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开会
术后第八天,贺知鹤知的脑袋拆线了。
伤口在左耳尖直上,太阳穴后上方的位置。伤口及伤口附近的头发都被剃光了,露出雪白的头皮和狰狞扭曲的疤痕。
其他地方已经长出了短短的发茬,伤口周边还是寸草不生。
顶着十天八天没洗、结成块状的头发也能勉强见客的自信小鹤,直接被镜子里的女人丑到自闭了。
她打电话跟午间休息的初中生迹部景吾哭诉,说自己的的脑袋像“半颗受了伤的猕猴桃”。
“为什么是半颗?”迹部少年的重点有点歪。
“因为还有半颗是正常的脑袋。”
迹部委婉地提醒她:“嗯哼,或许那半颗也并不正常。”
贺知鹤知用挂断电话来表示那就是正常的,她听得懂嘲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鹤知严格实行闭门谢客,只有给她送饭的帮佣和固定的医护可以进她的病房,其他人休想看见她丑陋的模样!
连白鸟任三郎要过来再次做笔录都被她激烈拒绝了。
好在案件已然告破,又有另外一位失忆证人(已恢复记忆)的证言,嫌疑人风户京介落网,她这个仍然没有恢复记忆的倒霉蛋的证词倒不算太重要。
贺知鹤知听说这个消息,先是一惊:“明明是一起失忆的,怎么人家恢复记忆了,我还没有动静,太不公平了吧!”
然后又是一吓:“这个风户京介是你的心理医生吧?你心态有没有被他乱搞?”
白鸟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我没事,案件能解决就好。”
“案件解决了却把你搭进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你好好休息,换个心理医生调节调节吧。”
一个病患让他好好休息,白鸟任三郎听得哭笑不得,心下一暖,公事公办的态度便很难维持住,语气柔和起来:“贺知前辈你好好修养,我真的没问题。”
贺知鹤知仍然难掩担忧,却也不再多说。
贺知鹤知上的女校,白鸟任三郎其实是她妹妹大桥恋的同窗。当时他与大桥恋同在美术社团,大桥恋寄宿在学校,贺知前辈总过来找她,一来二去大家也有了交情。
从那时起贺知前辈就很受欢迎,她姣好的容貌当然是一个原因,可她的温柔也是另一个原因。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人,但温柔这种事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所有人都在关心案件,只有学姐在担心他的心理健康,怎么能够不让人动容呢?
安室透通过情报网络查到了迹部景吾的脸,根据他最近的行动轨迹再一次找到了新的医院。
然而案件分明已经告破,贺知鹤知身边的防卫却愈加严密,他尝试了几天也没能见到鹤知,越发觉得其中有问题。
正好组织最近的任务跟迹部家扯上一些细枝末节的关系,或许应该另辟蹊径?
为此,他给自己编了份简历。
一阵大风贴地而起,恰好此时病房窗前似乎有人影走动,安室透一时分神,未装订的资料脱手,被风吹上天空。
纸张飞散于蓝天之中,如同盛开的白云。
***
与此同时,来自大洋彼岸的飞机冲破白云,正航行于平流层中。
大桥恋感觉有人在摸她大腿。她伸手过去拦住,对方居然得寸进尺,连手一起摸。
她不得不扯下眼罩,烦躁地看向窗外——堆积成团的雪白云层、湛蓝明亮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都表明此刻距离飞机着陆还有大半天。
她毫不走心地扯了扯嘴角,反手抓住咸猪手,假笑:“老板,虽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正经秘书,靠本事吃饭的。”
飞机飞了这么久,总得找点消遣。老板只觉得她欲擒故纵,闲着也是闲着,玩玩情趣也不错:“哦?那你就展现下你的‘本事’。”
大桥恋反手给他一个耳光,趁他没反应过来又甩了两个。清脆的巴掌声传遍了整个头等舱,她提高声音,重复了刚才的说辞:“请你自重,我是正经秘书!”
