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委屈下

你且委屈下

“拾些旧物。”白青柠敛裙起身,却并没有如同秦山岳想的那般欢快轻灵的扑过来,而是疏离的站在一堆盒子间,先是叫秋月将东西搬出去,待到秋月离开后才行出来,遥遥的对秦山岳俯了一礼:“妾身恭迎将军。”

行礼间素手飘扬,手腕间玉镯轻晃,玉首微垂,动作端庄优雅,但那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欣喜,冷冰冰的像是腊月的雪。

“阿柠。”秦山岳心知白青柠定是还在吃味,便缓了三分语气:“是我回来的晚了。”

白青柠并不言语,只是唤了秋月来奉茶。

在上辈子,秦山岳回来后,也是这般温和的与她讲话,三言两语就卸掉了她的防备与猜忌,让她心甘情愿的吞忍下了那些苦涩酸楚。

常人都道,秦山岳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是屠城掠地的杀神,但剥开那层血淋淋的铠甲下的秦山岳却是个沉稳寂静的人,他不太擅长与人说些好听的情话,只会掷地有声的保证。

“我知你定是听了一些流言蜚语,阿柠,我确实将赵红珠从漠北带回来了,但与私情无关,当年赵家谋逆的事是冤案,我已拿到证据,此次将赵红珠带回来,也是要帮赵家平反。”

“我与赵家阿兄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二人是生死之交,他蒙冤受辱而死,我现如今得了证据,不能不帮扶他这一次,阿柠,你且委屈下,等等我,待我将事情安排好,定会为赵红珠安排好,替她寻一个好夫郎,你信我可好?”

白青柠端坐在椅上,手持着一盏雨后龙井春,嗅了一口茶香,然后才抬眸看向秦山岳。

与上辈子一样的话,但入了耳却是截然不同的念想。

上辈子她听了这话,如同得了大赦的牢狱之人,扑在秦山岳的怀里不肯撒手,哭的肝肠寸断,什么都顾不上了,但现下听了却只觉得嘲讽。

只是几句没根没据的话,竟也能把她唬的找不到北。

“将军自个儿有打算便好。”白青柠吃了一口茶,声线泠泠的落下:“青柠全听将军吩咐。”

秦山岳心头一梗,锋锐的丹凤眼一挑,似是没想到白青柠会是这么一副冷情模样,叫他颇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他与白青柠成亲三年,一贯都是白青柠扑向他。

就在秦山岳迟疑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是圣上召请入宫。

按常理,该是秦山岳明日再入宫的,但圣上的旨意来的急,秦山岳当下也没时间再与白青柠说话,只是匆匆安抚了两句后就走了。

秦山岳走后,秋月才战战兢兢的进门来。

整个莲院的丫鬟都被撵出去了,只剩下秋月一个,四周静悄悄的,秋月一进门来,就看见白青柠端坐在椅上出神,削葱般的指尖捏着鎏金白月瓷的杯,指腹都被烫的发红,人却不觉着疼似的。

“夫人。”秋月在莲院内不敢喊“二小姐”,幸而白青柠也没在意这个,她便继续往下说:“方才老夫人院里的嬷嬷来问,过几日的庆功宴夫人可能操办的来?若是操办不来,她便递送两个得力的婆子过来使唤。”

白青柠飘荡着的思绪被扯回来,眼眸一扫就瞧见了杯盏中漂浮的茶叶,嫩绿的芽尖儿在水中漂浮,随着秋月的话一点点沉底。

秦山岳久离京,打了胜仗回来,皇上那边自有封赏,眼下正是在京中炽手可热的人物,自是要办一场庆功宴,弄得热热闹闹,好好出一场风头才是。

“将军的庆功宴要请很多人,名单已拟定好了,等着夫人过目,采买的下人也都安排出去了,只是具体章程,还要夫人发话才行。”

秋月说这些的时候,分外担忧的看着白青柠,生怕白青柠一甩脸,什么都不管了——夫人打从今日起就一直神神叨叨莫名其妙的,秋月看的都跟着心乱如麻。

“嗯。”白青柠接过拟出来的名单,随意勾了几个人,言之“不必请这些”,然后便将名帖递还给了秋月。

秋月看着被勾掉的这几个人,本想问“夫人不问问将军吗”,又想起来将军脑袋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又把这句话给憋回去了。

“你去回了老夫人,我这头人手够用,不必让老夫人操心。”白青柠起身,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把下头那些嬷嬷都唤来,我有话要吩咐。”

秋月便行礼退下,留白青柠一人坐在厅内。

白青柠的脑海中开始转上辈子宴会的事。

上辈子的庆功宴,并不是白青柠一手操办的,她虽把持着家中中馈,但上头还压着个老夫人呢,秦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嫌她出身低、办事小家子气,故而每每到了大宴时,从不肯将宴会事宜全放于她,总是会塞两个婆子过来掣肘,每每还会派人过来问一句,好似是来给她帮手的,实则是处处来给她挑错的,总要白青柠按着她们的法子来办。

而上辈子的白青柠确实也被赵红珠与秦山岳的事情牵扯思绪,心神不宁,根本安排不了事,干脆放手都给了那两个嬷嬷安排,结果到了庆功宴当天,白青柠到场的时候,就看见赵红珠站在迎客的主位上,差遣着两个婆子,浅笑嫣然的迎来送往。

那是主母才能站的地方,偏生秦家人都是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当时白青柠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自己在被所有客人的目光鞭挞。

她分明才是秦家的主母,却在自家的宴会上都找不到位置,她来的时候,赵红珠还向她行礼,说是“老夫人说夫人病重,叫我来搭把手”,这话听的人都想笑。

搭把手,她以什么身份来搭?她凭什么站在主母的位置上来?赵红珠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布,她才是秦家主母,她回来了,白青柠就得让位。

