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训(3)
昨日,深夜,烛燃。
“先生,秦半两一事相求。”
素白一身,幽幽透光,半阖着眼,老者悠然开口:“葵,此番前来,造访此处,可是为着你那继承者?”
“正是”,秦半两不经意间叹口气,“吾观其面貌,人无大智,空有几分筋骨,胸无大志,不可谓御难之才。实不相瞒,吾忧其似烬之物扰神,莲尚幼,不知缘由,不得已闭其耳目,如今其烬已散,根未除,蠢蠢欲动。曾几何时,莲欲要文尹随太湖游娱,愚见时机恰熟,还望先生东风起,后辈自然不胜感激。”
没接秦半两的话茬,玉琮老者品茗沉思,而后道:“当年,烬灾亡天下,你我共渡鬼门关,斩草不留根,唯六根清净,永绝后患。”
“可惜到底凡人不似你我,众灵仍留烬根未燃,借外力尚可,终有不妥。”
“命格既定,造化自身。若是气泽不和,无可奈何,尔等无力回天,到头来,只不过取那食烬之本事。”
“汝瞒天过海,似轻纸薄帘,终有捅破之时。”
……
半晌未语,老者摇了摇头:“罢也罢也,至此我也就不深入了,至于赵文尹,明日我助他入湖就是了。”
“那就劳烦先生了。”
……
灌入口鼻的湖水刺激,赵文尹意识时而清晰又模糊,半死不活,人已是在水面之下。洗去污血满面,霍然睁眼,却见红绡似有灵,如蛇牵引入湖心。赵文尹呼吸不住,肿胀的脸是红紫又青白,挣扎不一会儿,双腿绵软无力淌水流,紧扣在红绡上的手指也渐渐松懈了气力,眼睛充血睁大着,瞳孔却渐渐涣散了。随着红绡的游动,赵文尹犹如一个损坏的木偶人被抛弃在太湖中央,缓缓下沉。
光影乱,碎石台。红绡脱身走,任由零落似尘,尖锐划破身,弥散漆黑如墨。
日落黄昏,赵文尹就像一个污水源,源源不断地向外释放诡异的血迹,如丝如缕的血线在湖中延伸,向着无尽深远处迸发,似渴求一个生命的吞噬……
终于,黑暗中出现一个虚影。如此浑浊,如此模糊,把持不住诱惑,无声无息地靠近,见没有反应便肆无忌惮地行动起来,咀嚼撕扯,大快朵颐直至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虚影也似消融的雪,归入虚无,只留得红绡一匹,空荡荡般得凄惨。
湖边上,玉琮老者坐一亭之内,一脸和蔼慈祥,边上是不知所措的秦半两,手里还攥着老先生给的一盏茶,一边是忧心忡忡不知道赵文尹的去向,另一边又对这个突然出现且陌生得很的老头子邀请到亭子的奇怪行为完全摸不到头脑。出于对老一辈的尊敬,秦半两也不好再三推辞,来到亭子后,老先生也不说话,只是煮着茶叶,茶香弥漫,四溢的气息驱散着黄昏余温。
“可曾听闻一水中兽?”那老者兀自说了一句,撇了一眼秦半两,而后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古书记载: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下,其音如留牛,其名……”
“其名曰鯥,冬死而夏生,食之无肿疾。”秦半两看了看完全落下夜幕的天,放了茶,向老者谢过,便先行离去了。
……
病怏怏站在操场,汗流浃背,难却烈阳盛情。因贪吃葡萄的甘甜,沉浸其中,对教官的集合命令充耳不闻,大难临头的赵文尹即将面临100个深蹲的惩罚。咬牙坚持,赵文尹在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他逼近极限,昨夜噩梦惊醒,未眠至此,疲惫不堪,所幸下午阅兵,中午还能小憩片刻。挨过这几个小时,夏训结束,就可以脱离苦海,重新过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日子了。
痛苦是漫长,求了一个上午的雨,太阳依旧是当空照。
阅兵仪式如期举行。
青年学生意气风发,难掩壮志豪情,眼中尽是火热之情。赵文尹早已是强弩之末,为着国旗班的骄傲,硬是憋了一口气撑到了最后。
只听到最后一声“圆满结束!”赵文尹忍不住热泪盈眶,痛哭流涕。
伴随着一声声的蝉鸣,夏训终于落下炽热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