闻声赶来的空乘人员恰好撞见最后那个巴掌,目光不受控制地在老板脸上停留:“女士、先生……”
老板顿感大失颜面,愤怒地站起来:“fu.ck,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言语激动,手挥舞着,眼看就要碰到大桥恋——
“先生,对女士动手可不是绅士行为。”邻座的男子及时抓住他的手肘,不算强壮的身形却蕴含着让人无法挣脱的力量。他微微一笑,湛蓝的双眼凝视着老板,“您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吧?”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慑人的气魄,老板被怒气冲晕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但气氛烘托到这里,他也不能直接坐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便狠狠瞪了眼大桥恋:“你被解雇了!”然后甩开男子的手坐下。
“正好,记得赔偿。”大桥恋翻了个白眼,忍下心中的粗鄙之词,将目光转向男子,伸手向他道谢,“非常感谢您的援手,我叫恋·大桥。”
“波特·温亚德,您可以叫我波特。女士,任何一位绅士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波特先生握住她的指尖,轻轻一晃便放开,表现得像个老派绅士。他看向空乘,微微颌首,“麻烦您给恋小姐换个座位,我想,她不会希望继续跟这位先生呆在一起。”
“请您稍等。”空乘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去询问唯一空座旁的男士,“波特·布鲁恩先生……”
“先生!先生!快叫医生!先生——”前去安抚老板的空乘出惊叫。
只见老板的身体突然痉挛抽搐,握在手中的咖啡杯随着他的动作摔在地摊上,滚入座椅下方。他只来得及挣扎了几下,甚至连寻医的广播都未能播出,便瞪着眼睛不动了。
近距离接触他的空乘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尖叫着踉跄往后退,撞到走道上的大桥恋和波特·温亚德身上。
“没事,别怕,深呼吸,慢慢放松……”温亚德先生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到自己的座位休息。
大桥恋惊诧非常,人都快傻了。啊这,老板死了,她的解雇赔偿还能到手吗?没人能证明她之前被辞退了呀!——不对,等等,现在她首先要摆脱的是毒杀老板的嫌疑啊!
这种场面,怎么能没有私家侦探出面呢?
只见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蓦然起身,大步走来:“都退后,保护现场!我是大侦探波特·布鲁恩。”
大桥恋配合地退后了一步,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边。
波特·温亚德见状也站到了她身边,注视着侦探布鲁恩调查现场,轻声问她:“恋小姐,你不害怕吗?”
“害怕?当然害怕,波特先生,我只是个柔弱女子啊。”大桥恋扯扯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死鬼老板,“可谁让我一直坐在老板身边呢?我不想无辜背上罪名。”
头等舱的座位极其宽敞,一排仅有两个相邻的座位,帘子一拉便成了单独的隔间。大桥恋跟老板坐一排,所谓的“邻座”波特·温亚德,其实是在他们前一排。
她过于灼热的目光让侦探如芒在背,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位拥有极大嫌疑的秘书小姐不能给他来一梭子,才回过头去继续验尸。
条件虽然简陋,但波特·布鲁恩的职业生涯中比这更具有挑战性的场面也不是没有,娴熟且迅速收集到了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
“死因应该是高浓度氰.化.物中毒,”侦探先生将关键物品一一封存在证物袋中,然后脱下手套沉思,“毒是下在这杯咖啡中的。”
大桥恋的脸色更差了,这杯咖啡是老板吩咐她点的。狗日的资本家,明明空乘就在边上、自己也长了嘴巴,却非得使唤她让她来点单,搞得她现在很被动。
不必等他盘问空乘,大桥恋主动承认了这是自己叫的咖啡,甚至连时间都能准确报上:“我有午睡的习惯,会在西五时区12:30分睡15分钟。帮老板叫咖啡时我正准备午睡。”
头等舱有五排共十个座位,本次乘客九人,两位空乘分别待命于舱头和舱尾。
大桥恋和死鬼老板坐在最后一排,波特·温亚德和他的同伴在第四排,然后便是独坐的侦探波特·布鲁恩。
被老板死状吓到的空乘A女士本来待命于舱头,耳光事件后便过来帮助空乘B女士安抚老板。根据她和侦探先生的证言,在咖啡呈上后的15分钟内,第一排的川上女士曾前往舱尾后方的洗手间,并在第五排稍稍停留了一会儿。
现下有作案时间的似乎只有四人:同坐一排的大桥恋、送上咖啡的空乘B、去洗手间的川上波特、安抚老板的空乘A——高浓度的□□能够让人犹如被电击般迅速死去,从这个角度思考,至少她的作案时间是足够的。
嗯,经典四选一。
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找不到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于心!
