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 茶话会(下)
瞧着眼前这把寒光闪闪的直刃匕首,白婉莹一时间竟不知该言语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旋即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那么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只见叶知秋缓缓将桌面儿上那把“小青锋”再度插回了腰间的牛皮刀鞘之中,仰头将碗儿中草茶一饮而尽,完后又管茶摊儿老板叫来了一碗儿茶,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情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当时可是当着一众人等的面儿,手刃了朝廷正一品大官儿的儿子,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他们…他们应该会来缉拿你吧…”白婉莹听罢,试探性地回答道。
“正是,哈哈哈!”
叶知秋笑了笑,继续讲述道:“虽说是那监察御史之子行那禽兽之事在先,然而人家毕竟是朝中的正一品官员,又跟皇上走得倍儿***日里,光是那满嘴冠冕堂皇的忠孝仁义之词,就把那昏君给忽悠得跟孙子似的。现如今,自己个儿的儿子当着自个儿面儿被人给诛杀了,那狗官儿又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乎,那老丫挺的在回过神儿来之后,当即便是悲怒交加,上前来一把拉住我,便要将我捆至圣上那儿去定罪。呵呵,秋爷我这人混不吝至极点,可不管那有的没的,对着那老丫挺的胸口就是飞起一脚,登时将那狗官儿给踢吐了血,胸前肋巴骨折了好几根儿,在众人面前当场便哀嚎了起来…”
“这一下子,那老丫挺的知道自己个儿算是碰上硬茬儿了,秋爷我压根儿便不在乎丫的官品高低与否。兹要是爷能用武力解决的,就绝不会跟你丫费那口舌之功!于是乎,那老丫挺的在费尽全力从地上爬起身来之后,先是抱着他那禽兽儿子的尸体失声痛哭了好一阵子,旋即便在其随身带来的下人帮助下,满身狼狈、踉踉跄跄地逃回了家中…”
“这不,果不其然,在事发的第二天,朝廷派来的官兵便一大早清儿就冲进了叶府的大门。只可惜啊,那帮子混蛋晚了一步,秋爷我已于事发当晚,将行李盘缠收拾妥当,就此跑路了…”
“…怪不得呢…我说叶大侠你现如今怎么还能坐在这儿,跟我说话儿,哈哈哈…”
听了这番娓娓道来的详尽讲述后,白婉莹终于是理清楚了这里边儿的脉络和头绪,旋即貌似又寻思起来了什么,继续问道:“诶…那…那你的家人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呢?”
“哎,这种事儿啊,兹要是一发生,那就一准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叶之秋长叹一声,继续言语道,“…在发现我已然跑路后,整个儿京城便收到了捉拿我的通缉令,甚至于连周遭儿各城,都将我的画像张贴得满城皆是…而我们叶府上下,更是被皇上下旨给全部缉拿了起来,关进了大狱之中,随后便被流放至了西北大漠…整个儿叶府,就此被从上至下地抄了家。先前数十年曾权财并重的叶家势力,便自此玉殒香消,不复存在了…”
“哎…方才我说过,我母亲身子骨本来便不好。于是乎,后来我在经过多方打探后得知,在事发后的第三天夜里,我母亲便因悲伤过度,在大牢中逝世了…而我父亲呢,则是随全家被流放至了漠北地区,在那个荒无人烟、鸟儿不拉屎的地儿,煎熬地度过了七个憋屈的年头后,也自此一命呜呼、与世长辞了…”
“…而我自己个儿呢,则是在以朝廷缉拿要犯的身份,在江湖中流浪漂泊了一段儿日子后,便由于因缘际会,遇见了我后来的恩师,
江湖人称‘刀魂’是也…我师傅他在听闻了我的遭遇之后,对我可谓是既感敬佩,又感惋惜。而彼时,又正值全天下灵气复苏之伊始,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皆开始于沉睡之中复苏,于世界各个角落处横行…”
“于是乎,在意识到我其实是一武学奇才后,我师傅当即便打算收我为徒,带我一路奔赴至全天下地图的最北角儿进行归隐。这一隐之下,便是一十四年。这期间,我师徒二人于北境山岗间相依为命,在下更是得授了我师傅‘刀魂’的全部武学技艺与术法道行,这些可皆是其他江湖中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宝藏武学…”
