐,白青柠就躺在塌上,双眸紧闭,呼吸轻柔。

出尘清丽的女子如同一朵莲一样依偎在塌上,一头乌发如水缎般铺散而开,她身上的裙钗一件不少,显然是等久了睡着了。

沈时纣心下松了一口气,却莫名的又升腾出几分说不出的失落,他在门槛前站了片刻,最终缓缓关上了厢房的门。

门一关上,厢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白青柠睡着,便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沈时纣那点藏在最深处的念想便如同烧沸了的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出泡来,他站在门口看白青柠,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天上的月亮。

而此时,月亮唾手可得。

沈时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单膝半跪到了榻前的矮阶上,他的一只手虚虚的托起了白青柠垂在床沿边上的手指。

白青柠手指纤细,指尖被修剪成漂亮的圆形弧度,莹润泛粉,虚虚的搭在沈时纣宽厚滚热的掌心中,指尖正好点在沈时纣的生命线上。

沈时纣觉得自己像是被摁住了生命,以一种作茧自缚的状态,维持着这个姿势,依靠在床沿上,无法离开。

白青柠的一缕发丝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浓墨般的头发顺滑的擦过沈时纣的面颊,沈时纣望着白青柠月一般皎洁的脸,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某种东西填满了。

他从未遇到过白青柠这样的女子,把对他的偏宠都写在脸上,对其余所有人的示好都熟视无睹,仿佛只要他开口,白青柠就能把一切都给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不在乎他卑微的身份。

他生来卑贱,第一次感受到云端,感受到被艳羡,感受到温暖,不讲道理,不讲回报,他便是白青柠眼里最好的那个。

原来,被人偏爱是这种感觉。

沈时纣想,怪不得世人都要爱,也都想要被爱。

沈时纣靠在床榻,只觉得心口处那点公子仁德都崩塌了,碎成万千星辰,绕着白青柠绽放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盛大烟火。

他突然生出几分渴望来,他想日日都与白青柠在一起。

白青柠为了他,已经与自己的夫婿和离,他难道连迈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吗?他身为男子,又怎么能让一个女子为自己披荆斩棘?

他合该站在白青柠前头的。

沈时纣一时间胸口激荡万分,他的手掌合拢,却不敢太过用力,怕惊醒了白青柠,只是轻轻地握住。

他用力之轻,如清风拂过,但心头誓言之重,又如万座高山。

他明年二月便会去赶考,不过四个月余罢了,待到他高中,便向白青柠求娶。

白青柠于公子苑将他带出来,不嫌他卑贱,以礼相待,像是白青柠这样好的女子,他自当许正妻之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时纣把脸向下贴,用额头贴了贴白青柠的手指间,像是个讨巧的小狗狗一般,然后安静地伏在了白青柠的身侧,在床边享着这难得的时光。

窗外的月色越发柔和,厢房的烛火也便亮了一夜。

——

第二日清晨,白青柠醒来的时候厢房内空无一人,她揉着有些酸痛的脖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昨日本是在厢房内等沈时纣的,但是等着等着,也没等来人,她困倦极了,自己靠着床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沈时纣昨夜来没来过。

她从床榻上起身,一眼正看到窗外的雾林,今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厚厚白白的云层盖在天边,微凉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抚起了白青柠的发。

白青柠懒懒的在塌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腾腾的站起来。

从重生到昨天,她一直绷着一根弦,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但凡走错一步,她就会如同前世一样被捅个对穿,拿到休书、离开秦家之后,那种紧逼着她的急迫感终于消散掉了,她感受到了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秋月。”白青柠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本想叫秋月进来倒杯茶喝,没想到秋月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夫人,要沐浴吗?”

白青柠转念一想,一会儿还要去趟白家,确实有一场硬仗要打,便点头应了,她本想再叮嘱秋月一句“顺便烧壶热水过来泡茶”,结果秋月根本都没听,风一样从门口跑出去了。

秋月是直接跑到了后面的厨房里,和早就等在厨房门口的春日八卦。

“夫人要沐浴,夫人要沐浴!”秋月攥紧了拳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就知道,那个男狐狸精果然有点本事!能把夫人折腾到现在才起来!”

昨日那个男狐狸精傍晚进门,第二天早上才出厢房门,一见了秋月,秋月才问了一句“你伺候的怎么样”,这人就支支吾吾的走了,没想到夫人一直等日上三竿才醒!

昨晚上进去的时候还那么欲拒还迎羞羞答答呢,谁知道竟这般生猛,公子苑这帮小倌,可真是藏得深!

“王八羔子,长得像是个没开过荤的似的,昨晚儿上耳朵红成那样,我还以为他多不好意思呢!结果一爬上床就舍不得下来啦!可怜了我家夫人,可怜了我家夫人!”

秋月气鼓鼓的絮絮叨叨,说的话都酸溜溜的,她总觉得,有了这个小倌之后,夫人都不怎么疼她了,一天天只顾着她的阿奴。

秋月一时间都恨自己不是个男的了。

她若是个男人,定要当第一个爬上夫人床的那个,哪有这男狐狸精什么事儿啊!

春日闷着头烧水,嘴上不搭茬,心里却有点向往。

那么好看的男狐狸精,谁不想要?听话又懂事,一身书卷气,安静站着的时候就如同松下白鹤,满身风骨。

她以前觉得,女子就该侍奉夫君三从四德,才能在这世道里活下去,过得好,但她看夫人,手里有一笔丰厚的嫁妆,有忠心的丫鬟,还有一个等着侍奉的小倌,这日子,不比在秦府还自在吗?

她一向是个敢想敢做的丫鬟,当即拿出一把柴火,狠狠塞进灶膛里,然后握拳许下了个宏愿。

她要攒钱,然后也去公子苑赎一个听话的小倌侍奉自己!

攒钱!买男人!

——

白青柠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天青色的对襟纱绸裙,只带着一支素净的银簪,便出了雾林院,由秋月驾车去向了白家

而白青柠离开雾林院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在雾林院之外,一道人影蹲守在远处的树上,目光灼灼的望着白青柠的马车,待到白青柠的马车走远之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雾林院上。

确定白青柠不会回来之后,人影从树上落下,悄无声息的翻越进了雾林院中。

雾林院中现在除了沈时纣以外,就只剩下了一个春日,春日在库房里清点夫人的嫁妆,一点点记录在册,免得夫人想用的时候找不到,沈时纣则在书房中读书。

他读的是一本论国策,讲的是如何治国,这些书他以前就学过,他幼时虽说日子过的冷清,但并不缺书读,还有人专门教他习武,只可惜——

“谁?”书页才翻了两页,沈时纣骤然起身,看向书房外。

他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与刻意压制的呼吸声,绝对不会是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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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朱砂痣回来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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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男狐狸精初次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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