大侦探波特·布鲁恩先生有自信在飞机着陆之前解决这起案件。
他打量起具有嫌疑的几位女士。几位女士虽然身高形体甚至连人种都不同,却都相貌姣好、独具魅力。
川上波特女士四十出头,跟随岁月一同流失的胶原蛋白让她的嘴角微微下垂,“八”型的浅沟嵌入她的面部,将面颊与鼻唇分隔。法令纹给她的沉着添上两分刻薄,但亚洲人得天独厚的的细腻肤质和乌黑发亮的头发,让她显得成熟有风韵,很有魅力。
“我同死者素不相识,只是路过时发现他有意骚扰午睡的秘书小姐。我平生最看不惯这种狗东西,就警告了他两句。”川上女士抿了抿嘴,法令纹往下一勒,越发凸显她眼中的鄙薄和厌恶,“但我毕竟不能确认他们的关系,他拉上了帘子,我也没有再纠缠。”
空乘A金发碧眼,年轻貌美。她似乎仍然没有从惊恐中挣脱出来,绿眸中汪着一潭春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见犹怜。
“我、我一直在前面,负责前排客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过来安抚艾利克斯先生,他很生气,喝下冷掉的咖啡之后,就……”
空乘B似乎是拉丁裔,小麦色的皮肤和纤秾合度、凹凸有致的身材相得益彰,艳光逼人,是难得的性感尤物。
这位性感尤物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六神无主,红唇微微颤抖:“咖啡是恋·大桥女士点的,美式黑咖啡,咖啡机提前萃取好,我直接端过来了,中途没有往里面添加任何东西。我、我有视频可以证明!我会在YouTube和Facebook发日常vlog,所以会陆陆续续地拍一些东西……”
波特·布鲁恩虽然长相老成些,其实年龄并不大。在他们侦探的流派中,福尔摩斯固然是主流,但时代变了,他个人是很信任现代科技的,所以在征得对方同意后,布鲁恩翻看了手机相册。
拉丁裔美人虽然看着不太聪明,行事倒还算谨慎,相册中零零碎碎的视频全部都只有本人或者部分同事的影像,从来没出现过客人。
去掉她各种凹造型的照片,侦探翻到了倒咖啡的录影。录影只到茶水间门口便结束,其实证明不了什么,但布鲁恩知道她的嫌疑并不高。
最后是恋·大桥,28岁。她比两位空乘年长六岁以上,但上帝恩赐于黄种人的细腻肤质使他们天生就更耐岁月的雕琢,反倒像年龄最小的一位。
“我的职位是董事会秘书,不是老板的私人秘书,这次到霓虹去,也是出公差。”大桥恋深栗色的短发长度刚到下巴,因午睡而有些许凌乱,将她本就年轻的东亚脸庞衬得多了几分稚气,“说跟他不熟是假的,老板跟色中饿鬼也差不太多,私下约过我几次,有时找的借口不好拒绝,一起吃过几次饭。”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不过都还算规矩。毕竟自由美利坚,我也很自由的。”
“这15分钟里我都在睡觉,布鲁恩先生能证明这点。”她看向侦探。
波特·布鲁恩一愣,随即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