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噩梦的开端
约克郡议会的政治势力分成两大派系,激进派和保守派。
现在在费克家客厅坐着的英俊中年男子就是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林根?密斯基。尽管费克知道林根和韦恩臭味相投,但他也只能对客人笑脸奉迎。因为林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林根倒也挺客气,彬彬有礼,不像韦恩那么欠揍。他先是自称为“噤默劳文家最可靠的商业伙伴”,接着称赞了主人家的茶水,然后寒暄了几句。把这些流程走过一遍之后,林根整理了一下衣物,坐直了身。费克知道接下来要说正事了。
“我今天是来找你谈生意的。我希望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你能在议会里无条件支持我。并且在一年半后你离任时,你要提名我指定的人选接任你的议员身份。我为此的开价是8000比索。”
费克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是约克郡的议员了。父亲被官方认定为死亡之后,费克就按照惯例自动继承了父亲的议员身份。尽管这种民主议会中的世袭制度乍一看很扯淡,但如果考虑到议会制度不过是维护有钱人利益的工具,这种世袭制度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看到登门拜访的客人是激进派代表人物林根的时候,费克就隐隐猜到他要进行政治交易。现在林根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要一次性将噤默劳文家的政治财产吃干抹净。
不过,现在的议员身份对噤默劳文家也没什么意义。议会制度是用来保护有钱人利益的。但如今衰败的噤默劳文家,已经没什么东西能保护了。
“太少了。当初我父亲可是花了大功夫运作了好久才得到的议员身份。12000比索。不能再少了。”
“10000比索,这是我的底线。”林根缓缓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你可以慢慢考虑,不一定要今天给出答复,我不急。”
正如韦恩所说,费克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林根不急。但费克必须要在一周内筹到一大笔钱。林根非常清楚费克有多需要这笔钱,而费克并不了解林根有多需要他这个议员的身份。这场交易从一开始费克就处于绝对的不利地位。
10000比索。或许真的是林根的底线了。费克不敢去赌。拖时间也没有意义。越是逼近费克还债的期限,林根就越是能悠闲地压低价格。
“成交。”
“我很惊讶,你居然能如此果断。”
费克苦笑。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林根先生?”
林根沉默了,他也是聪明人,听得懂费克的言外之意。
一时间主客都沉默了。
楼上突然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林根愣了愣,而费克只是淡定地略略皱一皱眉。
“抱歉,看来我得失陪一下。”
林根迅速站起身。
“不,我也差不多得走了。感谢你的招待。”
费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他走到门口。
林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又转过了身。看着费克。
“你父亲……是个好人。我并不讨厌他。”
楼上又传来另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费克竟然发现林根向他投来的视线还有几分怜悯的神色。费克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答话了。
鳄鱼的眼泪。
“谢谢。”
林根点点头,走出了开始掉漆的房门。
费克快步跑到楼上书房,艾莉已经先他一步到书房了。一个头发惨白,看上去已经有七八十岁的满脸皱纹骨瘦如柴的老妪死死抓住艾莉的肩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日记本?我的日记本……”
“奶奶——”
“别叫我妈!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怂恿他!……”老妪死死攥住艾莉的双肩前后摇晃。
谁能想到这个疯婆子一年前还在坚持护肤,早晚都要往自己脸上抹芦荟,每个星期天都还要去护理头发,总以为自己只有二十几岁。
“奶奶,怎么了。”
听到孙子的声音,疯婆子回头看向费克,放开了艾莉的肩膀,又抓住了费克的肩膀。费克使了个眼色,艾莉会意,轻轻走了出去。
“我的日记本不见了!我儿子的日记本不见了!”
父亲的日记本。奶奶最后的宝物。她每天都要看一遍。费克和艾莉连碰一下都不能碰的。但它现在不见了。
“奶奶,是不是你忘记了放哪里了?你再想一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每天都看。昨天看完了我就放在书桌上。但现在没了!没了!肯定是有人偷了日记!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奶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帮你找,好吗?”
艾莉已经回来了,端着一杯水和药片。费克接过,喂给奶奶。奶奶喝下后,费克搀着她回到房间。安顿好她睡着。她在入睡前还在不断喃喃:
“我的日记……我的日记如果没有它……我就会死……”
费克关上了门。叹了口气。
“你有看到爸爸的日记本吗?”
