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153
又是一场剧烈的疼痛折磨,翻涌的内力终于平息下来,她全身大汗淋漓,头发都湿乎乎的沾染在脸颊上。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那么的疼,疼的她恨不得立刻便死了的好。现在,她全身无力,只能瘫倒在那,还能想着,她现在一定很狼狈,若是没有毁容前,这般大汗淋漓疼的面容扭曲,倒还能说一声美,现在嘛,怕不是像个女鬼一样,不吓到别人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便更觉得委屈,眼泪簌簌的流出来。
“……”了空更加无措,手脚简直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慈航静斋还真是托付给他一个艰巨的任务,他要如何安慰一个哭泣的姑娘?
刚才情急之下为了救人,才会迫不得已抱住了她,现在她已经不疼了,他应该放开她才是。
可现在她全身都没有力气,将她直接放下,她就得瘫在地上。
而此时她又默默的流着泪,比嚎啕大哭,更让他无措揪心,也就更没有办法,将她直接丢到地上。
了空进退两难,若是他有头发,此刻怕是也要愁的掉光了。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活到现在几十年的人生中,安慰一个哭泣的姑娘,他根本就不会。
了空此刻希望自己是不猴,不听不看不说,也许这样就能不再为怀里这个簌簌流泪的女孩子烦恼。
“你为什么不看我?”
江无瑕一抬头,就看到有着俊朗青年外表的和尚,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丑,丑的不堪入目,所以才不看我?”
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的江无瑕,已然陷入无法逃脱的自苦和悲观,此时见她不看他,更是心中难受,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
她这么痛苦,这人却不让她死,非要拽住她,拉着她,那就要承担她的怒气。
江无瑕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还在迁怒,但是一个生病的人,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你就是觉得我丑,我毁容了,我变丑了,现在浑身是汗,我就更不堪入目,就算是普通的村妇,都比我好看,是不是?”
她的眼泪流的更多,顺着脸颊脖颈流下去,打湿了了空的衣裳。
“……”
了空,这位净念禅宗的禅主、住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简直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面对过不讲理的姑娘,蛮不讲理胡搅蛮缠。
江无瑕不仅仅是发泄,她心里就是有股执拗,想要扒下了空的面具,让他承认她现在就是很丑,让他知道,他与外面那些只看相貌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毁容,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是大夫,玉佩中海油许多灵丹妙药,想要治好脸上这些伤疤,并不是什么难题,可以说这世上任何一个大夫都不能叫她容貌恢复如初,她自己却能。
只是她不愿意这么做。
她心里有种恶趣味,想要叫那些被她美貌迷惑的男人瞧一瞧她现在的样子,看看他们对着这张脸,还能不能说出那些甜蜜的爱语。
一定会被吓的跑的远远地吧。
想到这种情形,江无瑕就很想笑,也很得意洋洋,终于拆穿了这些男人的遮羞布。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很深,她所学的医术全都来自于玉佩空间,已经碾压这个世界的所有神医,可她没有办法。
她能轻易让自己的容貌恢复如初,却救治不了自己。
现在所有的手段,都只是短暂的缓解,日复一日,每日那些奇怪霸道的内力,在体内发作,折磨的她痛不欲生,每次疼,都像死过一回。
她心灰意冷,左右不过是要死的,恢不恢复容貌,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人死了,也是枯骨一具。
现在,她就非要了空也露出那副违善的外表,将神拉下神坛,叫他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
了空睁开眼,直直的盯着她,漆黑的双眸中,映出她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
“外表的美丑,没有任何意义,你能直面磨难,面对如此痛苦,却仍然挺了过来,这种勇气不是谁都具有的,在贫僧看来,江姑娘,你很美。”
江无瑕愣了愣,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他说谎话,或是哄骗她的蛛丝马迹。
但是,她失败了。
了空的眼睛纯澈清明,直直的对着她,并不躲闪。
“我不信,你骗我,说些好听话哄着我罢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看着这张俊朗如雕刻出来的面容,江无瑕有种冲动,想要对他说,若是不觉得我丑,你就亲亲我。