“…直至一个多月前,我师傅他老人家于耄耋高龄仙逝。在下这才在将他老人家的遗体妥善安葬后,携其留传给我的‘紫薇唐刀’与其生前所骑之老马,下得山来。这不,在下正准备一路南下,闯荡江湖,将自身所负之技艺学以致用,既为混口儿嚼谷儿吃,也为了能够为世间侠义之道尽上一番自个儿的绵薄之力,也算是不辜负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这一十四年来对我的栽培之恩与其在天之灵…”
语毕,叶知秋缓缓地端起手边儿的茶碗儿,大口地饮了一口草茶,旋即感觉甚是解渴地吧唧了一下嘴,轻声叹了口气道:“哎…以上这些,就是叶某前三十二个年头中的人生履历了。谈不上有多么辉煌、多么风风火火,至少现如今回首看来,还算是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这便足矣了。”
此刻,桌子对过儿的白婉莹早已听得是目瞪口呆。只见她徐徐地点了点头,表情稍显木讷地也跟着饮了一口碗儿中的草茶,旋即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轻声说道:“天呐…叶大侠…你的人生,真的好有趣啊…额,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
“我懂,哈哈哈!”叶知秋听罢朗声一笑,旋即说道,“你想说的是,我的人生履历很丰富、很精彩,是也不是?”
“嗯,对!就是这样子的,哈哈哈!”白婉莹听了这话,也跟着朗声笑道,“…实在是太丰富、太精彩了!天呐,前十七年几乎都很少迈出凌霄城的我,真真儿是想象不到,原来这世间,有人还可以这般过活!真的是好一段儿曲折的人生路啊!只是…今晚让叶大侠你提起了你的家人…再度回想起那段儿往事,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吧…真的是太抱歉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要问你这段儿往事的…”
“哎哟喂,这有什么啊!”叶知秋听罢,颇为爽朗地朝白婉莹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这都是些过往的人生了!忆昔这些陈年旧事儿,那皆已彻底地过去了,又有何可过多留恋徘徊的呢?还得是接下来的人生路,那才是重中之重嘛!毕竟,这故事还远远尚未结束,你我二人的人生路,都还在大踏步地继续朝前走着,不是嘛?”
“嗯!”白婉莹仿佛是受到了激励与鼓舞一般,登时也跟着一点头,坐直了身子道,“叶大侠说得甚是在理,嘿嘿!”
“成了成了,往后也甭叫我叶大侠了…”叶知秋再度摆了摆手道,“…你瞧你岁数小了我一旬还多,日后就称呼我一声叶兄,也便是了!”
“啊?真…真的嘛…”白婉莹听罢,俏脸儿上流露出来些颇为欢喜的笑容,“那叶大侠…哦,不对…叶兄,那你以后也别称呼我为白姑娘了,显得挺生硬的…要不,就称呼我为莹儿好啦!怎么样?”
“呵呵,如此自然是甚好啊!”叶知秋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道。
就在二人还欲要再闲聊片刻之时,却听闻一旁的当街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师妹,你在这儿呢!”
二人扭头瞧去,却发现是白婉莹的大师兄萧宇轩正从不远处徐徐赶来。见此刻,白婉莹平安无事,且正与叶知秋在茶摊儿内相谈甚欢,萧宇轩脸上的神情稍显放松了一些,于是乎便走上前来,朝叶知秋一拱手道:“叶大侠,没承想今晚咱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呐,哈哈哈!”
紧接着,还未等叶知秋作答,萧宇轩便一把拉起来桌子对过儿的白婉莹,说了句:“师妹啊,你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怎么跑出来玩儿,也不事先跟我言语一声啊?走,咱们这便回客栈去吧!”
言罢,他便朝叶知秋再度拱了拱手,道了声:“叶大侠,告辞!”
旋即,他便拉着身旁俏脸儿之上写满了不情愿的白婉莹走出了茶摊儿,徐徐地消失在了当街尽头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来身后的叶知秋独自一人,还兀自坐在那茶摊儿之内,大口地啜饮着海碗儿之中的野生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