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淤泥沼
距离陈澈冲出幻物森林,步行东进已过两日,而他也终于在第三天黄昏抵达落霞荒脉外围。此时必须要趁天黑之前寻觅到一处勉强能遮蔽风沙且位置隐秘的山坳作为栖息地。
回想起这两天赶路历程,其中艰辛犹如唐玄奘孤身前往西天求经。虽再没遭遇离奇异事,但途中天为被,地为床,不仅要被迫接受那突然扬起漫天黄沙扑面之洗礼,还得时刻忍受熬肠刮肚,唇干舌裂等一系列生理折磨。就如今天正午,没能抵住饥饿的他将身上仅存的一块压缩饼干啃食殆尽,因为口干,吞咽时还屡屡噎住。复行半刻,体内又极度缺水,只能拖着虚浮无力的双腿四处搜寻,苦心无果欲要放弃,不料一滴蚕豆大小的雨点精准落到了他的头顶,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泄。好不容易人品爆发的陈澈欣喜若狂,脑袋后仰都快弯成一个直角,伸出舌头便准备迎接这天赐甘霖,只可惜雨水入口酸涩难喝,忍着恶心灌入腹内,略解燃眉之急。大雨来去匆忙,也全靠它淋湿地面沙尘,不会再刮起暴风,便趁此加速东行,一刻未停。
回忆戛然而止,陈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爬上了一座崎岖山路,行至深处奇石遍地,野植渐生,杂草凌乱纷飞。再走几步忽然蹚进一片泥泞湿地,双足陷入黑泥一时步履维艰,只觉脚底黏黏冰凉。正要转身回返,眼角余光却忽然瞅见湿地西南角有几株黑皮紫杉,枝叶颇繁,更挂有累累硕果。陈澈当即拔腿迈步,兴冲冲的来到树旁,伸手便摘。细细观察下,这浆果圆滑饱满,拳头般大,褐色表皮带有黑竖条纹,虽然急不可耐,但擦拭干净后只敢轻咬尝试,入口微苦颗粒分明,咀嚼半晌回甘绵长。
意外发现能够果腹的东西,欣喜之余立即将外套脱下,袖口打结做成一个布袋,往里面塞满满当当算了十几颗浆果。陈澈恨不得将树连根拔起,一并扛走,奈何自己左臂受伤不能动弹,也就不白费功夫。
眼下还需尽快找寻安眠之地,不多逗留,片刻蹚出泥地,可没走多久,前方曲折山路莫名被一堵碎石朽木拦截。陈澈不死心,蹲下身子摸索,在右边寸许位置看见有道豁口,急忙拨开些许枯枝烂叶,青苔枝柳。果真发现有座直径约一米洞口,里面幽黑深邃,不见尽头,隐隐透着青蓝光芒。陈澈颇感柳暗花明之意,向内抛出两枚石子试探,只听回声清晰,猜测石窟内部应较为宽敞。扭头环顾四周发现夜幕已至,不宜乱逛,随即打定注意俯身钻进洞窟。
初入洞内,原本只需弯腰低首前进,随着不断深入,石壁变厚,可供活动的空间慢慢缩小,到最后只能匍匐缓行,内壁愈发逼仄狭窄,唯独那幽蓝光芒渐盛。整条隧道七拐八绕蜿蜒回旋,好似宫闱长廊。陈澈笃定念头又爬行良久,因此累的汗流浃背,可仍不见其尽头,若此刻回返又嫌麻烦,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滴嗒…滴嗒…”
原本进入隧道时还断断续续的滴水声现在变得清晰急促,陈澈眼眸闪过一丝神彩,右臂突然撑起身体向隧道斜上方攀爬,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登壁而出。随即眼前豁然开朗,一方溶洞悄然呈现,方圆百米被缕缕青蓝彩光覆盖,如浅浪秋波浮跃。只因在溶洞洞顶,根根钟乳石作峰柱倒悬之态,晶莹浑然似无暇美玉,娇翠空透赛碧海珊瑚。石尖涎珠垂挂欲滴,经万年积累,水滴石穿,才变成了形状各异的自然凹槽。
“没想到这里还是一方洞天福地。”
陈澈不禁赞叹连连,
绕过水坑想继续游览,沿着石壁向更深处走去,整场溶洞结构与梯田类似,一路拾级而上,行至尽头又意外发现高梯中央还嵌着一口黑洞,攀登而上,便能看到外界景色,原来这是石窟出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陈澈一步跨出,借助星辉,下方那千丈泥沼映入眼帘,血色淤泥搅动不止,无数泡沫炸裂间,散发腥臭恶气熏人,目极尽头不见其边。
陈澈愣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下方虽不是无底深渊却比它更要恐怖,既然前路已断,索性回到石窟趁早休整,养精蓄锐。
再次回到溶洞,陈澈挑了个平坦敞亮好卧眠的地方,取出浆果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现在他的形象可以说是介于野人和乞丐之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谁能想到这个形象全无的人前不久还是位朝气蓬勃油头粉面的小青年。
