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原则
梁嘉文用金耳勺挑了挑书案上的红烛,房间里明亮了几分。
突然,他“呼”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打开书房门,院子里的骤雨急促地砸着青砖,噼啪惊响。“嘉文”,梁嘉兰在他的身后喊住了他。
梁嘉文住了脚,却并未回头。梁嘉兰劝道:“能用的人可保尽保,这是我们的原则”!
梁嘉文未答一言,扔下门,跨大步扎进了疾雨中!
回到自己的富贵之地,书房里悬有梁炳思亲笔写的对联:
几点梅花归笛孔,一池清水入琴心。
紫檀木雕金对联下,梁嘉文对管家吩咐道:“把消息透给龙泉门,记住了,咱们的手上不能沾一滴荤腥”。
管家不解地问道:“主子,能用的人也要杀吗?”
梁嘉文啐曰:“他是我六哥可用的人”!
“再说了,我可没杀他,我这是借刀杀人而已”,梁嘉文拨着玛瑙算盘哈哈大笑起来。窗外一道明闪,天裂成了两半,紧接着一声脆响,磅礴大雨直泻而下,屋里更暗淡了些。
“主子绝妙”,管家谄媚奉承着,壮着胆子提醒道:“可是,主子,您和六少爷的原则…”
“哼”,梁嘉文停止了拨珠,玩世不恭地回道:“原则?我的原则是,银子在哪,我的原则就在哪”!
“主子明达”,管家逢迎着退下,却去而复返,嘻嘻地问道:“主子,费这劲干嘛,您干脆把四少爷和五少爷…”,他做了一个格杀无赦的动作。
梁嘉文的脸色乍变,一脚踢翻了他,怒骂道:“畜生,杀谁啊,那是我哥,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谁敢蹭破他们一点儿皮,我二十米长的大刀剁他个稀烂,知道不,狗奴才,滚”!
管家连声应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滚出了书房,爬进了雨水里。
这场烈雨,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要淹没人世纷杂,淹没历史对错。即使转为密雨,依然淅沥了几天。
天舒晴朗后,梁嘉志的管家在紧闭的大门上捡到了一封信,不知是谁塞在门缝里的,只写着:五少爷亲启。
管家不敢耽搁,交给了梁嘉志。梁嘉志刚阅完信,梁嘉逸急匆匆地赶来,说:“五哥,二总掌柜死了”。
梁嘉逸看看赵怀佳,继续言道:“和小九预测的一样,悬梁自尽。我仔细验过,咽喉处确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细痕”。
梁嘉志将信递给梁嘉逸,沉甸甸地说道:“二总掌柜早就想到自己的结局了,这是他查账的结果和证据。因怕落入虎口,所以偷偷塞进我府里来了”。
梁嘉逸接信看完后,怒发冲冠,以拳捶案说道:“他们怎么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呢,不但偷用劣质药材,还杀人灭口”。
说完,拿着信就走,梁嘉志问他:“你干什么去?”
“我把信交给老爷子”!
“嘉逸”!
梁嘉逸站定,回头凄然说道:“黑眼珠盯着白银子,他们的眼里,不能只有这些肮脏”!
然而,梁炳思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命梁慧烧了书信和证据。他幽幽地说道:“知道咱们的总店为什么叫德记吗?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继而站起来,颤抖着身体说道:“我梁家未来的当家人,有德者方可居之”!
他凌厉尖锐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少爷,最后将目光投向梁嘉逸,吩咐道:“嘉逸,妥善安置二总掌柜的家人,一切从优,不必请示”。
然后摆手无力地说道:“各自忙去吧”,便率先回后宅去了。
梁嘉逸领命走后,梁嘉佑憎恨地看看梁嘉兰,牙缝里挤出几个只有梁嘉兰能听到的字:“这事没完”!
梁嘉兰依然那副任花开花落的神情,带着梁嘉文走了。
他们二人刚到府门口,一名小厮追了上来禀报:“二位少爷,总掌柜有请”。梁嘉兰不解其意,心下忖度着问下人:“有什么事吗?”
“奴才不知道,是总掌柜命奴才来请二位少爷的”。
梁嘉兰不再追问,带着梁嘉文来见总掌柜。总掌柜拿出了一张银票,对他们二人说:“两位少爷,这是老爷子的体己,这次风波,到此结束,请二位少爷收好”。
梁嘉文毫不客气地把银票收了起来,总掌柜又咳出了一口血痰,梁嘉兰急忙上前轻拍并递上了一杯热茶。
总掌柜饮下热茶,稍有气平,说道:“六少爷主管的北店,药库里还有一等人参二百六十三袋,特等枸杞子三百七十八麻袋,可匀给每个分铺子各三十麻袋,暂作应急。两日后,进药的车队便回来了,不会影响前台供药之用”。
总掌柜强忍着说完,气又短促起来。梁嘉兰双手奉茶劝道:“总掌柜不堪操劳,可回家休息调养几日”。
“多谢六少爷关切,休养就不必了,老奴已经习惯了效忠,剩下的这点油,能撑几天就熬几天吧,晚一天也亦不喜,等到了地下再长眠休息吧”!
梁嘉兰心下突动,试探着说道:“贵公子已历练稳重,可堪重任,嘉兰愿荐举他为二总掌柜,将来可秉续总掌柜风范”。
梁嘉文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梁嘉兰,总掌柜却泰然拒绝:“多承厚意,犬子轻薄,尚需磨砺。儿孙自有儿孙福,能端多大碗便吃哪碗饭,我已是行将就木,也无力再为这不肖子操心了”。
然后湛湛的目光,定在梁嘉兰的脸上,缓缓地说道:“倒是六少爷,还需好好领略老爷子的深意”。
此时的形势已不容梁嘉兰慢慢体会,二总掌柜的位置腾了出来,梁嘉佑急切地想让自己的舅舅接替。
不管是论地位,还是论苦劳,梁嘉佑以为轻而易举,因此不顾大掌柜反对,在梁炳思跟前极力推荐。
梁嘉兰亦担忧了几天,可是见梁炳思虽没有当面否决,也未同意。二总掌柜的位子依然空着,他便开始着手挑选自己人了。
然而,总掌柜不想提拔自己的儿子,他想拉总掌柜下水的计划搁浅了。如此重要的空缺,谁可担信任呢?
这些天,拜访梁嘉兰的大小掌柜接踵而至,那些滔滔不绝的自荐,令他难耐其烦,却只能强撑温润如玉,以维持一贯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腹中糟糠,只知追名逐利,浅薄无知,浅薄无知啊”!正在他烦苦恼闷之际,管家向他提议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