当时人多眼杂,白青柠硬生生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早早退了场,当时宴会还没结束,她心口堵着一口气,难受的要命,在宴会上找将军,却没想到正撞见将军与赵红珠在一间房内私会,行苟且之事,她与将军当时将场面闹得很难看,她气急了,当晚就病起来了,浑浑噩噩的渡了几日,再然后,就是秋月出事,她回家求白家,白家人反倒让她自请下堂,她不小心落水,差点死了的事。

算起来,她和赵红珠的对弈,是在庆功宴那一天开始就输了的。

重来了一次,白青柠谁都不忍了,秦老夫人想塞人,她半点面子不看直接挡回去,还有秦山岳和赵红珠私会的事...她这辈子倒是要看看,这个赵红珠还怎么在秦家站得住。

几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头秋月已经领了几个嬷嬷来了。

府内叫得出名头的共六个管事嬷嬷,两个管账,两个管后厨,两个管平日里的一应才买,白青柠执掌中馈之后,一直都是使唤这六个,用起来颇顺手,挨个把宴请顺序都叮嘱敲打了一遍之后,白青柠才叫她们走。

嬷嬷前脚走了,后脚白青柠就喊了秋月来。

“你抽个空。”白青柠吩咐道:“去那公子苑瞧瞧他现下如何,有没有被为难。”

秋月脚下一软,险些又晕过去。

将军还在府里呢,他们夫人怎么一直惦记着那个小倌啊!

“夫人,若是被将军发现了可如何是好?”秋月压下声音,苦苦劝告:“我们还是少去瞧两次吧。”

“你仔细些。”白青柠却并不在意什么将不将军,她说:“且去就是。”

秋月神情恍惚的出了莲院。

完蛋了,他们夫人被公子苑的男狐狸精勾了魂儿了!

秋月从莲院出去的时候,回了外头等着、从老夫人处来的丫鬟,丫鬟又去回了老夫人,得知白青柠竟拒了她安排人插手宴会的事,顿时气得摔了杯盏,连着骂了许久。

有些许灵巧的丫鬟想着讨好白青柠,就将这些话偷偷传于白青柠院里的丫鬟,那些丫鬟又过来与白青柠说,不过片刻功夫,白青柠便知道了。

老太太到底是年岁渐老,离驾鹤西去没多久了,上次特意从宫内请了太医来,也只说最多能熬到今年年底,秦山岳又没有旁的妾室,偌大一个将军府便只有白青柠一个主子,不少人都心思浮动,想要卖给白青柠点消息,日后好在白青柠面前得脸。

“知道了。”白青柠散散的应付了一句,本不想多插手老夫人的事,却又在丫鬟告退时喊了声“等等”。

“近日寻两个得力的。”白青柠的目光在这个丫鬟身上刮了两下,记起来这丫鬟叫春日,是个底子干净的,又常年伺候她,颇为衷心,才又补了一句:“多探些前院和暖香阁的消息,还有,明日我需去一趟白家,你今日去给白家递信去。”

秋月太笨了些,胆子也小,她总得找点其他的帮手。

春日被白青柠吩咐,心知自己要被重用了,一时间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先是应了一声,又偷偷瞧了夫人一眼,在瞧见白青柠那冰霜般的脸色时又给吞回去,匆匆行礼下去了。

待到所有人都出去了,白青柠才缓缓坐回椅上,她把满肚子的阴谋诡计都翻出来,拼了命的想该做些什么。

秦家,白家,赵红珠,哑奴,秋月。

她从前处处以和为贵,不爱算计人,但现如今,却要为自己搏一搏。

这一世,总要搅的天翻地覆,才不算她白活一遭。

——

秋月出了府门时已经是日落西斜了,她赶到公子苑前还稍稍改了行头,给自己戴了斗笠,在外头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然后做贼一样摸进了公子苑里。

龟公一路笑着把秋月引进了沈时纣的屋子里。

沈时纣是被重金包下来的金丝雀,是不见人的,所以被养在二楼的最深处,秋月进去的时候,沈时纣正在换药。

他已经换了一套水墨长袍,头戴黑羽冠,脸上虽还在包扎,但光看身量骨相也是人中龙凤,长成这副模样,怪不得能将夫人迷的神魂颠倒。

——

房内的木门被推开、龟公陪笑着退走时,沈时纣就紧绷着脊背站起身来了。

他的目光凝到门口,只一眼就知道进来的人不是那个莲一样的女子。

这是谁?

为何...她不肯亲自来?

而对方进门来之后,与他面面相觑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

都过了十几息,秋月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既然夫人执意要这个小倌,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要帮着夫人,夫人现在腾不出手,那理所应当的,便该由她来□□这个小倌,就如同以前那些经了人事的嬷嬷□□夫人如何伺候将军一样。

所以,秋月鼓起了毕生的勇气,一把扯掉了自己斗笠,然后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你,既已是我们夫人的人,那从今日起,便要学着如何伺候我们夫人,现在,便由我来教你如何讨夫人欢心。”

夫人,今日秋月定不负你的教诲!

——

沈时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紧抿着唇瓣没说话。

果然,是要和他做那种腌臜事。

沈时纣本该不喜的,但是不知为何,在想起白青柠与他说话时眉眼中疼惜的模样,他竟不觉得...排斥。

——

在白青柠不知道的时候,她那一步三晕的丫鬟终于如同雨后的枝丫般成长起来了。

就是长得稍歪了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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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朱砂痣回来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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