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泪流满面
吴庸忘了晕船,呆呆听着,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苏姑娘才是当世大才,吴某枉读了十余年诗书,竟连这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贺苏苏这才恍觉,自己与艄公一唱一和间将苏公的传世名篇唱了出来。
她可不敢冒领这才名,当下心思一转,脸不红心不跳道:“这首词不是我写的,乃是我幼时家中请的一位姓苏的西席所做。”
“这位先生如今可还在大周?以这一阙的才情,理应早就名扬天下了才是……当世姓苏的大家却好似都无此作。”
贺苏苏掩唇一咳:“这位西席屡中不第,洒然离京云游去了,我也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
吴庸是个读书人,愈发感慨,垂泪怔怔:“一蓑烟雨任平生,何等洒脱气魄,离京云游才像此人做派。只恨生平未遇,不过今日能在苏姑娘口中听得这等绝世名篇,足慰平生。”
恰好又一个浪头打来,吴庸瞬间从缅怀的神色中缓过来,扑到船头争命,贺苏苏笑了笑,哼出下半段。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筏身一震,老艄公缓缓坐直,浑浊目光望着前方,不复方才的闲适,沉声道:“诸公,坐稳了。”
前方乃是一个大急弯,被山峰隔挡,水急浪大,格外奇险。
众人见老艄公脸色,自也紧张,暗暗坐到一处,背抵着背,彼此做依靠。
骤然,前方天光乍泄,浮光跃金,一道金暖斜阳挂在水天相接的尽头。
不等众人惊叹这绝世美景,羊皮筏子猛的抛起悬空,紧接着飞速下落。
小小的筏子好似被风打落的枯叶,盘旋飞转,混乱之中,有人紧紧抱住她,贺苏苏抵着熟悉的胸膛,无声松了口气,抬眼望去,惊愕之色不加掩饰。
这竟是一道瀑布般的断层,水流像是硬生生的被隔断了,河床甚至高于两岸地面。
沧浪江到了这儿,才展现出它奔腾如野马一般桀骜不驯的本色。
水声如雷,轰然作响。
羊皮筏子还未落到实处,便再次坠落。
贺苏苏此时才明白过来,六道口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任何解释都不及亲身经历来的震撼。
老艄公死死控制着羊皮筏子,黝黑精瘦的脸上青筋暴起,仿佛与羊皮筏子融为了一体,沉声:“伏低,抓紧筏子!”
不用他说,吴庸三人已是紧紧抱住筏子,哭爹喊娘,边嚷边吃进满嘴沙浆:“早知如此……赚这个钱……不该来……”
贺苏苏被牢牢护着,受到的冲击较小,抬眼望去,北冥熙冷厉的眉眼好似两侧的山峦,坚硬冰冷,却沉稳可靠。
她抓着北冥熙的手臂,心底思绪万千。
北冥熙好似察觉到,垂眸望了她一眼,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道:“别睁眼,浪里有沙。”
浪声那么大,他的声音却那么清晰。
薛侃脱下身上的外袍,欲给合欢披上,还未靠近,筏身一颠,他一时站不稳,闷声往后仰去,合欢转身伸手拉了一把,水珠顺着醴艳的眉眼落下,她面无表情:“站稳。”
薛侃怔怔点头,便见合欢轻巧的跳到另一头,去拉城主府那三个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废物。
颠了三次后,离下一道断层尚有一段距离,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老艄公喘着粗气,哑声:“这阎王湾才只过了一半,老朽只怕是托大了,人会老,江不会啊。”
吴庸已没个人样,虚弱的趴在船尾,吐出满口沙子,哽咽道:“老丈,你莫吓我,我还没娶上婆娘。”
“听天由命便是,怕甚么。”
吴庸哭丧着脸:“我怕,我怕呜呜呜!”
贺苏苏拉开北冥熙的手,脸色苍白,往远处看了眼,眉间一点忧色。
“怎了?”
她转向薛侃:“大哥,你之前说过,今日六道口会有地下暗流,江上理应会形成涡流,可如今已经过了一半,怎么还不见涡流?”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六道口中的秘密,而非闲情逸趣跑来冒险,依薛侃描述,当年他来的时候,因着这股暗流,天色从晴空万里突变为狂风暴雨,许瞎子这才被卷进乱流里,误入了六道口。
他们如今已经是在六道口腹地,却连乱流的影子还没见到。
薛侃闷咳了声,亦有些迟疑,抬眼望向天空,“古籍上记载的确是今日,我当年也确实进去过,不会有错才是。”
“古籍上的原话是什么?可有时辰要求?”
薛侃皱眉回想:“亚岁交午,日凌空,三峰映流,地陷,石出。”
贺苏苏猛的抬头,今天日头极好,晴空万里,一轮金乌高悬,尚有些东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吴庸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石英,边吐沙边道:“这是西域人送给城主的稀罕玩意儿,据说没有日晷在也能看时辰,我瞧瞧……这会儿是巳时!离午时还有半刻钟不到了!”
亚岁交午,好理解,庚子年冬至这日巳时到午时的时候。日凌空,太阳悬在一天中最靠中的位置。
三峰映流,地陷,石出,这几句却是什么意思?
贺苏苏勉力站起来,望向四周,然而因为断层河岸高于地面,她无法清晰的观察到两岸的情况。
只得先说出自己的猜测:“三峰映流,我想可能是指,冬至这天午时的时候,太阳光照在三座山峰上,会交映出一个点,而这个点,就是大月氏人留下的秘密所在。”
几人点头,薛侃若有所思:“地陷石出,莫非是说,这三座山峰交映成点时,会有石块浮现出水面?”
“等午时一到,便知是什么意思了。”
薛侃却忽然惊声:“是了,那时我和许大平看到,一伙人踏水而行,许大平还说这世上真有阴兵。可后来邹城主已经查出来,那些人其实就是大月氏人。所以所谓的踏水而行,应当便是水下的机关冒上来,水面极浅,远远看着便好似踏水凌空。”
听上去好似颇有道理,贺苏苏却觉得不像这么简单,她看了北冥熙一眼,好似在为自己心底的不安寻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