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屠夫
王捕头已先一步进去打掉,铺子那个学徒正佝着腰怯怯站在门角。
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粗布黑衣,围着宽大的围裙,一直低着头。
想必是个社恐。
贺苏苏轻咳一声,尽量温和:“小兄弟,你是这家铺子的学徒?方便问你些话么?”
年轻人没反应,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王捕快是个脾气大的,推了推年轻人的背,粗声粗气:“喂,问你话呢!”
他被推的一个踉跄,双眼惊慌失措的四下看着,懵懂无知。
人群里有人嚷道:“官爷,这是个聋子哑巴!”
聋哑人?
贺苏苏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把脉,又探了探他的喉咙声带和耳骨,果然有明显的滞涩,是先天性的聋哑人。
她有些无力的叹了声,打了个手势问他:识字么?
年轻人也不知看懂了没,摇了摇头。
贺苏苏皱眉,找到方才出声的人,问道:“你住在附近?”
那汉子还以为自己多嘴惹了麻烦,瑟瑟发抖的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一间房子:“小,小人就住在对面,常来这家卖肉。但,但官爷明鉴啊,这命案和小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着什么急,又没说和你有关系。有些话要问你,进屋来说。”
肉铺里空间不大,一张杀猪的台子,洗的油光水滑,地上是常年积累下来的猪毛和血渍。
案板上有新鲜的肉,袁屠夫一般会在夜里杀好一头猪,这是城中大户人家订购的,大概寅时左右,会有人来取这些肉。
等这些肉被取走了,袁屠夫才会再杀一只,零散的卖。
“今,今天早上周家管家来取肉,瞧见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肉,但没看见袁屠夫,在门口骂开来,小的被吵醒,探出头看了一眼,之后,之后便听说,有人在江边捞到了袁屠夫的尸体。”
贺苏苏走到案板边,一把砍骨大刀入木三分钉在砧板上,肉切到了中间。
可以想象,子时左右,袁屠夫一如平常的杀猪砍肉,但忽然见到了什么人,他匆忙的放下手里的活,跟那人出去了。
“每天夜里只有袁屠夫一个人杀猪?他这学徒不帮忙么?”
“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小学徒又聋又哑,身子骨还差,其实是袁屠夫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当儿子养的。平日里就收收钱,打打秤。这夜场的猪是老爷们订的,银子一早清算好了,肉也不比切的零碎细秤,是以从来是袁屠夫一个人。”
“你们与袁屠夫街坊邻居十年有余了吧?关系如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近来可得罪了谁?”
汉子挠了挠头,哂笑:“这……其实街坊邻居们连袁屠夫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袁,便就都叫他袁屠夫。人倒是极好的,邻里间有什么事都愿帮衬,心也善。要说得罪了谁,这,这小的不敢乱说。”
贺苏苏见他眼神躲闪,有事隐瞒的模样,沉下声音,厉色:“官府盘查,你不实话实说,将来若是被查出来,少不得治你个知情瞒报的罪。”
汉子一颤,战战兢兢望了眼四下,才压低了嗓音:“便是今日早上在门口叫骂的,他家是扶风班家旁支,有个女儿在宫里当娘娘,平日里极是威风。”
“这家人和屠夫有冲突?”
“小的不敢乱讲,只是好几日都听到他家管事来取肉时都骂过袁屠夫,言语间甚是羞辱,甚么不识好歹之类的。”
贺苏苏偏头看了眼王捕快,捕快靠她近了些,低声:“班家行事确乎跋扈,但不似会做出这等行径的。”
她点头示意了然,答谢了汉子,送他出门,方才细问:“王捕快何以确定那家人不会做这种事?”
“姑娘有所不知,这扶风班家,原是中原大儒,世代家风严正。大齐陆沉后方一路迁到了咱们夜郎,家中子弟偶有跋扈,却从不敢闹出人命,只因家规森严,出了人命官司,连祖宗祠堂都进不得。”
贺苏苏暗想,他举家搬迁,祖宗祠堂谁还进得?面上不动声色:“无论如何,还需去问上一问。”
王捕快点头称是。
贺苏苏复又看向学徒,目光灼灼:“平日里袁屠夫总要与他说话才是,既会打秤称重,想来识文断字,取笔墨予他。”
学徒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望着自己鞋面,好似当真对外物一无所知。
王捕快取了笔墨来,贺苏苏提笔,却是问他:“姓甚名谁。”
学徒盯着纸面瞧了半晌,不知想些什么,犹豫片刻,握笔答下:“袁及。”
字迹工整板正。
贺苏苏勾了勾唇,心下已有了计较,又写道:“你师父有事出了远门,托我转告你,照顾好自己。”
她一瞬不瞬望着学徒的表情,但见学徒望见上面的字后,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点了点头,悄悄抬眼打量了她一眼,结果正撞上她的目光,忙不迭低下头。
而北冥熙不知何时摸进了屋中,此刻面不改色出来,朝她使了个眼色。
贺苏苏掩唇轻咳一声,面不改色起身:“这儿想必是问不出什么了,王捕快,咱们不若去班府瞧瞧。”
王捕快并未察觉她二人隐晦的眼神交换,不明所以,叹道:“去问问也好。只是班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咱们上门还需客气些。”
唐炀一个失意秀才,官途不畅,当地世家大族想必没有哪个会卖他面子,如此上门逼问,王捕快也是怕班家不肯给个好脸色。
贺苏苏知王捕快是好意,轻笑:“那是自然。”
出了肉铺,门前围观的人散了些,方才被叫来问话的男子不知添油加醋怎般描绘,周围的人脸上神色甚是精彩。
贺苏苏不欲探听,上了马车,掀下帘子,似笑非笑望向对面的人。
“王爷近来做这梁上君子的行当,愈发轻车熟路了。”
北冥熙好似听不懂她的揶揄,从袖中取出了方才在屠夫家中的发现。
是一块锦帕。
两人打哑谜一般,王捕快瞧得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见无人打算给他解答,才厚着脸皮虚心求教。
“这锦帕是袁屠夫家中发现的?不知有何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