进食完毕,右臂枕于脑后将要入睡,可心里还是被一件很懊恼的烦心事所困扰。原来误入森林遭遇蜈蚣那晚,陈澈虽用背包抵御住了夺命颚爪,但手臂却不幸被划伤。起初查看时仅擦破皮肤略感麻痒,并不严重,但随着时间推移,只顾日夜兼程的他忽觉左臂刺痛,撸起袖子只见皮肤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手指及臂膀关节已经出现僵直,无法弯曲。情况可以说不容乐观,只怕拖的时间越久,毒素蔓延的越深。
苦思无果也想不出太好的解决方法,反而身体涌出无法拒绝的困意,便在这不经意间进入梦乡会晤周公,就算无夏蝉作伴,鸦鸟鸣啼,也照样睡得酣甜……
寅时一刻,诸多在白天隐匿身形,只能在夜间觅食活动的生灵开始苏醒,因为这段时间是法藏界阴相暗魄最浓郁的时候,这也是天地能量自如运转的外在体现。而溶洞外,那血淤泥沼异变突生,浑浊浓稠的水面变得沸腾,血色泡沫翻涌炸裂,血沼中心出现一股圆形漩涡,开始急速内旋。刹那间,巨量且无比精纯的暗性魄能没入其中。
变动未完,当血沼还在疯狂吸收自然能量时,天穹之下,森森寒气伴随响彻天地的高亢鸣音瞬间降临,只见这漆黑夜幕中,那头青寒妖隼俯冲直坠,盘旋在猩红漩涡之上,凶厉眸光露出摄人心魄的神采,弯曲带钩的长喙微张,祭炼咒诀,一击灵霜冻结迅猛砸落,在接触漩涡的瞬间,层层坚冰以旋涡为中心,阻截了自然能量并朝外部百米急速蔓延,待到茫茫雾气散去,黑夜再次回归死寂,下方无边泥沼已然被这道威力惊人的咒诀封印。
隼鸟煽动翅膀仍在低空盘旋并未离去,而沼泽深处,某种能量正在不断聚集压缩,当超越临界点时,一股庞然光柱携破云冲天之能撞破冰层,巨隼虽然险险躲过,但双翅均被灼伤,那黑紫能量柱爆发,其光芒四逸,一时间地动山摇污泥狂卷,群山遍野树木倾斜,更是惊醒还在溶洞内安眠的陈澈,由于发生剧烈晃动,洞顶开始出现成片裂缝,钟乳石如下水饺般坠落在地,他眼疾手快,一个鹞子翻身躲过碎石,慌不择路的爬出溶洞,前脚刚出,整个地下洞窟便开始坍塌,土石堆叠更是死死封住了回返路径。
陈澈看的目瞪口呆,痴愣愣坐在石窟外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再扭头望向泥沼前方,这一瞅更是看傻了眼。只见冰层之下,一大截皑皑尾骨探出,当做鞭子朝巨隼猛抽,其后整片冰层破裂,一头百米巨鳄的尸骨轰然浮现。巨鳄肉身虽死,但却被眼眶内的神秘能量团所控制,方才吸收自然能量的也是此物,这巨兽仅仅露出头部,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骇得陈澈紧捂耳朵,爬倒在地,就算如此也还是被震的口鼻冒血,内脏剧痛。
当巨鳄完全浮现,两兽剑拔弩张,一处地面,一处领空,都在互相对峙。突然,巨鳄尾骨再扫率先偷袭,眼眶内那团紫黑色能量体闪烁咒诀光芒,尾骨瞬间分离,熔炼成多如牛毛纤细空盈的骨针,顺势刺向青寒妖隼。这妖隼躲闪不及只得硬扛,急忙催动胸脯翎毛,只见翎毛中幻化无穷冰羽,散射而下,成功挡住骨针。随即发动先手,准备以身祭咒,整只兽体虚化,凝炼魄能,冻结出寒髓冰晶同化双翼,向巨鳄极速俯冲,准备同归于尽。
巨鳄避无可避,只能启动绝对黯罩包裹兽体,准备硬扛这一杀招,两者对抗的瞬间,所蕴含的能量爆发阵阵气浪,能量波动辐射百里。威压之强,使陈澈硬生生嵌入泥地,当真是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几近昏死的他终于捱过这一劫,待波动彻底消失,才敢颤巍巍爬起,周围也被摧毁的凋敝狼藉。而那具庞大骨架挂着层层冰锥,受永久冰封,眼眶空洞,原先那团能量体好像已经熄灭。但就在一切尘埃落定时,碎冰下,却闪烁着莹莹紫韵暗源,轻轻飘起,径直向陈澈飞来。
陈澈这时还未注意,只自顾自的擦拭鼻血,当那团暗芒凑近,一缕摄人心魄光点闯入眼眸,随即他便像失了智,抬起右臂想要握于手中,脚下一步踩空,跌入泥潭。下坠中暗源没入陈澈眉心,刹那间只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滴水,融入脑海里无尽的记忆海洋,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画面变成幻灯片在不断呈现,而独属于自己的熟悉记忆却在渐渐消散。那跨越万年的感觉让陈澈痛的撕心裂肺,在污泥抱头打滚,最后他还是没能扛过这种精神酷刑,神智开始衰弱,不过半响就彻底晕厥。
噫,正所谓“东漠萧寂风卷沙,孤命难抵望琼崖。”后事何如,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