艾莉摇摇头。
“我去书房再找找看吧。应该是她自己也记不清放哪里了。”奶奶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今天午饭我来做吧。你先去找日记本。”
费克笑了。
“又能吃到我的好妹妹做的饭菜了。”
艾莉哼着小曲走向厨房,刚才的插曲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因为已经习惯了。费克则回到书房去找日记本。
这是父亲的书房。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卖掉了。留在书房里的其实也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只有那些旧得卖不掉的书柜和不值几个钱的旧书。如果父亲的日记还在这个房间里,那就只能在旧书丛里。
据说这些旧书里面还有曾祖父留下的书。费克在书柜的书丛中翻找父亲的日记本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认真查看过这些“祖传”的旧书。它们积满灰尘,好些本已经染上霉点,散发出衰败的气息,就像现在的噤默劳文家一样。
费克的手滑过一本黑皮本子上时,突然感到手心一阵冰凉。
费克没多想,直接把这本书抽了出来。这本书的封面很特别。是让人看不清的一片漆黑。没有书名,也没有任何花纹。里面的纸张却又比象牙还白,似乎在发光。
直觉告诉费克,这东西,一定很值钱。
费克随意翻开一页。突然费克两眼一黑,他感到一阵恶寒顺着他握着书的手入侵他的躯体,一瞬间就让他动弹不得。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奋力看清了书翻开的那页写着的那几行字:
“1785463年3月6日
噤默劳文家的书房里
日记本被盗。”
……
一缕温暖的阳光射进费克冰冷漆黑的意识中。费克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里。
艾莉坐在床边,窗外的阳光铺在她的金发上。她已经换下丧服了。费克坐起身,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找之前自己拿着的书。它就放在床头柜上。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现在费克对这本谜一样的书,充满了恐惧。它漆黑的封皮的如同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上一次哥哥这样已经是好久之前了呢。”
以前,费克还无法接受父母死去的事实,经常会被突如其来的悲伤浪潮淹没,因为“灵魂迷失”而突然昏厥。但诺顿神父教会了他如何安抚自己精神状态之后,他的灵魂迷失得到了极大的好转。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突然昏厥了。
费克吐了口气。他现在的感觉确实和经历过灵魂迷失的感觉相似。手脚冰凉,四肢无力。但他知道这次并不是灵魂迷失这么简单。
那本安静地躺在床头柜的书,是他昏厥的罪魁祸首,是噩梦之源。
费克本能地不想让艾莉接触这种可疑的危险物品。
“那本书……”
“你是说那本黑色的吗?看起来很值钱呢。”
费克差点笑出来。没想到艾莉看到那本书的第一反应居然和自己一样,在考虑它值不值钱。但他蓦地又觉得悲哀了。
“你看过了吗?”
“你晕倒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它。我随便翻了翻,好像是一本神学书吧。怎么了?”
艾莉翻开过那本书?但看起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费克的眉头微微一皱。
“没什么。你午饭吃了吗?下午还要去学校吧,可别迟到了。”
“嗯,我吃过了。你休息一会儿再去吃饭。我去学校了。”
房间里只剩下费克一个人。还有那本书。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也许真的是我最近太累了,又加上早上去参加了让我产生精神波动的弥撒,结果就灵魂迷失了?”但费克却又清楚地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几行诡异的文字。
“1785463年3月6日
噤默劳文家的书房
日记本被盗。”
今天是公历1832年3月7日。奶奶说她上一次看到日记本是在昨天,也就是3月6日。
那本书只是一动不动躺在那儿,却让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它有如绝对黑体,吞噬胆敢触碰它的阳光,流露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艾莉说这本书只是普通的神学书。但在费克眼里它却有圣书的气质。
费克咽了口唾沫。他要验证自己在晕倒之前看到的那几行字不过是幻视罢了。
他的手缓缓靠近它。
他的指尖触及了它。这次并没有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的拇指食指捏住了封面的一角,手不住地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缓缓地翻开第一页。
光洁的纸面上,黑色肃穆的几个大字展现在他的眼前——
“论神的意志”
费克长吐一口气。压力随之消散。看来真的是他的幻视。这不过是一本极其普通的神学书籍罢了。
他又随便翻了翻,这本书真的就只是神学著作而已。充斥着各种玄之又玄的论述。费克现在也没有耐心仔细看。
费克放心地合上了书。现在他在盘算着怎么把这本不祥之书处理掉。他不想把这本诡异的书继续留在家里。
费克下楼吃了午饭,把饭菜端到祖母的房间,她已经醒了,她连看都没看饭菜一眼,只是等着凸出的眼球,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我的日记”“我的日记”。费克只好回到书房继续搜寻父亲的日记本。
说来也怪,费克把书房和祖母平时活动的范围全部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日记本的踪影。
无奈的费克只好回到祖母的房间,斟酌如何将这个不幸的噩耗告诉这个不幸的疯婆子。
但当他走到祖母的床边时。却发现她只是一动不动,干瞪着眼,瞳孔张大。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费克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已经断了气。
奶奶,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