这句话被她咽了下去,了空这位大师,到底是出家人,又一直在执着的救她。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这些日子为了让她活下去,他所作出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何必撩拨一个将心都献给了佛祖的男人,太不道德了,也太有负罪感。
江无瑕看到了空的胸口,那里渗出一点血迹。
是她在痛极了的时候,神思恍惚的时候咬下的,她用了太大的力气,以至于血斗渗透了素白的衣裳。
她伸出手,柔柔的摸了摸那里,满脸歉疚:“痛不痛?对不起,把气洒在了你的身上。”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温顺的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鹿,怯生生的看着他。
了空身子顿了顿,不知为何,被她用手抚过的伤口处,有一股热力涌上来,泛着不正常的灼热感,从那里逐渐扩散到全身。
他有点害怕,这种情绪,自他十八岁便无念禅功大成,执掌净念禅宗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可他在害怕什么,现在的他仍然不太懂,没有理清头绪。
她咬住的那个地方,厚实的胸肌下,正是跳动着的心脏,好像有种不受掌控的东西,在他心口出生了根发了芽。
了空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如此陌生的心绪,夹杂着恐慌与喜悦,怯步不前和犹豫不决。
他目前还不明白,是指将它置之脑后,压在心底,不去管它,而总有一天,这陌生的心绪,在心底已经埋藏好的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叫他无法忽视的存在。
“我想洗澡,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她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很是不满意,而且理所应当的支使了空。
这是了空,若是别的什么男人,面对她这张毁容的脸,早就不耐烦伺候她了,但了空就是默默的点头,然后默默的去柴房亲自劈柴烧水。
江无瑕就是这样,有把不寻常的事变成寻常事叫人接受,她不仅不为自己毁容而羞愧,反而盯着这样一张脸,更加理所当然洋洋得意的叫别人干活,接受别人的服侍。
了空出去了,给她烧水,江无瑕此刻却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禅房上的横梁。
这个时候,她居然想起了宋缺,这个人是跟她相处最久的男人了,听说他战胜了岳山,整个江湖都传遍了,现在他才是第一用刀高手。
就算是被软禁在净念禅宗,了空怕她觉得无趣,寻死觅活,时常会带给她一些江湖上的消息。
宋缺为什么还不来找她,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吗?
不过转念一想,宋缺为什么要来寻她,他也不是她的谁,不过同行一路的情谊,勉勉强强算得上朋友,她竟然生出了奢望。
江无瑕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宋缺可不仅仅只是个刀术卓绝的武林人,他更是宋阀的少主,对于他们这种男人来说,女人大概永远只是人生的点缀,权力和霸业才是一生永恒所追逐的东西。
不过她还挺期待,若是宋缺见了此刻她的脸,会做出什么反应,说出些什么话来。
毕竟,他们宋氏不是一直秉持娶丑女为期,这样才能不耽于女色,好生研究武道,追求破碎虚空吗。
现在,大概她这张布满伤疤的脸,是丑女中的丑女,宋缺是会吓得逃走,还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呢。
她对这些完美的男神们,充满了破坏欲,坏心眼的想要将他们拉下神坛,看他们如同一个普通男人那样挣扎,最后承认自己比普通男人还不如。
当初与原随云在一起,看到他濒临崩坏,可怜兮兮的问她到底爱不爱她时,那种摇摇欲坠要坏掉的可怜样子时,她却生出一种甜蜜的窃喜,像是整个人都陷入蜂蜜糖浆一般,有种发自心底的愉悦。
这个病就算重活一回,也仍旧没好,反而更加严重。
不过好歹她还有些道德底线,玩弄原随云只会让她开心,并不会愧疚难过。而宋缺不是个坏人,了空却更是佛子一般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若是叫这些人陷入悲苦,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该如此。
了空亲自抬着烧好的水,倒入禅房屏风后的浴桶中。
江无瑕诧异极了:“大师,你不是净念禅宗的住持吗?竟然还要自己烧水,没人服侍你?”
了空抬着好几个桶,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大浴桶里,又给她放好香胰和布巾,身上一点汗都没出:“贫僧的确是住持,但为何需要人服侍,出家人本不应注重物欲,打理自身做杂活是份是应当,这也是在生活中修行。水烧好了,江施主请便。”
他转身就要走,江无瑕却叫住了他。
“大师,我全身都没力气,根本动不了,麻烦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我抱过去。”
了空楞住,抿抿唇,这回是真的觉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